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东西两府的明眼人自然清楚这场赏花宴就是为了给尤家二姐三姐相看人家而办。
因此这日黛玉探春等人便不肯穿最新鲜的衣裳,只上身二三等的,不欲夺了尤氏姐妹的风头去。
独宝钗戴了一套红宝头面,衬得肤白如雪,黛眉朱唇,衣裙也是彩绣辉煌、贵气逼人。
诸姑娘小姐也理解:宝钗已过了及笄之礼,正是说亲之时。
不仅宁荣两府的亲朋故交,就连贾蓉侍卫处的同僚和许老爷察院的下属,只要今日不当班的,贾蓉都派人送了帖子。
因此这次的赏花宴来的年轻俊秀和淑女真不少。
池里荷花开的正盛,岸边茉莉也正绚烂。
席上酒菜也丰盛可口。此次宴会办的是风风光光的。
虽二姐没有相中哪家,但三姐跟柳湘莲互看对了眼。
这尤三姐跟柳湘莲两人,一个是酷好眠花卧柳的没落世家子弟,一个是曾经招蜂引蝶的依附豪门之女,身份也算相配。
宴会结束后,贾珍命人请柳湘莲来至宁德堂,硬作保山。
柳湘莲想了一想:尤家虽根基已断,但听说从老家过继来的承嗣子人品才华俱佳,尤家还是有再次起来的可能的,
他本来有愿要娶绝色女子为妻,尤三姐生的又好,满园的淑女佳丽的容貌都比不过她,且贾珍硬作保山,将计就计便应了。
柳湘莲笑道:“我父母早亡,近亲只有一个姑妈。姑妈早年嫁到邯郸,无儿无女,老两口守着几亩薄田度日。
我那姑父前年没了,我正打算把姑妈接到京城来住。”
贾珍笑道:“这有何难,你自管去邯郸接姑妈,我给你寻一所宅子,等你俩成亲了,两口子一块孝顺老人,这日子也就过起来了。”
柳湘莲大喜,说:“既如此,等姑妈进京再定如何?”
贾珍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你向来萍踪浪迹,倘若滞留邯郸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需留定礼。”
柳湘莲素来散漫,纵使身上有几个钱,不过几日就能花光,哪有什么定礼。
贾珍看他犯难,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礼,只要是柳兄自有之物都可。”
柳湘莲便把家中传代之宝鸳鸯剑捧与贾珍。
贾珍命人收了。柳尤两家自此说定。
贾珍这事办得如此爽快利落,倒叫尤氏刮目相看。
尤氏细细思索,料定必是文花给贾珍吹了枕头风。便把文花叫来。
果然,文花说这几天在贾珍那说了不少发嫁尤氏姐妹的好处。
文花笑道:“想必太太也听说了昨日东西两府的丫鬟媳妇们在凝曦轩玩飞花令的事了。”
尤氏点头。这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万儿和琥珀一战成名。
琥珀虽平时低调内敛,但听说被卖进荣府之前家里也曾小富,会读书背诗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万儿,她是贾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不知怎么生出这么个千灵百俐的女儿来。
因她生的好,被挑上来分在外书房闲微斋做些洒扫的杂活,这个位置简直是给贾珍通房特设的,万儿在闲微斋干了一年多,贾珍硬是没有收她。
尤氏便猜她有野心,看不上通房的身份。
毕竟贾珍因多年荒淫无度,外头早传言他被掏虚了身子,不然为何他屋里丫鬟媳妇们一大堆,这二十多年,竟再无儿女?
他大概以后也是不会再有孩子了,而贾家向来的规矩是通房丫头生育了才能抬成姨娘。
偕鸾当年就是有了女儿后才升的姨娘,虽然孩子早夭,没能长大。
而佩凤跟了贾珍这么多年,还是个通房丫鬟,虽然月钱跟偕鸾一样,也有两个小丫头使唤,终归没有姨娘的身份。
而尤氏这人,虽本人性子绵软,贴身丫鬟却都是银蝶辛岄这等聪明外露的丫头。
尤氏对万儿也有几分欣赏,就把她调到自己身边,跟着大丫头们学做事,经银蝶和佩凤这么一调理,果然近来办事说话大有长进。
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教过她读书识字,那就只能是她以前在闲微斋时自学的。
一个只看过一年半载书本的丫头,竟能跟如绡如缨比得有来有回,其实已经是她赢了。
毕竟如绡等丫头直到如今,还每天跟着雅诗读书呢!
尤氏原本是想着过几年把万儿许配给赖家或者马家,将来做个管家媳妇不在话下。现知道了她如此聪慧,又觉得配小厮有些糟蹋了。
尤氏笑道:“先不说她了。只说老爷自从收了你,也不出去鬼混了,也不天天喝得烂醉了,可知你是下了大功夫的,想要什么奖赏?”
文花拿过小丫头手里的美人捶,坐在尤氏边上,给她捶腿。
小丫头知机,悄悄退出门外。
文花这才期期艾艾地小声道:“年前小的提的那个,”
尤氏不等她继续说,笑道:“那事不必再提。倒是你,趁着他还稀罕你,还是要好好拉拢,如果命好,能为府上开枝散叶,生个小公子,也不枉跟他一场。”
贾珍向来喜新厌旧,这一年来的光景,他为要文花不能到手,和尤氏打了多少饥荒。
不幸中的大幸,贾珍在男女之事上,虽然荤素不忌,至少还没到强迫他人的地步,所以他只是在尤氏这里歪缠。
尤氏被他纠缠不过,只得亲自劝文花,又许了许多好处,文花倒是答应得爽快。
文花笑道:“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能急得来的。奶奶的心意我明白的。”
尤氏本在榻上歪着,闻言伸手拍了拍文花的胳膊。
尤氏皱眉道:“虽说三姐是有了人家,可二姐还没个着落。”
想了想,尤氏朝门外道:“炒豆儿,你把栓儿叫来,说我问尤二姨的事。”
炒豆儿在屋外应了一声,跑着去了。
不一会儿,栓儿来了,在二门上等着,守门的婆子忙进来禀报。
尤氏笑道:“叫他进来。”
那婆子忙去传栓儿进来。
栓儿在外间门口垂手侍立。
尤氏道:“进来回话。”
栓儿才走到里间门旁站着。
尤氏问道:“老爷吩咐你联络张家退亲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栓儿回道:“二姨定亲的那个人,小的已经找着了,叫张华,现在才十八岁,吃喝嫖赌,无所不会,他父亲撵出他来,现在就在赌场安身。”
栓儿手比划了个“十”字:“小的亲自带着老娘去跟张华父子退亲的,他父亲收了老娘的十两银子,当场写了退婚文约,老娘都收好了。”
他顿了顿,又说:“小的又给了张华父亲五两银子,好好叮嘱他以后不可闹事,才回来向老爷复命的。”
尤氏心知肚明肯定是这小子仗势威胁恐吓了人家一番。
尤氏赏了他一串钱:“回吧。”
就听得炒豆儿在外面说话:“奶奶来了,今儿个倒早。”说着给雅诗一行人打帘子。
雅诗已经进来。
文花忙站起行礼。
雅诗笑吟吟地给尤氏行礼:“给太太贺喜。三姨觅得良缘,太太也可少操一份心。”
尤氏笑道:“确实是喜事。老爷已经命人四下里找合适宅院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到晚饭时分。
雅诗伺候尤氏用完饭,便回自己院内自吃。
自从贾蓉做了龙禁尉后,只早饭在家里吃,晚上回来有时用些点心,而雅诗的吃食,已由晚秋接手。叶嫂沾不上一点。
叶嫂怕自己用处不大,被裁撤了,因此晚秋做菜时总是跟在旁边,顺手递个铲子勺子什么的。
她就这么跟着看了几天,雅诗的口味爱好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给贾蓉做点心时便有意卖弄。
雅诗有时看糕点造型精巧,摆放好看,也会拿一块来尝。
就连贾蓉都说:“厨娘这手艺越发精进了。”
雅诗笑而不语。
贾蓉想到会做饭的晚秋,略加思索也明白了原由,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贾蓉因近来升了职,又得了上官看重,腰杆渐渐硬起来,也越来越明白名声的重要性。
因早年贾珍就与儿媳妇秦氏传出些不好的风声,秦氏去世后,又与两位妻妹不清不楚的,宁国府家风越发败坏了。
自从许氏进了门,处处都在变好。
就连一向不着调的父亲,因纳的文花特合心意,就只跟侍妾丫头们欢好,不再日日流连烟花风月之地。
听说跟尤氏关系好像也有所缓和,每月除了初一、十五,其他日子有时也去她屋里坐坐。
父母和睦、妻子贤淑、事业上升,如果再来个大胖小子,人生也就圆满了。
思到此处,贾蓉看雅诗的目光变得热切。
周围的丫头婆子很快溜了个干干净净。
贾蓉笑道:“夜深了,该睡觉了。”
雅诗也有此意,羞答答的点头,脸都红了。
后面自然是颠鸾倒凤,夫妻恩爱。
贾珍在兴隆街上买定一所房子,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
尤氏忙着给三姐打首饰,置买妆奁及新房中床帐等物。
尤三姐带着自己的丫头小雪嫁过去,
尤氏又给了她一个温顺老实的叫红云的小丫头,又给了一房家人,名叫沙利,带着媳妇儿子,以备服侍柳家。
尤氏又给丫头小子允诺,大了就都放出去。
四人得了这个巧宗儿,如何不来呢?
不过几日,诸事办妥。
柳湘莲带着姑妈进京时,早有贾家人在城门口等着,见了柳湘莲赶着马车进城,忙迎上去,引至兴隆街新房内。
柳姑妈见十分齐备,沙利两口子又赶着喊姑妈,或者老太太,称呼湘莲则是“老爷”,已称了心。
次日,柳湘莲就在新房内整治了一桌酒菜,请贾珍、贾宝玉、冯紫英、陈孟闻等一众旧友相聚,他想了想,派人把小舅子尤庆昭也请来了。
席间众人厮见过。
陈孟闻先敬了贾珍一杯:“珍兄近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贾珍却掩杯不喝:“贤侄这辈分不对吧?令表妹才刚嫁到寒府不久。”
贾宝玉是第一次见陈孟闻,惊讶道:“孟闻兄的表妹难道就是蓉儿媳妇?”
陈孟闻笑道:“正是。齐国公陈散佚正是义父。
话说珍兄小时常到齐府玩,每次都得挨祖父两鞭子才逃得掉。可以说我俩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我后来常年在外,这才回家,竟因雅诗表妹嫁到宁府,好端端的比你们矮了一辈。”
柳湘莲忙笑道:“不碍。咱们兄弟相聚,各论各的便是。”
贾珍不过调侃几句,自然不是真的逼陈孟闻自降辈分。
他忙干了杯中酒,又给陈孟闻和自己倒满,笑道:“我来敬孟闻贤弟一杯,刚才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众人都陪着喝了一杯,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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