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初至

在水上又飘了半月有余,京城码头近在眼前。

此时的水面上还氤氲着未散尽的白雾,整个码头却很是热闹。水道中挤满了摩舷接踵的船只,一些有载着竹器与山货的小船见到插着贾府旗帜的船纷纷让道。

一下船,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充斥着河水的土腥味,鱼虾的咸腥,还还混杂着食摊上的葱花香气。林安安有些想吃酱香饼了。

可惜贾府的人已经早早等在码头上,林安安只好和林黛玉直接上了轿子。

林安安听着外面传来船家的吆喝、揽客的呼唤、商贾的讨价还价,交织着孩童的追逐嬉笑,不由自主的掀起窗纱一角。

这时林黛玉咳了一声,示意她放下帘子,小声道:“妹妹,母亲在时长和我说,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行事颇为规矩。如今我们到了贾府,要留心行事,莫被人小瞧了去,惹人耻笑。”

看着林黛玉一本正经的样子,林安安不置可否,“姐姐,这还不曾到贾府,姐姐就不对这市井众生的生活好奇吗?”

林黛玉看着林安安不以为然的样子便教训道,“有何可好奇的。”虽这么说但是她也将目光转向了外面,隔着纱窗也能模糊瞧见京城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

姐妹二人行了半日,经过了宁国府,西行不多远,就到了荣国府。和宁国府类似,两只大石狮子列作两旁,三间兽头大门,正门紧闭,只有角门有人出入。

轿夫抬了轿子直接进了西角门,走了百十来步便落了轿子退了出去。另换了几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在一众婆子的陪同下又将轿子抬到了垂花门,然后也退了出去。

姐妹两个下了轿子,进了垂花门,一路行到正房大院。林安安看着造型精美的建筑,大感古人的智慧。

一见到姐妹二人,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笑着围了上来。“老太太刚还在念叨何时回来,说来这就来了。”

“这位可是林大姑娘?”一个丫头拉住黛玉询问。要问这丫头为何一眼就认出来,这就不得不提林安安的伤心事。林安安虽然只比林黛玉小了三个月,但是个子却矮上半头。贾敏身材高挑,郑姨娘确实打实的南方人,比贾敏矮了一头,林安安不得不感叹遗传的强大。

黛玉点头,几个丫头直着簇拥着她进了房门,还一边喊道:“林大姑娘到了。”

林黛玉后面刚一进屋,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迎上来,黛玉便要行李拜见,老太太一把拉过她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众人皆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只有落后一步的林安安此时略有些尴尬,她此刻真是哭不出来。

哭了一会,贾母和黛玉收拾好了情绪。林安安上前行了一礼,贾母看了一眼她说:“好,是个齐整丫头。”

随后贾母将众人一一指给黛玉和林安安:“这是你们大舅母,这是你们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和林安安一一行礼拜见。

贾母又吩咐说:“去将姑娘都请过来。今日有远客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两个丫头应声而去。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

黛玉和林安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几个人相互行过礼,丫鬟们斟上茶来。

林安安在这里就是一个工具人,众人主要是和林黛玉交谈。林黛玉将贾敏为何得的病,吃了什么药,又是怎么发的丧一一给贾母交代了一遍。

听得贾母很是伤感,眼圈再次泛红。她语气低落:“我这些儿女里,最疼爱的就是你的母亲,没想到如今她年纪轻轻,抛下我这个白发人,先离我而去了。临死前,我竟然连你母亲的面都未曾见得到。如今只见你一人回来了,我这心里如同刀割一般。”说着再也止不住抱着黛玉哭了起来,众人又是一番劝慰。

贾母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但却有不足之症,便问道:“你如今可在服药,有没有找些名医看过,怎么如今还似乎不曾痊愈。”

黛玉回道:“我自来如此,会吃饭时便会吃药,如今仍不曾断过,请过诸多名医把脉开方,但未曾见效。如今只是还吃人参养荣丸。”

贾母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正说着,林安安只听见一阵笑声传来,人未到语先至:“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林安安向门口望去,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与众人打扮截然不同的人从后房门进来。

贾母听见其声便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一头雾水,林安安却已经猜出这个如此张扬之人是谁了。探春直言道:“这是琏嫂子。”二人站起行礼。

王熙凤显示看了从贾母身旁走过来的林黛玉,又看了看立在迎春身边的林安安,“这便是从扬州来的两位妹妹了。”

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倒像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林安安暗道,好一张犀利的嘴,思维如此敏捷,难怪其叔父会将她充作男儿养。这一句话,明着夸林黛玉,暗着捧贾母。

贾母也舒展了眉头:“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你妹妹远道而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别提这些了。”

这熙凤应变能力绝对堪比职场达人,她直接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

看看这话说的,直接暗示了她对林黛玉的重视,向贾母表忠心。林安安暗自在心里给她竖起大拇指,她就是再转世三辈子也修不来这口才。

她拉着林黛玉嘘寒问暖,捧茶捧果,然后又安排随性的下人去歇息。

王夫人趁机插话,似是聊家常般问道:“这个月的月钱可能放过?”

“月钱已放完了。”王熙凤赶紧回道:“刚刚我带人去后楼上找太太说的缎子,找了这半日也没有见到,是不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找不到也不要紧。”她又说道:“你该随手拿出两匹布来给你这两个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

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林安安不知道王夫人为何在这种场合要提到月钱布匹,怎么感觉她是借此拿她们姐妹二人做筏子。是想向贾母表功,自己这个儿媳妇对小姑子家的女孩儿可是好着呢,时刻惦记着,还是想说她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看着林黛玉不曾吱声,林安安当下站了起来:“老太太,临行前,父亲特地置办了一些扬州土仪,特地让我姐妹二人带来孝敬老太太和诸位长辈。”

说着她又掏出了一叠银票双手呈给贾母,说道:“父亲说我姐妹二人吃住都要劳烦老太太费心,他身在异地,无法亲自前来感谢,只能让我带给老太太这一千两银子,全当我和姐姐在府里的花用了。”

感谢办事周全的陆姨娘,这是她向林如海特地要来的银子,毕竟林安安和贾府没什么血缘关系,总不好白吃白住,惹人嫌弃。

老太太听了也只是神色淡淡:“都是亲戚关系的,何必如此见外。”

林安安只道:“老太太是好心,我们做小辈的却不能装聋作哑,今后还得多多劳烦老太太费心教导。”

贾母点了点头:“你父亲一向是个办事周到体贴的。”示意王熙凤收了

随后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姐妹二人去见两个舅舅。

二人接连去了两个房头,可惜皆扑了空。先是跟着邢夫人去了大房,贾赫借口不忍想见,平添伤心,姐妹二人便去了二房。到了二房,王夫人则说贾政去斋戒了,人不在。林安安嗤笑,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日去。刚刚王夫人也在贾母处,咋不提出来。

回到贾母处时,屋里已经有人在忙碌了,见王夫人来了,他们立马开始布置桌椅。

捧饭的李纨,安箸的王熙凤,捧羹端汤的王夫人——这三位立于贾府权力核心的主子,何尝不也曾是别家府邸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明珠?如今却在这家宴之上,将侍奉的规矩行云流水般演练给满堂看客。

这无声的戏码,让林安安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这便是封建门庭的生存法则,任你昔日做女儿时何等金尊玉贵,一朝嫁作人妇,便成了这绵延不绝的“孝道”链条中的一环,以躬身为代价,换取立足之地。

她目光悄然滑过身旁的林黛玉,那弱柳扶风的身姿裹在宽大的衣衫里,倘若她如愿嫁与了贾宝玉,是否也得在这宴席间捧饭奉羹,将自己也活成一道规矩?那位如今将她捧在掌心、口口声声“心肝儿肉”的外祖母,届时能否安然看着这株需要精心呵护的娇花儿,一夜之间,沦为周旋于杯盘碗盏间、不得片刻空闲的寻常妇人?

这浮于皮相的孝心,这场形式重于一切的表演,当真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重要么?

吃过饭,三个外嫁的媳妇听命告退了,只留了几个姑娘作陪。

贾母问黛玉二人念什么书,黛玉道:“我只刚念了《四书》,妹妹只略识得几个字。”

黛玉又问几个姑娘都念些什么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林黛玉一听这话顿时低了头,双颊也染上一抹粉色。林安安心想,这姐妹又多想了吧。

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林安安对这个脂粉堆里长出来的贵公子很是好奇。帘栊一动,一位通身锦绣的公子哥儿走了进来,肤白胜雪,眉眼含骄,周身上下穿着打扮极其精致讲究,无一处不彰显这财富与贵气,果然是从那富贵锦绣堆里长出来的人。

这位众人焦点般的存在径自向贾母请了安,贾母说道:“先去给你娘请个安再过来。”

等贾宝玉再回来时已经还了一身家常衣服,但仍将精致考究。贾母见了便笑道:“还不曾见过外客,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两个妹妹!”

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两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个子矮一些的林安安只是长相清秀,不曾引得他注意,林黛玉可着实让宝玉看呆了神。只见他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道:“可又是胡说,你怎么会见过她?”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但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了,今日只作重逢,亦未偿不可。”

贾母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加和睦了。”

林安安有些走神,在船上晃荡了接近两个月,现在只想找张床躺平,呆这里做哑巴还不如早早回去修炼。

忽的她被一声怒喝惊醒。

只见拥着去地上捡拾什么东西,贾母搂着面目狰狞宝玉“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黛玉坐在凳子上满脸无措。

又听到贾母在哄贾宝玉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没得法子,只能将她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她才说没有这个的。你如今和她比这个?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接过丫鬟手中的玉,亲自与他带上。宝玉听后立马安生了。

林安安一听这话,好家伙,原来是这场大戏。不是,我的林大姐姐,这个玉有什么稀奇的。林府哪个主子屋里没有几块美玉宝石的,你爹书房的玉白菜还不够显眼嘛。林安安一时闹不清林黛玉是出于什么心思说的话。咱虽是客人,但也不必生怕自个拔尖儿,把自己说的如此之低来捧别人。

再说这古代,生有祥瑞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凡传出有些异象的不都是些皇帝太子什么的。这八公之一的荣国府的公子哥生来有祥瑞,皇家却生来平凡,这事搞不好要掉脑袋的。这都是国公府的公子了,你还要是个有大造化,这是想咋滴,称王称霸造反呢。

奶娘的到来打破了此时尴尬的气氛。贾母舍不得离开刚刚到来的玉儿,林黛玉被安置碧纱橱里,宝玉住在碧纱橱外。林安安则被安排在暂时住在东边的抱厦内。

贾母还给黛玉另外安排了一个名叫鹦哥的丫鬟,林安安这边也照着几个姑娘一般安排了嬷嬷和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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