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参加围猎的众人相继回朝,李恪允一行人也在其中。
关于达木汗的事情,李恪允早已知晓,他心中虽然气恼达木汗背着自己擅自行事,但他毕竟是蒙国人,如今被抓了,心中怎能不气,但还未等他动作,便传来消息说达木汗被杀死在诏狱中。
李恪允回去后,立刻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责斥他这次办事失败,反而导致他的身份险些暴露。又问他两人的同盟是否还有必要,计划是不是还要进行下去。
李恪允面上阴晴不定,他刚折了两名大将,眼下心中正烦躁。
谋士劝他,“殿下,眼下我们还在周朝境内,我们带来的人太少,想要起事,还需得借助这人的力量,不可与他断交啊。”
李恪允嘴角掀起一丝冷笑,“他是什么身份,也敢来教训我?”
“殿下不要意气用事,眼下明月公主已经回到了宫里,她身边层层侍卫保护,我们难以下手,还是得仰仗这位大人才是。”
李恪允沉默几息,望着庭院中的花,突然开口道:“你说,我若是求娶周明月,会怎样?”
谋士大吃一惊,“殿下,万万不可。”
“哦?为何呢?”李恪允捻起一朵瓶中的花,漫不经心地说道,“蒙国地广人稀,条件艰苦,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嫁过去没多久就去世了也正常吧,等到帝后悲痛欲绝至极,我们再出兵,岂不是一样能成事?”
“不可不可。”谋士说道,“先不说我们的军队和周朝相差甚多,届时帝后若将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周朝的军队士气更盛,我军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李恪允冷哼一声,“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的士兵了,他们都是铮铮傲骨的好儿郎,未必打不过周朝。”
谋士叹了口气,“殿下,我们的士兵固然有以一挡十的勇气,但周朝地大物博,光是军队就比我们多上百倍不止,我们的士兵跟他们硬拼,不过是在以卵击石。殿下若不是考虑到这点,这次又怎会亲自出使呢?”
这句话说到了李恪允的心坎上,谋士见李恪允沉默不语,再次言辞恳切道:“大人,国事当前,大人切莫在乎儿女私情啊。”
李恪允拈花的动作一顿,良久,他才幽幽出声,“军师这是什么话,我心里自然都明白的。”
他将手中的花扔到地上,道:“既如此,还请军事帮我提笔回信吧。”
“是!”
这些事情,周明月却是不知道了。
又过了几日,宋识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在家也闲不住,便又准备准备,来给公主授课。
周明月知道他身子没有大碍,也就随他去了。
课上,周明月坐得端正,宋识声音清润好听,讲的课也浅显易懂,周明月听得津津有味,整场下来,都没有打瞌睡过。
宋识见状,心中更有信心,讲的也更卖力了。
一场课完完整整地讲下来,他已经累得口干舌燥。
因着只有周明月一个学生,两人便面对面,坐在一处亭中,亭倚水而建,凉风习习。宋识喝了口凉茶,这才觉得心中熨帖了些。
宋识放下杯盏,问:“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公主可还有疑问?”
今日的课讲的是孟子,主要让周明月学习“仁术”。宋识的课讲的很浅显易懂,周明月没有疑问,只是对于宋识选择讲述的内容有些不解。
“宋大人为何要教我仁术?”周明月托腮问道。
要知道,她现在只是一个公主,便是以后真能掌权了,为何又要学这些呢?
“纵观古今,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若靠一颗仁心掌权,皇位还能做的久吗?”
宋识叹了口气,缓缓道:“公主可见识过贫苦人家?”
周明月皱了皱鼻子,“我当然见过,宋大人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施行仁术和这些贫困的人也有关系吗?”
“正是。”宋识道,“大周朝绵延数百万里,统治者手下不光有京都这样的繁华之地,更有一些偏北的苦寒之地。那里的地广人稀,走几十里才能见到一个人影,偏偏这些艰难求生的人家,却最是相信君王的人。当朝圣人颁布条令时,不光要考虑到达官显贵,更要将这些穷困百姓放在心里,要想他们之所想,急他们只所急,只有这样,一个王朝才能安稳地走下去。”
周明月了然,只是有些诧异,“我朝境内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她自小生长在富贵窝中,身边见到的,接触的都是一些钟鸣鼎食之家,吃穿用度皆是上等,便从来没想到,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片土地上,有人会饭吃不饱,衣也不足以御寒。
心中闷闷的,有些不大高兴。
宋识见她眉头都皱在一起,忙出声劝道,“公主不必为此忧心,只要公主以后能时常记挂着他们,为他们做点事情,这些人的生活就会改善的。有时候上面的一个小小的决策,落到下面,就足以让他们的生活翻天覆地啊。”
周明月道:“这有何难,我去求求父皇,让他把今年国内最穷困的三个地方的赋税免了就是。”
宋识称赞道:“公主这堂课学的不错。”
周明月哼了一声,眉梢一挑,那叫一个神采飞扬。
两人相对无言,亭中微风习习,偶尔送来一阵阵荷花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胸口开阔。
宋识看着周明月这副神气的样子,突然记起她前几日说得话。那天等周明月离开之后,宋识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句话竟然出自自己之口,正是当日自己对芙蓉姑娘说的。
他意识到面前这个千尊万贵的少女竟然就是当初花楼中的芙蓉姑娘,心中不免澎湃起来。至于这份心情从何而来,宋识自己也没意识到。
周明月朝他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微红,心中奇怪,问道,“宋大人,你身子怎么样了?”
宋识触及到她的目光,慌乱了一瞬,他扭转了视线,定了定心神,温声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公主挂怀。”
“哼,谁挂怀你了。要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才受的伤,我才不管你呢?”周明月双手抱臂,倚在凳子靠背上。
宋识只微笑,并没有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了周明月就是芙蓉之后,宋识心中庆幸又开心,不过到底是庆幸芙蓉没被人赎走,还是从此以后两人又可常常见面了,宋识也不知道。
周明月见他这样都不生气,也觉得没意思,忽然间又想到了当初李恪允曾说宋识喜欢她。她细细观察宋识脸上的表情,怎么都看不出来他有半分喜欢人的样子。
不过宋识喜欢人是什么样子,周明月也没有见过,不过想到宋识以后也会娶妻生子的,她便有些不大高兴。
宋识见她刚刚还扬着的眉毛一瞬间又耷拉下来,心中也觉得奇怪,但他不是一个爱探究的性子,便没再问下去了。
周明月道:‘宋大人,之前你几次三番打听我是芙蓉,是想做什么?”
周明月的身份两人已经心知肚明,周明月便不再决定瞒他。
宋识“唔”了一声,突然脸色微红,支支吾吾起来。
周明月一看,心中更是疑心大作,问:“快快从实招来,你当初是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宋识道:“那天之后,我放心不下,便决定为你赎身,但被望京阁的小厮告知芙蓉姑娘已经被人赎走了,我以为那是你,所以在宫宴上见到你之后便想要弄个清楚?”
“为何?”周明月继续追问。
宋识面上迷茫,“为何?”
“我是不是芙蓉对你来说重要吗?”周明月打量着他的神色。
这个问题问住了宋识,他当初从来没想过,只是心中有一道执念一样,催促着他去弄清楚,一直到来参加夫子选拔,成为周明月的老师,至于其中的原因,他其实半点不知。
宋识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轻轻的,“如果公主不是芙蓉,那我应该会很庆幸吧,世间又少了一个可怜女子。”
并且这个女子从小便是金尊玉贵,贵不可言,没有尝过人世间的苦,只是到风月场中玩一遭,便又回到她原本的位子去了,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就这个原因?”周明月有些惊讶,“没有其他的吗?”
宋识迷茫,“没有了吧。”
周明月哼了一声,觉得宋识实在是呆板无趣,她还以为宋识前方百计让她承认这件事,是有什么企图和私心呢,竟然只是这个理由,真是没意思。
她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你也保重身体。若是张太医不好好给你调养身子,尽管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张太医医术精湛,又年纪甚高,为我的身子已经操劳甚多,还请公主不要为难他。”宋识恳切道。
周明月哼了一声,“看我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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