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偏见

红绸子层层包裹住的礼物,方方正正的锦盒外表镶嵌着满满的红玛瑙,盒身空白处的描花全是金笔勾勒,乍一看以为里边儿的东西不知该有多贵重。

实则不然,沈令仪小心翼翼地翻开锁扣,只见里面装着一坨奇形怪状的物件。它整体呈现深红的颜色,偶尔有白色的斑点穿插其中。

沈令仪的眉头紧紧蹙起,试探性地伸手抚摸上去,霎时入手一片滑腻腻的触感。缩回手来,红色还在她指尖染下一条印记。

她觉得这就像是块猪油,可是猪油并不会透着一股冷香味。

哪有送素未蒙面的未婚妻这种东西的?沈令仪嘴角抿成一条线,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无语地猛然盖上盒子。

如果可以,她真想买椟还珠。盒子漂亮是真漂亮,里面的东西她却万分不想要。

迎上新花好奇的眼神,沈令仪无奈之色溢于言表:“替三殿下来送礼的人可还在?”

“礼物转交给门房后便走了,奴婢恰在院里挂花,门房便转交给了奴婢。”新花瞧她面色有异,自作主张地替陆鸿晏挽尊,“或许是三殿下不知二小姐喜好,所以礼物才会不那么合您心意吧……”

谈起喜好,沈令仪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再次翻开盒盖。

她用指尖挖了一小坨东西揉搓片刻,才勉强撕开这猪油般黏在一起的层层的方纸,原来这坨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东西竟然是一沓红蜡纸。

寻常蜡纸会若有若无的透出一股油熏味,闻起来十分刺鼻。尚书府采购的蜡纸品质算作上乘,也只能勉强做到无味。

而手中的这一盒红蜡纸纵使化成了这般模样,也能在凝固后散发淡淡的冷香,显然价格不菲。

可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蜡纸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化掉?沈令仪不由自主地往坏处去想,难不成三殿下有意表达他心中的不满?

“怎么会不合心意呢,殿下的礼物我自然喜欢的紧。”沈令仪暗中翻了一个白眼,温柔软绵的声线让新花分辨不出喜怒来,“快替我准备好马车,我要亲自携礼去感谢三殿下。”

沈令仪从大木柜里翻翻找找,最深处的几个小盒子里装着的剪纸与别处有所不同。

它们虽然花纹多样、设计繁复,可是做工却称得上惨不忍睹。不仅裁剪的形状怪异,还经常有错刀出现导致其中花纹连接脆弱的不堪一击。

最重要的是,那些残次品皆是用红蜡纸剪出来的。

陆鸿晏没看见红蜡纸,是因为红色是沈令仪练手时惯用的颜色。

虽然这些剪纸被剪得惨不忍睹,她却舍不得丢掉,堆在那里也装满了好几个盒子。

沈令仪精挑细选,终于找出了一盒勉强能看得出形状的剪纸,应当是从前学了有两三个月剪出的东西。

既然陆鸿晏都这样送礼了,她倒也不必回什么精心准备的物件。总之她的回礼心意是具备了,他挑不出错处,顺带着也解决了她堆积的废物。

沈令仪戴好白面纱,斗篷的毛领围住她露出的脖颈,手背也全部缩到了袖子里。如此一来,旁人便不会被她的模样吓到。

马车行进途中,沈令仪越想越觉得不悦。

她知道凭借着他们二人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的交情,陆鸿晏根本不会像传闻那样舍命跳水救她。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也被人设计推入水中,和那紧随而来莫名其妙的传言,以及猝不及防的赐婚一样,都是在他的掌控之外。

那这样一个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高贵皇子,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和一个声名狼藉的残疾庶女成亲不仅失了助力,还要备受好友兄弟的嘲笑。

来尚书府探望她只是为了做全表面功夫,送她融化的红蜡纸才是表明自己的不满!沈令仪越想越阴暗,陆鸿晏定是要警告她,让她不要痴心妄想能够飞上枝头,他对她是心怀厌恶、抵触至极!

他就是故意送东西来膈应她的!

尚未见面,沈令仪已然给陆鸿晏盖棺定论。

如此也好,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去讨好他,日后人前扮演好温柔贤惠的妻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马车停在宸王府门口,新花推着沈令仪走到大门前,叩门好几次也没得到回应。

沈令仪坐在轮椅上,眼神愤怒地死死盯着那紧闭的门缝。

有王府小厮跑出来着急忙慌地打开门,抬头就被沈令仪这眼神骇了一跳。可下一秒她的神情却又是那样温柔似水,对门后之事满怀着期待和娇羞。

小厮以为自己花了眼,看来者穿戴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便点头哈腰地问着身份。得知是尚书府的沈二小姐拜访,他连忙着急地解释道:“三殿下受邀参加永宁侯府举办的宴会,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要不沈小姐进王府客厅喝杯茶候着?”

“不必了。”沈令仪善解人意地摇摇头,“殿下既然有要事,那我便不再叨扰。”

她把精挑细选的木盒递给小厮:“这是我感谢三殿下舍生救我性命,连夜亲手剪出的花样。请转交给殿下,并且告知令仪感激不尽。”

小厮连连称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保管好。

沈令仪拿出荷包塞给他几两碎银子,浅笑盈盈道:“门房事宜繁杂辛苦,一点心意可别推辞。”

说罢,沈令仪就要带着新花离开,小厮主动出来替她推轮椅。阿谀逢迎的话说了好几句,他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过分的热情。

沈令仪全然不放在心上,听到陆鸿晏的名字便装作娇羞颔首。温柔有礼地点头致意后,她立即收手放下马车车帘。

车轮辘辘地驶往返程的道路,直到再也看不见踪迹,李宽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宸王府的门房今日告了假,他也不是什么看门小厮。李宽是投靠陆鸿晏多年的门客之一,地位与器重程度仅次于魏朔。

他心叹三殿下好福气,沈二小姐虽然出身低微、腿脚不便,可是性情却是一等一的温柔解意。

其实沈令仪的变数也恰恰解了陆鸿晏的燃眉之急,之前宜贵妃正在紧锣密鼓地物色京城贵女,想要给三殿下的势力添砖加瓦。

陆鸿晏烦不胜烦,却推脱不掉,整日都愁得紧。

李宽快马加鞭赶到永宁侯府,陆鸿晏正和永宁侯世子谈笑风生。

他们二人私交甚好,永宁侯府虽然有站队东宫的趋势,可永宁侯世子祁明朗却是一直站在三殿下这边。

李宽凑近附耳低语了几句,陆鸿晏眉峰微扬,眸中有光彩划过。

他接过小木盒正要打开,就被祁明朗惊叫的声音打断。

永宁侯府今日侠客云集,几乎京城各家有头有脸的名流公子都来参会消遣。

适才的射箭比试里,祈明朗拉弓瞄准的明明是靶心,箭头射出去却扎进了旁边陈公子的玉冠里。

陈枞立即吓得惊慌失措,祈明朗反而快人一步痛心疾首地惊叫致歉。

公子们围成一圈察看陈枞的伤势,玉冠被箭头射得从中间裂开,顺带着扯掉了好大一把头发,全都轻飘飘地散落在地砖上。

陆鸿晏嘴角噙起笑意,一言不发地笑观着这场闹剧。

他没错过祁明朗歉意的神情下,朝他暗中投来窃喜的眼神。

魏朔守在陆鸿晏身侧保护他的周全,方才隐隐约约听到李宽口中沈令仪的名字,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送了礼还没向殿下报备。

他正要开口,陆鸿晏反而是率先转头询问道:“早晨给你的锦盒,你可交给沈二小姐了吗?”

“这是当然,我做事您放心!”

魏朔有着五大三粗的相貌,习武格外的天赋异禀。可他所有的精明好似都放在了武道的一点就通上,其余的事情便显得特别呆头呆脑。

“我猜时辰太早沈小姐尚未起床,所以先去给我的大刀淬火。算着时辰赶去尚书府,路上恰好遇见给沈小姐看病的大夫。”

魏朔得意洋洋:“因此我礼物送到后沈二小姐便能及时拆开察看,瞧这不立即就给殿下回礼了嘛!”

陆鸿晏迟疑半晌,斟酌地开口:“你说你送去之前,先给大刀淬了火?”

天崩地裂都不如陆鸿晏表情的龟裂,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打开方才搁置的小木盒,满满的一盒剪纸残次品映入眼帘。

陆鸿晏捏住最上面的一张剪纸一角提起来,勉强认得出这是个喜上眉梢的花样。

只是喜鹊胖得出奇,衔接眼珠子的纸身细得摇摇欲坠。

风一吹,眼珠子果然立即就断开飞走了。

祈明朗不知何时回来的,看着那无目的喜鹊呵呵地笑了几声:“三殿下,你这喜鹊还是个瞎子啊。”

陆鸿晏锁住木盒不让他再看,自己却从袖口里拿出前几日顺回来的白花。

比对片刻,他很难想象这两张剪纸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还只是相隔了不到几天。

难道落水也伤了她的手?陆鸿晏有些纳闷,应当是不会的,那日把脉扎针时并未有淤血逗留在手腕处,按理来讲只要人能够醒来什么后遗症都不会留下。

“怎么不说话了?”祁明朗笑得贱兮兮的,故意恍然大悟道,“这该不会是小嫂子送的吧!三殿下不如分我一张,我得给薛长沅好好看看,她吹得天花乱坠的手艺是多么精妙绝伦。”

陆鸿晏挡住胖喜鹊不给他:“你还认识薛家姑娘?”

婢女匆匆来报,祁明朗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吞了下去,转而哀嚎起来:“不仅认识薛家姑娘,还认识小嫂子的三妹妹呢。殿下可救救我吧,小嫂子和沈三姑娘一道来了。”

【小剧场】

沈令仪:(脑补)(脑补)(脑补)你就是讨厌我!

陆鸿晏:(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连连摇头)我妹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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