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宋悠然

宋问宁嗫嚅了声,牙齿紧咬下唇,手指绞了绞,沮丧地垂下脑袋,“哥哥所言极是。”

“只是,先辈之仇,报复在不相干的晚辈身上,真的正确吗?”

宋问安斜斜睨他,眼睛古怪地吊起来,“不相干?宁宁管他们叫不相干的人?”

“他们现在游牧放羊的土地,两百年前可是我族农民的耕地。”

宋问宁自顾自纠结,“诶,可是,好吧,哥哥手段虽然残忍,可也,可也……”

宋问宁努力思索措辞,可他读书不多,词汇也稀少,可怜的脑子硬挤也挤不出几滴墨水。

“可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宋问安冷肃着脸,“这样想,宁宁可还难受?”

“不难受不难受。”

宋问宁连连摆手,“我只怕哥哥手上沾了太多血腥,没了来世。”

宋问宁声音轻轻,细若蚊蝇,不竖着耳朵压根听不清。

宋问安耳力极好,听得极清楚,“宁宁想太多了”。

宋问安又捡起一根极细的麻绳,把骨指一颗颗连缀上去,直到骨指缀满整条细绳,才漫不经心地打结,好整以暇道:“宁宁敢不敢带着它上朝?”

宋问宁蓦然愣住了,声音结巴,“我……把它……挂脖子上……上朝?”

“不行不行,我胆小。”

宋问宁害怕极了,他仓促地站起身,踉跄地后退几步,又因为脚伤的缘故,重心不稳地左右摇晃,“哥你别吓我啊。”

宋问安挑眉打量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胆小如鼠的弟弟,轻飘飘道:“我没让你把它挂脖子上。”

宋问安眼神睨向满满一匣子的骨指,“你把这些呈给皇上。”

宋问安又睨向阴冷泛着寒光的骨链,“这个送给摄政王,感谢他在后方不间断的粮草供应。”

“只这样子啊。”

宋问宁拍了拍胸脯,“小事儿,我会办好的,哥哥放心。”

宋问安闲闲闭眼,“那你从明日起,就寅时起床,跟着父亲上朝吧。”

“寅时?”

宋问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是卯时才开始早朝吗?”

“住在乾坤殿的那位,都需要寅时起。”

宋问安声音平和。

宋问宁讷讷应声,“这样啊。”

“哥哥,我突然有些头疼,想回去补觉。”

“就在这儿睡吧。”

宋问安撩起被子,“你从前不是最喜欢躲在我这儿午睡的吗?”

宋问宁悄悄红了脸,“多少年前的事了,哥哥记它干嘛。”

春天的风温润清朗,柔柔的,吹绿了柳枝,荡漾了湖泊,熏醉暖风,沁人心脾。悄悄地,吹翻了书页: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

宋问宁最终还是把张太医的事放在心上,他睡眠本就浅,何况心里惦记着事。

加之身畔萦绕着宋问安火热浓郁的血气,更加眠浅了。

宋问宁轻手轻脚地揭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进了宋问安的书房,灵活的目光落在一排排书脊上,兵书、兵书、还是兵书……

大哥这里果然没有医书,宋问宁叹了口气,医书如果有,应该就是三弟收着了。

宋问宁走出书房,又步回内室,趴在小桌子上,耐心等待宋问安醒来。

他第一次发现大哥的容貌这样好,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粗硬的黑发线条锋利地搭在耳侧,就着白毛扎成小辫子,活泼又美丽。

宋问宁悄悄摸了摸白毛,大哥何时白了这么多头发?

结果惊奇地发现这居然是无数根鸟羽拧成的绳结,心里暗暗惊诧:怕是大哥活到了七十、八十岁,还是一如既往地臭美。

哪里有将军收藏花里胡哨的鸟毛只为给自己编辫子啊!

他大哥红的、白的、绿的、蓝的、黄的、红黄相间的、蓝绿相间的……

宋问安辫子的颜色,数都数不清了。

宋问安缓缓睁开眼,盯着宋问宁的手,“醒多久了?”

“没多久。”

宋问宁实话实话,“我想等大哥睡醒了,亲自跟大哥道别。”

“嗯”,宋问安声音喑哑,面无表情,“那你走吧。”

“好,我走啦。”

宋问宁抱着骨指匣子离开。

=-=

宋问宁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绕路去了宋悠然的宅子。

宋问宁到的时候,宋悠然正在喝茶,案几上摊着三四卷文章。

“悠然你养着病呢,还操心学习?”

宋问宁神情复杂地关心道:“你非要这么勤奋吗?”

宋问宁突然觉得自己以往的嫉妒没意思,宋悠然本就是过目不忘的神童,生来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他都这样天才了,还日复一日地读书,读先人的札记,读传世的史书、读时人的政论文章……

“我只是消遣下时间。”

宋悠然委屈地开口,“我一个人躺着,哥哥又不常来看我,陪我说话,我不读书,漫长的时间又该如何度过呢?”

宋问宁心虚了,“那你仔细着眼睛。”

“我有空会常来探望你的。”

“真的?”

宋悠然漆黑的眼簇起明亮的光,“那我等着哥哥来看我。”

“不过殿试在即,哥哥来探望我,我也抽不出时间陪哥哥赏花听戏。”

“不能赏花听戏,哥哥还愿意来陪我吗?”

宋问宁尴尬地开口,“能,怎么不能。”

虽然他往日找宋悠然,都只是为了带着才子弟弟出门长脸,什么赏花听雨观风雪……,什么喝茶吃酒听曲……

“我日日来陪你温书。”

宋问宁许下承诺,又提了条件,“殿试你要是落选的话,等着受罚吧。”

宋悠然从容笑了笑,“落榜?那哥哥还真是多虑了。”

宋悠然双手撑在桌子上,脸颊捂进手心,“我寻思着,我最次也是个探花。”

“狂妄。”

宋问宁点评一句,转移了话题,“等殿试结束,你把大哥从西域带回来的书整理整理,挑些医书给我看。”

“二哥什么时候对医书感兴趣了?”

宋悠然打开一卷锦书,对宋问宁道:“所有的书籍我都登记造册了,这是医书的名录,你挑挑,有没有感兴趣的?”

宋问宁扫了眼锦书,只见密密麻麻好多好多的书名挤在一起,眼睛瞬间亮了,“这么多?”

“医书珍贵,大哥特意多挑了些,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了。有些书一部分好几卷,一卷又分好几册。只是看着多。”

宋悠然又指着目录下方的数字,认真解释道:“有些书仅存孤本,有些书摹本加上翻印,存世几百本。”

“但数来数去,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医家的那么几本书。”

宋悠然似是遗憾似是惋惜,“两百多年了,医者的整体水平只退不进。”

宋悠然跟着惋惜,顺带把张太医的盘算和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宋悠然只耐心听着,也无甚表情,只在宋问宁求救的眼神下,随意点了点头,“这事我来安排。”

宋问宁这才放下一桩心事,“你办事,我放心。”

宋问宁陪宋悠然喝茶,正无聊间,宋悠然突然拿来一幅空白的卷轴,邀请宋问宁写字。

宋问宁看着蜀锦织成的漂亮丝帛,生怕自己蚂蚁爬的丑字玷污了昂贵的珍品,遂主动邀请宋悠然,“你握着我的手写?也就你的字配得上它。”

宋悠然含笑应了,“哥哥的字也很有特色。”

宋问宁开心笑了笑,“写什么好呢?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宋悠然浑不在意道:“这么长的卷轴,写四个字太可惜了。”

于是在宋问宁怔愣的目光下,超长的两句话跃然纸上:

墨以传万古文章之印,歌以写一家兄弟之情。

宋问宁蓦然红了脸。

宋悠然倒是心平气和,“这话很衬我们的感情,哥哥。”

宋问宁耳尖通红,整个人都不自在了,他匆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圈,深呼吸一次、两次……,,终于下定决心,二话不说跑远了,临了,还忘了大哥特意交代的骨指,又红着脸折返回去,顶着宋悠然戏谑的目光,拿了东西就跑。

跑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都舍不得停下一步,回头瞧上一眼。

引用:

1.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2.墨以传万古文章之印,歌以写一家兄弟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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