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问安

宋问宁正陪着窦姨娘讲话,突然传来宋悠然中毒垂危的消息。

窦姨娘蓦然软了身子,瘫倒在宋问宁身上,“中毒?怎会中毒?”

“宴会的一应餐食、酒水,全是陛下亲赐!”

宋问宁朦胧了眼睛,细细思索前事。

宴会正北坐着皇帝,御岸左右分坐着摄政王、福王。

诸臣散坐东、西。

东侧首座空置两个座位,宋悠然坐在第三个位置。

这也是宋家寻常家宴的普遍坐法。

姬妾坐西、子女坐东,长幼有序。

但今天的盛宴,若依外人来看,首座和次座应是属于父亲和大哥的吧。

父亲不在,空置其座以示尊宠。

那么悠然坐的第三个位置,必然是留给自己的!

所以,天家是想杀了自己这个平凡普通、文不成武不就的二公子,警示父亲和大哥吗?

宋问宁细思极恐。越想越觉得宋悠然替自己喝了毒酒……

当然也许是用了毒筷、吃了毒菜……

“姨娘,我去看看三弟,你好生歇着。”

窦姨娘拍了拍宋问宁的手,“一起过去吧。”

“悠然若是有什么事,这怕是最后……”最后一面。

窦姨娘心里伤感,连带着宋问宁也不太好受。

只扶着母亲向前院走。

他们三兄弟的院子连在一块,宋问宁往日里虽然不怎么待见宋悠然,但是也经常去他院子里串门,倒也熟门熟路。

宋问宁领着窦姨娘来到了宋悠然的卧室。

宋悠然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似有似无,胸膛起伏几不可见,温润如玉的肌肤锅黑成锅底,灿若星辰的眼紧紧闭着,张不开。

乌黑发青的唇紧紧咬着,嘴角有鲜血渗出。

窦姨娘一下子煞白了脸,跌坐在宋悠然的床上,颤抖着手抚摸宋悠然僵硬了的脸,强忍着不哭出来,只问郎中,“可还有救?”

郎中摇摇头不说话。

昏迷了一阵,好不容易才苏醒的柳姨娘站在门口,瞧见郎中的反应,立时又晕倒过去。

长公主冷肃着脸,摘下宫牌,命令小厮,“郭太医怎么还没来!你们去催他。”

“再把张太医王太医刘太医统统请过来。”

“宫里就陛下太后两个主子,本宫不信他们走不开!”

长公主也红了眼眶,她摘了护甲,取了发簪,亲自守护柳姨娘。

窦姨娘也过来了,三个女人同处一屋,气压极为低沉。

倒是宋悠然这里,眨眼的功夫,呼啦啦一群人走光,竟然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宋问宁拿起手帕替宋悠然擦去嘴角鲜血,又亲自倒了温茶,用干净手帕沾着,一点点湿润宋悠然干裂的唇。

隔着一扇屏风,郎中们讨论着宋悠然的病情。

“怕是不太好。”

“今晚醒不过来,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此毒新奇,腐朽平生首见。”

“哎,难活了,可惜了这么一霁月光风小公子。”

宋问宁眼泪唰的落下,一颗接一颗,砸在宋悠然脸上。

他确实不怎么待见宋悠然,宋悠然脑子好,又勤奋,天生读书的料;天生又是张神仙似温柔清朗的脸,走哪儿都是焦点。

因为他宋悠然的出现,他宋问宁一步步沦为侯府小透明。

可那又怎样?

小时候,宋悠然惹了祸事,会躲在自己身后哭。

数九寒天,宋悠然会跳下冰冷的湖水拯救自己。

宋悠然总爱拿着小零食小玩具在自己眼前晃悠,可怜兮兮地求自己陪他玩。

宋悠然……

宋问宁通红着眼睛思索往事,所以天家是存心杀了他宋家一个孩子吗?

那么姐姐们呢?

已经出嫁了的两位姐姐可还安全吗?

宋问宁搂着宋悠然渐渐失温的身体,思绪越飘越远,也不知几盏茶的功夫,终于盼来了三位太医。

郭太医刘太医王太医轮流诊脉,三人无声无息地对视一眼,竟一同跪了下来,“小公子怕是不好了,准备些参片吧。”

“方便交代后事。”

宋问宁一时愣住,他摸摸宋悠然越发冰凉的手,颤颤巍巍地探他的鼻息、感受他的心跳,心情悲痛无以言表。

宋问安一脚踹开屏风、“我有解药,悠然还能活吗?”

太医们颓唐的神色顿时精神,姗姗来迟的张太医捧出一白玉雕成的匣子,取出小小一粒药丸。

“这是?传说中包解百毒的药丹?”

“陛下府库的藏品?”

张太医高深莫测地点头,“正是此物。”

刘太医王太医郭太医一同激动,话都讲不出来了,“天下竟真有如此稀奇之物。”

宋问宁也跟着抬头,炽热的目光瞄准小小的药丸,他才不管那是不是神物,他只在乎这小小一粒,能不能救了他弟弟的性命。

宋问安却是讥讽地一扯嘴角,天下怎会有包解百毒的神丹妙药?有的不过是一毒一解,一物降一物吧。

宋悠然吃了解药,果然有所好转,他接连吐出好几口漆黑的淤血,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面上的青紫也黯淡了不少。

心跳一下下猛烈,呼吸一寸寸深刻,脉搏越来越鲜活……

倒真像是起死回生。

宋问宁长叹一口气,扑在宋悠然身上,“你没事就好。”

宋悠然只浅笑,抬手抚摸宋问宁的发。

太医忙上前诊脉,开了药方,宋问安的侍卫当场配齐药材,当场煎药。

“你去照顾着药,别让人动了手脚。”

宋问安指使宋问宁。

宋问宁也不过多疑惑,真就乖乖出了门,一瞬不眨地守着药炉子。

“你怎么知道陛下有解药?”

宋问安也不绕圈子,直言道:“你既然知道酒水有毒,为什么还喝?”

“就算有解药,你凭什么确定他会给你?”

宋问安咄咄逼人。

宋悠然惨然开口,“我不喝了这毒酒,他能舍得走吗?”

“从福王进谏那一刻起,二哥的命,就已经攥在他们手上了。”

宋悠然断断续续讲着话,“他们忌惮你和父亲,持刀的手却斩在二哥身上。”

“至于我,可有可无罢了。”

宋问安弯下身子,替宋悠然折了被子,“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一切有我。”

“还有问宁。”

“其实父亲对我们的期望,也就是悠然安宁一生吧,你我这样的,又算不算是自寻死路呢?”

宋悠然捂着被子,声音沉闷,浑浊不清,失去了往昔的透亮,甚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音节。

可宋问安还是听清了,“算,怎么不算。”

“可是”,宋问安话锋一转,指了指宋问宁,“他可没自寻死路,就是一寻常官家子,还是不成器的那种。”

“有人放过他吗?”

宋悠然没听清宋问安的话,早早闭了眼睛昏睡。

宋问安、宋问宁守护在宋悠然身侧,一夜未眠。

=-=

宋悠然一夜折腾,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渴一会饿,折腾来折腾去,睡梦里痛哭流涕,好不容易天亮了,才浅浅睡去。

宋问宁也抽空阖了眼。

醒来却发现侯府少了数十近百号仆人。

宋问宁心道不好,慌忙去了宋问安的院子,宋问安果然在挑事。

宋问安正拿着佩剑,亲手割小厮的舌头,看那侍卫手中的托盘,赫然已陈列了七八条鲜血淋漓的舌根。

宋问宁眼前一黑,匆忙夺下大哥手中的匕首,不可置信极了,“你在干什么?”

宋问安一挑眉毛,“如你所见。”

“你在杀人!”

宋问宁恶心极了,想吐却又生生忍下来。

“杀人?”宋问安轻佻地笑笑,“我可没杀他们,我只是割他们的舌头。”

“至于这些”,宋问安指向后院一排白色的布,“这些人才是我杀的。”

宋问宁闭了眼睛,准备开口。

宋问安却先一步反问,阻拦了宋问宁即将出口的话,“你觉得他们不该死?他们背主,勾结外人算计你宋问宁、你弟弟宋悠然的性命!”

宋问宁沉默地摇头,“你知道,他是皇帝,是天下共主!他们身不由己,他们有苦衷!”

宋问宁还有话说,宋问安直接拽着他的手往宋悠然院子走。

至于酷刑,却没停。

“毒杀旧主,是为背叛。”

“参与皇室密谋,致使主家陷入危机,是为小人。”

“……”

宋问宁听着血腥的惨叫、凄厉的哀嚎实在心焦,只焦虑地捂住耳朵。

宋问安一把扯下宋问宁的手,想他听个明白,“宋悠然那杯毒酒,他们帮着天家下的!包括虚置的前两席,毒酒共四杯,倒霉的杜太傅已经死了……”

“杜太傅因病逝世。宋悠然突发疾病,多么天衣无缝的借口,多么凑巧的偶然,朝野上下,竟然没人质疑皇帝。”

“皇帝实在放肆,他布置了四杯毒酒,可他不能睁眼看着四人服毒,亦不愿意空手而归!”

“杜太傅死了,皇帝才假惺惺地拿出解药;杜太傅用不上了,所以随手赏赐给宋悠然。”

“宋悠然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无人在意,可他换了杯子,只一杯酒,皇帝就迫不及待要离开!”

“至于解药,皇帝亲手研发的毒药,配上几瓶解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只是任性,还没想作死。”

宋问安的话,宋问宁听进心里去了,却又没什么表示,只浑噩惊恐。

宋问安叹息一声,低声安抚道:“即使皇帝任性,我们也是忠君爱国之人。”

“皇帝是圣人天子,是君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总该长大,早晚会明白这个道理。”

“今日之事,不会再有了。”

宋问宁这才安心。

他从小信任长兄、也信任弟弟,在他看来,世界上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情。

若是真的有,那再添上父亲母亲。

他只管乖乖待着,不添麻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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