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摄政王

宋问宁没再过问宋问安的事。

一夜操劳,又意外见了血腥,宋问宁本就不算活泼的性子更加沉闷了。

他拖着憔悴的身子,顶着雅青的眼袋,并一头凌乱的发,步履沉重地去了窦姨娘处。

窦姨娘身子不好,又接二连三受了刺激,作为她唯一的孩子,宋问宁自觉有责任照顾她。

“娘亲?”

宋问宁人未至,声先到。

未名慌忙赶出来,“二公子噤声。”

“我知你一片孝心,可昨夜柳姨娘受了惊吓,危在旦夕,我们姨娘陪了一宿,折腾了许久。”

“我们姨娘本就怀病在身,好难得才睡下去,又睡得浅,浑浑噩噩的,老是做噩梦。”

“二公子若是担心,就先整理好自己,再去陪伴姨娘吧。”

“省得姨娘睁眼看见你这样,又要难过得晕倒过去。”

未名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感。

宋问宁领情,他随手解了身上唯一缀着的玉蝉,递给未名,“姑姑所言甚是,问宁领教。”

“姨娘这段日子的起居衣食,多劳姑姑费心。”

未名推却着不肯收下,“二公子客气了,照顾姨娘是我的分内之事。”

宋问宁执意要给,“姑姑照顾姨娘,详尽分内之事,里里外外的,又不知额外操劳了多少心神。”

“姑姑的恩情,我和娘心领。”

宋问宁放下玉蝉,不再多话,径直去了西偏殿。

西偏殿是他三岁前尚未开蒙时的住处。

十二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依然崭新、干净。

布织的老虎、钱串子扎的风车、贝壳穿的铃铛……

一应玩具整齐摆放,依稀可见小主人的影子。

宋问宁感慨了句时光匆匆,便坐在镜子前仔细打理凌乱的发。

宋问宁的头发乌黑浓密随了窦姨娘。

宋问宁拿起木梳,从发根梳到发尾,仔仔细细,直到所有的发都规矩地附在头皮上。

宋问宁这才满意,又叫了丫鬟替自己化妆,珍珠粉遮掩了鸦青的眼袋,胭脂敷红了苍白的脸,蜂蜜浸润了干燥的唇。

宋问宁对着镜子打量许久,这才叫过未名,“我这样去陪侍姨娘,可还妥当?”

宋问宁捧起镜子,“我瞧着脂粉气过于浓厚了,不伦不类的。”

未名摇了摇头,眼含欣慰的笑,“公子说胡话了,您容貌极好,妆容也妥当,只是公子一夜未眠,却还要亲自侍奉姨娘,姨娘会心疼的。”

宋问宁这才笑了,“你我不说,姨娘怎会知道我一夜未睡?况且天蒙蒙亮时,我睡了回笼觉。”

未名不再搭话,只暗自感慨二公子果然不够聪明。

昨日府里鸡飞狗跳的,哪有人睡了觉呢?

就是夫人现在,也还在仔细盘查仆役的身份背景呢。

一夕之间,侯府仆役少了不少,剩下的,几乎都是公主府的老人和各位主子的心腹了。

夫人对姨娘公子厚道,对仆役可算不上友好,将这些人齐齐打包,扔进了皇宫,只一人赏银十两,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情分。

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太后皇帝又是什么人?

昔年先皇后专宠,福王早早立为太子,长公主早早领了最富庶的江南为封地。

一时之间,多么的风光。

可随着福王、先皇后早逝,贤妃、淑妃、惠妃、德妃、安婕妤、钱夫人依次受宠,皇子公主一个个出生、又一个个离世。

十年不到的光景,当今陛下竟然成了先皇唯一的龙子,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

新皇登基,钱夫人母以子贵,封为太后。

母子二人联手,剥夺了长公主在江南的封地,转封给承恩侯钱氏。

承恩侯钱氏,太后同母弟。

事随时移,昔年备受盛宠的公主,现而今,封号、封地皆被剥夺,公主府也被封禁……

依着太后与公主的矛盾,那些人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未名叹了口气,“二公子心存孝心,姨娘知道了,定然欢喜。”

宋问宁笑道:“娘欢喜我也欢喜。”

宋问宁小心翼翼地跨进内室,替姨娘润了唇、擦了汗,点上安神的熏香,窗户开了细细一条缝,替姨娘轻柔地挥扇。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归到了中午,宋问宁亲自进了厨房,蒸了鲜嫩的鸡蛋羹,又煨了清淡的白菜鸡丝粥;泡了红豆绿豆,蒸熟后碾成泥,捏成拇指的形状,放在槐花冰水里浸泡定型……

宋问宁将饭菜分为两份,一份留给母亲,一份装盒送给宋悠然。

“宁贵,你亲自去送,若是三公子醒着,你就告诉他这是我昨日承诺的点心。”

“桂花过季了,这是吃槐花的季节。”

宁贵欣然领命,宋问宁也不再多说什么,伺候完姨娘喝药,又伺候姨娘吃饭。

窦姨娘瞧在眼里,又欣慰,又骄傲,还有些心疼。

“宁宁一直是好孩子,娘一直知道。”

宋问宁没搭腔,只含糊地应了声。

“今儿个是陛下犒赏三军的日子,夜里不宵禁,还有烟火,这样的热闹,一年也就那么几次。”

宋问宁闷声,“娘想去?”

“娘不能不去,夜里的宫宴,便是悠然和柳姨娘,也得爬起来去。”

“天家赏赐,谁人能拒?”

宋问宁不说话了。

“我儿快快休息吧,晚上有的折腾。”

宋问宁听话地点头,囫囵喝了碗粥,就倚靠在姨娘床脚休憩。

宁贵是个心大的,送饭回来,就开心地嚷道:“主子,三公子精神了不少,胃口也很好,夸赞你的饭菜好吃,粥和蛋羹全部吃光了!”

“对了,他还说槐花是春天最美的象征!他很喜欢。”

未名匆忙赶出来,示意他闭嘴。

朦胧间宋问宁听了那么一耳朵,紧蹙的眉头渐渐平展,唇角也张扬,勾成圆润的弧。

夜里的宫宴果然是整个宋家的大事。

申时一到,宫里的轿辇仪仗连带圣旨就入了宋府大门,接走了所有人。

宋问安骑着马走在最前端。

其余人各乘一舆。

宋问宁躺在宽敞明亮的轿子里,抬眼是明黄的绸缎,垂眸是明黄的枕垫,抱枕上绣着二龙戏珠,靠垫上绣着龙凤呈祥。

汉白玉打造的茶几上,游龙纹活灵活现。

宋问宁口渴,立时有小太监掏出瓷盏倒了茶水。

饶是他宋问宁不懂茶,也能喝出碧螺春细腻清香的口感。

“碧螺春能有这样的好滋味?”

宋问宁疑惑问道。

“回世子的话,这碧螺春是江南的贡品,挑了最鲜嫩的专供陛下享用。”

宋问宁了然地点头,这话便是说这是只有皇帝才能喝的茶了。

“这烹茶的水,是取了迎春花花蕊的晨露、融了桃枝上缀着的雨水,加上去岁冰川的融水……”

宋问宁听得昏昏欲睡,烹茶的水,哪里值当这么讲究?

小皇帝这么奢靡,也不怕天下人反了。

宋问宁仰躺在圣辇上,心思不自觉飘远,宋悠然尚在病中,柳姨娘窦姨娘也在喝药静养,至于夫人,昨夜到现在,夫人砸了据说三百余件瓷器。

偌大一个侯府,细算来,竟然只有自己和大哥还算正常。

宋问宁自觉要担当起正常人的责任,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家人,于是他开**代宁贵,“你代我去向母亲问安,再去瞧瞧柳姨娘和窦姨娘的状况,最后去瞧瞧宋悠然。”

“若是有什么意外,立刻通知大哥和我。”

宁贵正欲下车,那阴恻恻的小太监开口了,声音尖细,“世子爷,不是洒家想要与你作对,但这是圣驾,上上下下的成何体统。”

“陛下会苛待功臣的家人吗?”

“洒家实话告诉世子,前面每一架轿辇上,都有两位太医候着呢。”

宁贵瞧了眼宋问宁,宋问宁正闭着眼睛,极力压制火气;

宁贵又瞧向小太监,太监眯着眼睛,阴冷的视线透着缝隙,定定落在二公子身上。

要笑不笑的脸上勾着傲慢的嘲弄。

宁贵:……

宁贵进退两难,不知怎么是好,脑子一热,准备听宋问宁的话,拉开厚重的车帘,准备下车。

“慢着。”

太监一甩拂尘,打在宁贵手上,立马浮出一块红肿的痕迹。

眼睛死死盯着宁贵,话却是对着宋问宁说:

“世子是存了心思要与圣上作对吗?”

“请世子别忘了,您的身份是谁册封的。”

宋问宁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只伸手对着宁贵,“过来。”

宁贵委委屈屈地坐下。

宋问宁抬起宁贵的手打量,红痕入目,格外刺眼,宋问宁闭了闭眼,对着太监开口,“药箱有吗?”

“有,圣人的车辇上什么都有。”

“但世子可要想清楚了,拿陛下的药膏给下等人用……,天子之怒,雷霆万钧呐。”

宋问宁握着宁贵的手,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也不怂了,也不谨言慎行了,扬手一巴掌扇那太监脸上,“下等人?谁还不是下等人了?”

“也就你那主子高贵。”

太监吃痛地捂脸,“天子受命于天,生而高贵。”

宋问宁再次抬手,欲效仿先前,宁贵忙拉住他的手,“主子不可!”

宋问宁冷哼着浅笑一声,抽出闲置的左手一巴掌杨在小太监脸上,“我可是你主子亲封的世子,打你就打了。”

圣辇的隔音极好,宋问宁闹这么一出,也没什么人听见,倒是宋问安耳朵好使,驱使马匹倒退几步,停在宋问宁旁边,朗声询问:

“宁宁?”

“有事?”

宋问宁瞧了眼小太监,小太监冲他摇头。

宋问宁又瞧向宁贵,宁贵踌躇着想要开窗。

于是宋问宁伸手去拉窗,小太监的拂尘立刻落在他手上,可是晚了,窗户已经斜斜开了细缝,宋问安清楚看见了拂尘打在自己弟弟手上。

宋问安冷笑一声,似笑非笑,“阁下好大的脾气。”

小太监慌忙跪下,“小的惶恐,无意伤了世子,小的实在该死,小的这就给世子上药。”

宋问宁瞧着翻脸比翻书快的太监,迟疑着就要伸出手,宋问安的声音忽然降临,“世子小伤,就不劳烦阁下亲自处理了。”

宋问宁茫然一瞬,看着手上浮肿的红痕,招呼宁贵,“那你帮我上药。”

话落,又殷切地瞧着小太监,“陛下的药膏,也该是极品吧,快拿出来,让我试试效果。”

宋问安一挥马鞭,马匹长吟一声,“宋问宁,一点小伤能疼死你是吗?”

宋问宁搁着帘幕惊慌失措,“确实疼啊。”

宋问安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宋问宁!你想想宋悠然!”

宋问宁还在茫然,宁贵倒是反应过来,意识到皇帝不值得信任,赶紧劝说自家主子,“这点小伤不打紧,你不管它,明日就消了。”

“你若精细养着它,指不定要折腾多久呢。”

宋问宁这才放弃纠结,“那好吧。”

宋问安默默叹了口气,总算放心些。

宋问宁搁着窗户嘱咐宋问安,“大哥你去瞧瞧三弟和两位姨娘。”

“我有点担心。”

宋问安心道:你担不担心,他们的状况都不会是好的,去瞧上一瞧也是多余。

可看着宋问宁热切真诚的眼,到底还是去做了多余之事,“他们若是有事,我再回来告诉你。”

宋问安驱马离开前,特意瞧了一瞧小太监,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只笑得小太监战战兢兢,连带着宋问宁也瑟缩了一下。

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太监怕是活不了了。

这人虽跋扈,可若不是自己矫情多事,他也不至于死,这样想着,宋问宁投去怜悯的一瞥,“你家何处?家人何在?可还缺钱?我可以资助你一点。”

宋问宁好心,小太监却不领情,只从袖中掏出一卷圣旨,展开了交给宋问宁看,“世子可怜我?也该可怜可怜自己。”

宋问宁瞧了圣旨,心跳一瞬暂停。

皇帝杀他之心,早已有之?至今未停?

他哪里得罪了皇帝?

眼瞧着吓到了宋问宁,小太监这才卷起圣旨,“这样的旨意,陛下也不是第一次下。”

“只每一次,都被摄政王拦下了。”

“世子若是领我的恩情,就对着摄政王存些善心。”

摄政王?

宋问宁呢喃着摄政王的名字?

他当真这么好心?

昨日他还帮着母亲送客。

“你是摄政王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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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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