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醒醒。”
宁贵扶起宋问宁,扯着嗓子大喊,“快去请郎中,二公子晕倒了!”
宋问宁被他架着胳膊,艰难支撑起来,渐渐睁开眼,声音虚弱,“我没事。”
“别大喊大叫的,为这点小事惊动父母,可真是我的罪过。”
宁贵担忧极了,“公子您晕倒怎么算是小事,便是不让侯爷夫人知道,窦姨娘那里,也该知会一声。”
宋问宁抬手拦他,“姨娘身子不好,你千万别吓她。”
宁贵撇了撇嘴,扶着宋问宁坐上矮凳,耐心替他处理脚伤。
“今儿个府里虽不安宁,却是很热闹。”
宁贵起了话头,“大公子赏赐下人,每人赏银足足三锭!夫人又发话,月钱加了1000文。”
“庄子里的农户有份,商队的杂役也有份,夫人公子心细,把我们所有人都兼顾了。”
宋问宁听了,心里欢喜,他就知道大哥和母亲是好人。
大哥和母亲对仆人这样好,那日后,也定然不会亏待他。
“这样,那真是恭喜。”
“我再替你添一添喜。”
宋问宁浅浅漾出笑容,“你去我库房,随便挑件值钱的玩意,典了银子,拿去花吧。”
主子赏赐,宁贵自然是高兴,“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问宁只笑,“别客气,只要姨娘问起我时,你多编点好话,不惹她伤心,我就满意了。”
宁贵含糊地应了声,没多余说话,只耐心处理宋问宁的脚伤。
宋问宁自小养的矜贵,虽不是侯爷夫人最喜欢的孩子,可从没短缺过吃穿,生活精致体面。
双手没沾过冷水,双脚没踩过泥土。
养得身娇体嫩的,一点点伤口,就格外打眼。
宁贵小心缠着绷带,视线不自觉飘到宋问宁的手腕上,过了一夜,拂尘划过的伤痕非但没消肿,反而有更加严重的迹象。
宁贵缠好绷带,心疼地开口:“要不我帮您把手腕上的伤口也处理了吧。”
宋问宁瞧了眼伤口,“你不是说不管它,它恢复得快吗?”
“擦药免了吧。”
“省得折腾。”
宁贵:……
宁贵无言以对。
恰巧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邀请宋问宁去后院谈话,宁贵没时间纠结主子手腕上的伤痕了。
宋问宁脚上有伤,走不快,也站不稳,就找了副拐杖,一瘸一拐地蹦跶出门。
好一通折腾到了夫人的院子,刚坐下来,一盏热茶尚未喝干,夫人就提了两只大雁出来。
这两只大雁一看就是清早刚射下来的,肚子上的血痕还新鲜着,顺滑亮丽的翅羽上缀着血雾,肥嘟嘟的脚掌子被麻绳绑着,只能滑稽地蹦跶,飞不起来。
宋问宁一脸莫名地打量大雁,“母亲叫我,所为何事?”
宋夫人生气地喝了口茶,杯子重重拍在案几上,薄薄的瓷盏瞬间四分五裂,溢出的茶水、茶叶,连着碎瓷片扎进夫人保养得当的手掌心。
宋夫人轻哼一声,拒绝了丫鬟伺候,掏出丝帕随意擦了擦血,就冷厉地开口,“说吧,你跟摄政王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问宁心里一紧,“母亲说笑了,孩儿人微言轻的,又不爱出门,哪里能认识摄政王?”
“孩儿只在宴会上远远瞧过他几次,话都没搭上过。”
宋夫人明显不信,但火气收敛了,“那你解释解释,这大雁哪里来的?”
“这是摄政王早上提亲时送来的大雁!”
宋问宁信誓旦旦,“摄政王提亲,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都传到孩儿耳朵里了。”
宋夫人一把掐断了新贴的翡翠指甲,“提亲?提谁的亲?宋问宁你长点脑子,你两个姐姐出嫁十多年,孩子都能定亲了!”
宋问宁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他瞧了眼宋夫人,宋夫人保养得当,除了眼尾有少许细纹、鬓间有几根白发外,竟然年轻漂亮看不出岁月沧桑的痕迹。
又因着她常年掌权的缘故,气势足够凌厉,眼神足够凶狠,摄政王看上这样的贵妇,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于是宋问宁犹豫地开口,“母亲,他向您提亲?这虽然荒谬,但若是母亲愿意,孩儿也能理解母亲。”
宋夫人气笑了,添茶的丫鬟却是手抖,滚烫一壶热茶全倒桌子上了。
宋问宁吓一跳,慌忙站起来,委屈地告状,“母亲,她毛手毛脚的,差点烫到我。”
丫鬟忙跪下请罪,宋夫人睨她一眼,“二公子胡言乱语,你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下去吧。”
“秋棠,带她去上药。”
“等伤养好了,再回来伺候茶水,亲自给二公子赔罪。”
处理好丫鬟,宋夫人遣走所有仆役,只留下宋问宁,“你大哥说你痴傻、呆笨,我从前是不信的。”
“你虽比不上悠然聪慧,可也与寻常小孩无异,贪吃贪玩,不爱思考。读书不认真,可也能学点东西。脑子不好使,可也不是摆设。”
“但是你今天说得话,真是让母亲大吃一惊。”
宋问宁忙跪下,“母亲?”
宋夫人亲自扶他起来,“哪有儿子劝母亲改嫁的?别说你爹还活着,就是你爹死了,你也不能干这事儿。”
宋问宁不明所以,“您若是与摄政王两情相悦,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傻孩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宋夫人冷淡地走上主位,“摄政王是本宫嫡亲的皇叔,本宫又年长他二十多岁,他能跟本宫两情相悦?”
宋夫人黯然了脸色。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人遗憾的事。
宋问宁的脑子时常不在线,“他小您二十多岁不是正好吗?年轻才漂亮……”
宋夫人一口茶呛在嘴里,差点喷出来,她捂胸咳嗽了几声,好半天才镇定,也懒得跟宋问宁这痴货讲心里话了,开门见山道:
“摄政王是来向你提亲的。”
“他私下合了你的生辰八字,大师说你们是天赐的姻缘。”
宋问宁脸色一下子惨白,“母亲,您答应了?”
他才不认识什么摄政王,他才不要和男人结婚,他要迎娶美娇娘!
宋夫人遗憾地摇了摇头,白他一眼,“母亲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
“虽然母亲替你相看了十多个女孩子,各个八字相冲……,母亲也不至于糊涂到安排你和男孩子结婚啊。”
宋问宁轻快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自在了,“母亲为孩儿操劳,孩儿感激不尽。”
“只是孩儿不明白,大哥长我五岁,又尚未娶妻,怎么这么快就开始给我相看了?”
宋夫人一揉眉心,“你大哥三弟的八字,都有早夭迹象,他俩八字端出去,哪里有正经人瞧得上?”
“再说我们私下替你大哥挑了三个未婚妻,还没正式进入流程呢,好好的孩子,就没了。”
“可惜可惜。”
宋问宁挑挑眉毛,心情格外复杂。
若是哥哥弟弟都走在自己前面,他还要不要独活着了?
不行,他得去庙里烧几炷香、诵几天佛,求他哥哥弟弟多活几天,全都死在他后面。
“宁宁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宋夫人忽然来了兴致,“你大姐夫家有个女孩,我瞧着就很不错,那姑娘八字不克你,容貌、身世、才华,样样拔尖。”
“只一点不好,那姑娘忒势力,也忒傲慢,说什么非王侯不嫁,我先前几次登门拜访,都被她家老夫人婉拒了。”
“老夫人也是糊涂,我朝皇室子嗣单薄,公侯又屈指可数,留在京都的王侯,除了摄政王,就数你父亲岁数最小。”
“她总不能给老男人作妾作小吧。那一个个的,都够给她当爹当爷爷了。”
宋夫人把自己说笑了,“过去她拒绝我也就罢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是侯府世子,侯爵迟早是你的。”
“她这样野心勃勃的姑娘,嫁给我儿当世子妃,总比嫁给老男人当填房妾室好。”
“丞相的女儿嫁给我儿,再般配不过。”
宋问宁:……
丞相家那位名动京城的才女,性子极为冷傲那位?
母亲啊,真不是人家势力,实在是人家没看上我,想尽了借口只为拒绝你啊!
那姑娘喜欢才子,敬仰宋悠然这样学问好、容貌俏的书生,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人家连沦落风尘的才子都真心欣赏,还能算势力?还能算傲慢?
宋问宁低头看地,他自觉平凡,配不上人间皎洁明亮的姑娘。只挑个和他一样家世普通、样貌平庸的,搭伙过一辈子就挺好。
宋问宁将心里话讲给宋夫人听。
宋夫人诧异地拧了拧眉毛,沉吟半晌,才道:“你大哥说得不错,你果真疯了。”
“你的亲事你就别管了,我和你姨娘会替你安排妥当的。”
宋问宁欲言又止。
宋夫人喝了杯茶,摸了摸衣服上精致的金线孔雀花纹,“母亲私自替你推脱了摄政王的婚事,怕你伤心,才来问候两句。”
宋夫人瞧了眼宋问宁,看他脸色平和并无伤心,才接着道:“既然你不伤心,那你就当没这事吧。”
宋夫人心悸地拍了拍胸,“你不知道,早上摄政王的架势,倒像是你俩情定三生恩爱九世非君不可似的。”
“给我吓一跳。”
说罢,宋夫人似笑非笑地微一叹息,“宁宁啊,我虽然把你当女儿养,可完全不希想你领个男人回家,记住了吗?”
宋问宁低眉敛目,乖巧极了,“母亲放心吧,孩儿也不认识几个男子,绝对不会带男人回家的。”
“嗯,你回去吧,张太医也是时候到了,脚上的伤口让他仔细瞧瞧,也算是安了母亲的心。”
宋问宁道谢离去,一个人杵着拐杖慢悠悠晃。
宁贵等人抬着满满三大箱的珠宝远远缀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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