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宫廷内外的暗流涌动，林微皆谨慎应对，但她始终未曾忘记最重要的“项目”——将云笙抚养教导成人。在她看来，自身的权位、皇帝的恩宠皆是虚妄，唯有云笙健康聪慧、明事理、有自保之力，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根本。

开春后，天气渐暖。云笙的身体在林微的精心调理下，已与健康孩童无异，小脸圆润红扑，性格也开朗了许多，那双大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林微开始系统地对她进行启蒙教育。她并非采用宫中刻板的死记硬背，而是融入了许多现代早教的理念。

寓教于乐，潜移默化。

她将简单的数字和文字，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谣，带着云笙一边拍手一边唱；

她用彩色的硬纸片做成识字卡，配上生动的图画，玩“找朋友”的游戏；

她在庭院角落开辟了一小块“百草园”，带着云笙亲手种下薄荷、艾草等常见药草和花卉，教她辨认植物，讲解其特性用途，甚至引申出“对症下药”、“因地制宜”等简单道理；

她还将宫中礼仪编成小故事，通过角色扮演的方式，让云笙在游戏中理解为何要这样做，而非单纯强迫记忆。

这些新奇有趣的方式，深深吸引了云笙。她学习兴趣高涨，进步神速，不过数月，已能认得上百个字，会数数，甚至能背诵一些浅显的诗歌，偶尔还能冒出几句令宫人惊讶的、充满童趣却颇有条理的话。

这日午后，皇帝萧珩心血来潮，未令人通传，信步来到漪兰殿。刚踏入庭院，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和着轻柔的吟诵声。

他示意宫人噤声，悄然走近。

只见阳光暖融融的廊下，林微正拿着一本彩绘的《千字文》，指着上面的图画，柔声讲解。云笙依偎在她身边，小手指着书页，奶声奶气地跟着念，遇到不懂的，便仰起小脸好奇发问，林微总是耐心解答，偶尔还会引申出一个相关的小故事或道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云笙念得一字不差。

“云笙知道‘宇宙’是什么意思吗？”林微问。

云笙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用稚嫩的语言表达：“就是……就是很大很大，什么都装得下的地方！像父皇的江山一样大！”

林微笑起来，摸摸她的头：“云笙真聪明。不过父皇的江山是社稷黎民，宇宙呢，比江山还要大，包含了日月星辰，江河湖海……”

萧珩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的画面温馨和谐，林微神情专注柔和，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包容的光辉，与平日里处理宫务时的冷静干练、应对刁难时的绵里藏针截然不同。而云笙，那个曾经怯懦瘦弱、见人就躲的小女孩，如今竟变得如此活泼伶俐，聪慧可人。

他心中微微触动。他见过太多妃嫔教导皇子公主，无非是严厉苛责或一味溺爱，要不就是利用孩子到他这里争宠，鲜少有人能像林微这般，将教导融入日常，充满耐心与智慧，真正引发出孩子的兴趣和灵性。

这时，云笙发现了站在远处的萧珩，眼睛一亮，竟忘了以往的畏惧，开心地喊了一声：“父皇！”

林微闻声抬头，见到皇帝，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云笙也像模像样地跟着行礼：“云笙参见父皇。”

萧珩走上前，虚扶一下：“平身。”他目光落在石桌上的启蒙书本和那些自制的小卡片上，拿起一张画着稻穗和“米”字的卡片，问道：“这都是你教的？”

“回陛下，臣妾闲暇时胡乱教些浅显的东西，让陛下见笑了。”林微垂眸答道。

“胡乱教的？”萧珩看向云笙，语气放缓，“云笙，告诉父皇，都学了些什么？”

云笙见父皇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胆子也大了些，掰着手指头数道：“回父皇，娘娘教云笙认字、数数、唱歌，还种花花！娘娘说，米饭是农人伯伯辛苦种出来的，不能浪费！还说，生病了要吃药，不可以怕苦……”

孩子稚嫩的话语，却清晰地道出了林微在日常教导中融入的珍惜粮食、遵守规矩等道理。

萧珩眼中讶异之色更浓。他没想到林微教导得如此用心，更没想到云笙能记住并理解这些。

他拿起那本彩绘的《千字文》，翻看了几页，只见书页空白处还有林微用细笔写下的注解和引申，字迹清秀，内容深入浅出。

“你倒是用心。”萧珩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目光却久久停留在那些注解上。

林微心中忐忑，不知皇帝是何用意，只能谨慎回道：“臣妾愚见，恐误导了公主。”

萧珩未置可否，却忽然问道：“云笙也到了该正式启蒙的年纪。依你看，是延请翰林院的学士，还是由宫中女官教导更为合适？”

这是一个试探。试探她对云笙未来的规划，也试探她是否有插手公主教育的野心。

林微立刻恭敬回道：“回陛下，公主金枝玉叶，学识教养关乎天家颜面。自然应由陛下和皇后娘娘钦点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老师教导，方为正统。臣妾才疏学浅，此前所为不过是陪伴公主玩耍，引导其知晓事理，绝不敢僭越。一切但凭陛下和娘娘圣裁。”

她再次明确划清界限，表明自己毫无野心，一切听从上意。

萧珩看着她低眉顺眼、谨守本分的样子，再对比方才她教导云笙时那闪闪发光的模样，心中那种复杂难言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他沉默片刻，忽然将手中的《千字文》递给旁边的太监：“将这本书，还有这些卡片，送到翰林院，让他们看看。若无不妥，便依此思路，为公主编纂一套启蒙读物。”

太监恭敬接过。

林微心中一惊，陛下这是……认可了她的教学方法？

萧珩却不再多言，逗弄了云笙几句，便摆驾离开了。

皇帝一走，林微才松了口气，后背又是一层薄汗。伴君如伴虎，每一次接触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但她看着浑然不觉、依旧开心摆弄卡片的小云笙，心中又充满了力量。

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为这个孩子，争取最好的未来。

而离开漪兰殿的皇帝萧珩，走在宫道上，忽然对高德忠道：“传朕口谕，即日起，三公主启蒙所需一应书籍器物，皆按最高份例供给，可直接向朕私库支取。再选两个通晓文墨、性情温和的宫女，去瑾嫔宫中，专职辅助公主启蒙事宜。”

“是。”高德忠应下，心中暗道，陛下对瑾嫔娘娘和三公主，真是越发上心了。这不仅是赏赐，更是对瑾嫔教导方式的极大肯定。

萧珩望着宫墙上方湛蓝的天空，脑海中却浮现出林微教导云笙时那专注柔和的侧脸。

这个女人，仿佛一个无尽的宝藏，每一次挖掘，都能发现新的惊喜。

他越来越期待，她还能带给他多少“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