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按祖制，皇帝将率宗室子弟、文武重臣及部分妃嫔前往京郊皇家围场举行春搜，既是演练骑射，以示不忘武备，也是重要的宫廷活动。

圣旨下达，漪兰殿赫然在随行之列。这对林微而言，是机遇，是恩宠，更是一个她心心念念的散心的机会，但也不是没有风险。

围场不同于宫廷，规矩相对松散，人员混杂，既是露脸的机会，也意味着防不胜防的风险。

这平平静静的过了一段时间，太平静了，平静的让她害怕，因为她知道，有几个对云笙虎视眈眈的人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对她下手，而她只能防患于未然，她还没成长到不惧后宫这些手段的时候。

行前准备，林微如临大敌。

她仔细打点行装，确保云笙的衣物足够保暖舒适，常用药品一应俱全。对于自身，她依旧选择符合身份、便于行动的骑射服和常服，绝不出挑。她反复叮嘱春桃、秦嬷嬷和小路子，围场不比宫中，务必时刻保持警惕，眼睛绝不能离开云笙，饮食起居必须严格检查，绝不接受任何来历不明的食物或物品。她甚至悄悄准备了一些应急的药材和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围场之上，天高地阔，旌旗招展。

皇帝萧珩一身戎装，英武非凡，率先挽弓射猎，引来群臣山呼万岁。宗室子弟和年轻武将们纷纷策马扬鞭，展示骑射功夫，场面热烈非凡。

妃嫔们则大多留在观猎台上，喝茶闲聊，欣赏风景，偶尔为精彩的猎射喝彩。

林微带着云笙，选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存在感。云笙第一次见到如此广阔的天地和奔驰的骏马，兴奋得小脸通红，却又牢记林微的叮嘱，乖乖坐在一旁，只小声地表达喜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午后，皇帝兴致颇高，下令在场所有宗室子弟和擅骑射的妃嫔皆可下场，一试身手，并设下彩头。几位武将之女出身的嫔妃欣然应允，换装下场。

王贵妃虽未随行，但其党羽中一位素来与林微不合、家世颇好的李婕妤，忽然笑着向皇后提议：“皇后娘娘，听闻瑾嫔娘娘骑射功夫亦是不凡，今日何不也下场一试，让我等开开眼界？”

这话看似凑趣，实则恶意满满。谁都知道林微出身文官家庭，从未听说过她擅骑射。此举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甚至可能暗藏更凶险的算计，比如马匹动手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微身上，有看好戏的，有同情的，也有漠然的。

林微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起身，恭敬却坚定地回绝：“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出身微寒，于骑射一道实乃一窍不通，万万不敢下场贻笑大方，更恐惊了圣驾。还请娘娘恕罪。”

她态度谦卑，理由充分，直接认怂，绝不逞强。

皇后正要点头，那李婕妤却不依不饶，掩口笑道：“瑾嫔娘娘过谦了！纵使不擅骑射，下场走走，感受一下围场气氛也是好的嘛！陛下您说是不是？”她竟直接将话题抛给了皇帝。

萧珩正与宗亲王公说话，闻言目光扫了过来，落在林微身上。

林微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审视，头皮发麻，心中将李婕妤骂了千百遍。她再次垂首，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陛下，臣妾从未骑过马，不知道李婕妤为何一定要臣妾…………”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直乖乖坐在林微身边的云笙，似乎感受到“娘娘”被为难，忽然挣脱秦嬷嬷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观猎台前方，仰起小脸，对着皇帝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父皇！娘娘要教云笙认字！不下场！不下场！”

孩童的声音清脆稚嫩，带着急切和维护，瞬间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发出善意的轻笑。连萧珩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莞尔。

萧珩看向那个挡在林微“前面”、小脸急得通红的小不点，心中微软。他朝云笙招招手。

云笙有些怯生生地走过去。萧珩难得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不下场。朕准了。回去好好跟你娘娘认字。”

“谢父皇！”云笙开心地笑了，笨拙地行了个礼，跑回林微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腿，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

经云笙这么一打岔，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皇后顺势笑道：“孩子都知道用功是正经。罢了，瑾嫔既无心于此，便好生照顾公主吧。”

李婕妤悻悻然，却也不敢再多言。

林微紧紧抱住云笙，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她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这个她拼命守护的孩子，用最纯粹的方式保护了她。

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春搜最后一日，有放生仪式，寓意万物繁衍，仁德浩荡。皇帝将亲手放归一批捕获的珍禽异兽，妃嫔宗亲皆需在场观礼。

仪式庄重繁琐，人员众多。林微始终紧紧牵着云笙的手，寸步不离。就在仪式进行到**，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时，异变突生！

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一颗尖锐的小石子，力道极大，直射林微和云笙所在的方向！目标模糊，似是冲着云笙，又像是冲着林微！

电光火石间，林微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她猛地将云笙往自己怀里一拉，用身体护住她，同时脚下下意识地一错步！

“嗖！”石子擦着林微的发髻飞过，击打在她身后的旗杆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啊！”附近有妃嫔发出短促的惊呼。

“护驾！”侍卫们立刻警觉起来，迅速围拢。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娘娘！”春桃和小路子吓得脸都白了，急忙冲过来。

林微心跳如鼓，却第一时间检查怀里的云笙：“云笙！没事吧？伤到没有？”

云笙显然被吓到了，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坚强地摇摇头：“云笙没事……娘娘呢？”

“娘娘也没事。”林微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刚才那石子，绝非意外！

皇帝萧珩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目光冷冷扫过，下令：“严查！”

但现场人员杂乱，那颗石子更是寻常可见，根本无从查起。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归咎于“意外”。

仪式草草结束。

回到营帐，林微依旧心有余悸。对方一计不成，竟又生一计，且如此狠毒直接！若非她下意识护得紧，若非运气好……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争宠，这是要命！

皇帝当晚驾临漪兰殿营帐，面色不豫。他详细询问了当时情况。

林微如实回禀，并未添油加醋，但最后，她跪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坚定的恳求：“陛下，今日之事，虽是意外，但臣妾思之后怕。臣妾性命微不足道，但公主乃金枝玉叶，万不容有失。恳请陛下，能否给公主派一名擅武艺的宫女，即能保护公主安危，也教公主一些强身健体功夫。”

这事其实林微早就想说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林微以前所知道的，以前的公主们大多都不长寿，尤其是需要和亲的公主，大多数都是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林微不知道云笙到时候要不要和亲，但如果有一天云笙需要和亲的话，她希望她的生命安全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林微不希望云笙能学习武术，她还要暗中为云笙培养一些人手，她养大的崽崽，那肯定要为她着想。

…………

萧珩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脸，想起白日里她毫不犹豫护住云笙的模样，再思及那枚“意外”的石子，眼中寒意森然。

他伸手扶起她：“朕知道了。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数日后，春搜结束，銮驾回宫。

不久，宫中传出消息，那位在围场上刁难林微的李婕妤，其父兄在前朝的差事接连出了“纰漏”，遭到申饬。李婕妤本人也被皇后以“言行失当”为由，禁足宫中思过。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指向围场石子事件，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的敲打和警告。

林微得知消息，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更深的寒意。

帝王的“交代”，从来都是权衡之术。他惩戒了明面上的跳梁小丑，却并未深挖那真正的黑手。

这条路，比她想象的，还要血腥。

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笙，眼神却愈发坚定。

无论前路多少荆棘，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云笙，她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