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雪落得细碎,像揉碎的盐粒洒在清芷院的青石板上。武绮思正临窗练字,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安”字,忽然一阵恶心涌上喉头,她慌忙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小姐!”青禾连忙递上温水,“您这几日总这样,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请温太医来看看?”
武绮思摇摇头,喝了口温水压下不适,指尖却微微发颤。这恶心的感觉已持续了半月,起初以为是天气转凉伤了脾胃,可今日晨起时,她竟闻到油烟味就反胃——这症状,像极了徐丽雅刚怀孕时的样子。
“去请温太医来吧。”武绮思放下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温太医赶来时,徐丽雅正好派人送点心过来,听闻武绮思不适,便亲自跟着过来了。她如今已显怀,穿着宽松的锦袍,步履也慢了些,脸上却带着孕中的温润气色。
“绮思,你怎么了?”徐丽雅握住她的手,感觉她指尖冰凉。
武绮思还没来得及回话,温太医已诊完脉,脸上露出难掩的喜色,对着两人深深一揖:“恭喜慧才人!恭喜庄才人!慧才人这是有孕了,已有一月有余!”
“真的?”徐丽雅又惊又喜,比自己怀孕时还要激动,“太好了绮思!我就说你这几日不对劲!”
武绮思望着温太医,一时有些恍惚。她从未刻意求子,却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像是上天忽然降下的礼物,让她措手不及,又心头滚烫。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李世民正在看西北送来的军报,听闻武绮思怀孕,竟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手中的奏折都掉在了地上。
“李德全!摆驾清芷院!”他语气里的急切藏不住,连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都未察觉。
李德全连忙应声,心里暗暗咋舌——陛下这反应,比当初庄才人怀孕时还要激动几分。
清芷院里,武绮思正由徐丽雅陪着说话,见皇帝大步流星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连忙起身行礼。
“快坐着,别起身。”李世民快步上前扶住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着,“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温太医怎么说?”
一连串的追问里满是关切,武绮思心头一暖,轻声道:“太医说一切安好,就是有些反胃。”
“那就好,那就好。”李世民坐下,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指尖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给你做。酸的?甜的?还是想喝燕窝?”
“陛下,”武绮思被他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臣妾不挑食。”
一旁的徐丽雅笑着打趣:“陛下也太紧张了,绮思才刚有孕,您这样,倒像是要立刻抱孙子似的。”
李世民也笑了,眼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朕盼这孩子盼了许久。”他看向武绮思,语气郑重,“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养胎,朕会派人把清芷院守得严严实实,谁也别想打扰你。”
他没有提晋封的事,武绮思却丝毫不在意。此刻握着她的手,眼中的真切关切,比任何封号都来得珍贵。
皇帝留在清芷院用了晚膳,亲自给武绮思剥了一碗栗子,又嘱咐了无数养胎的注意事项,直到夜深才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徐丽雅笑着说:“看来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一来就得了陛下这么多疼惜。”
武绮思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心里软软的。是啊,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像一道光,照亮了这深宫里的重重阴霾。
消息传到昭阳殿时,韦贵妃正对着窗台上的寒梅发呆。听闻武绮思怀孕,她猛地转身,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韦贵妃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凭什么?凭什么她能怀上龙裔?我被禁足,曹才人也被禁足,她倒好,安安稳稳地怀上了!”
贴身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娘娘息怒,仔细伤了身子……”
“伤身子?”韦贵妃冷笑,“我现在就是气死,也没人会管!武绮思,你这个贱人,连老天爷都帮着你!”她冲到墙边,一拳砸在挂着的《女诫》抄本上,纸页散落一地,“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昭阳殿外守着皇帝派来的侍卫,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她所有的心腹都被盯得死死的,别说动手脚,就连递个消息出去都难如登天。
同一时刻,曹才人的住处也是一片愁云惨雾。温宜公主哭闹不止,曹才人却心烦意乱,连哄孩子的心思都没有。
“废物!都是废物!”她对着宫女发脾气,“连个消息都送不出去,眼睁睁看着武绮思得宠怀孕,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宫女哭丧着脸:“娘娘,外面看得太紧了,侍卫说,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许靠近咱们这院子……”
曹才人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中满是绝望。她原以为跟着韦贵妃能捞些好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扳倒徐丽雅,反倒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如今武绮思又怀了孕,往后这后宫,怕是更没她们的立足之地了。
清芷院却一派喜气洋洋。皇帝几乎每日都来,有时带来新得的补品,有时只是陪她说说话,哪怕坐一炷香的时间就走,也让整个后宫都看在眼里,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内务府送来的赏赐流水般涌进院子,锦缎、玉器、补品……堆得像小山。青禾笑着清点:“小姐,陛下这是把太医院最好的药材都给您搬来了,光燕窝就够吃到生了。”
武绮思抚摸着一本皇帝送来的胎教书,嘴角噙着浅笑:“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降生就好。”
徐丽雅每日都来陪她说话,两个孕妇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你看这小鞋子,是我让绣娘做的,”徐丽雅拿出一双虎头鞋,针脚细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穿着都好看。”
武绮思接过鞋子,触手柔软:“真好看,谢谢你丽雅。”
“跟我客气什么。”徐丽雅握住她的手,“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就让他们做伴,像我们一样要好。”
“好。”武绮思点头,心里却掠过一丝隐忧。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定像一根刺,扎在韦贵妃和曹才人心里。她们现在被禁足,无法动手,可一旦禁足解除……
“绮思,你在想什么?”徐丽雅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武绮思回过神,笑着掩饰,“就是觉得,我们得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
徐丽雅重重点头:“我知道。温太医说,再过两个月我的肚子就该显怀了,到时候陛下定会更看重这个孩子。”她顿了顿,又道,“萧妹妹这几日也常来,只是怕打扰你休息,总在院外站一会儿就走。”
武绮思心里一暖。萧巧蕊自那日宴会上吹笛后,虽未得太多恩宠,却也渐渐开朗了些,时常来清芷院坐坐,有时还会带来自己做的点心。
“让她进来吧,”武绮思道,“说说话也好。”
萧巧蕊进来时,手里捧着一盆水仙,翠绿的叶片间顶着几个花苞,看着生机勃勃。“姐姐,我见院里的梅花开得好,就想着摆盆水仙,看着也喜庆。”
“难为你有心了。”武绮思让青禾找个好位置摆上,“外面雪大,路滑,往后别总跑来跑去。”
“没事的,”萧巧蕊笑着说,“我多穿些衣裳就不冷了。再说,能跟姐姐们说说话,心里也舒坦。”她看着武绮思和徐丽雅,眼中满是羡慕,“等你们的孩子生下来,我一定天天来看他们。”
三个女子坐在暖阁里,看着窗外的雪景,说着贴心话,一时间竟忘了这是吃人的后宫。武绮思看着徐丽雅微隆的小腹,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忽然觉得,或许这深宫之中,也并非全是算计和冰冷。
养心殿内,李世民正看着李德全递上来的密报,上面写着韦贵妃在昭阳殿摔东西发脾气,曹才人则整日唉声叹气,对温宜公主也疏于照看。
“随她们去。”李世民放下密报,语气冷淡,“禁足期间若敢再兴风作浪,就再加三个月。”
“是。”李德全应声,又道,“慧才人的安胎药,太医院每日都换着方子,奴才看她气色好了许多。”
“嗯。”李世民点点头,眼中露出暖意,“让御膳房每日送些新鲜的鱼虾过去,她爱吃清淡的。还有,清芷院的侍卫再加派些,别让闲杂人等靠近。”
他虽未晋封武绮思,却用行动表明了态度。这个孩子,他护定了。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宫墙,也覆盖了琉璃瓦,整个紫禁城一片洁白,仿佛能洗去所有的污秽。武绮思站在廊下,看着飘落的雪花,忽然觉得,这孩子或许是来救赎她的。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小生命陪着,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而昭阳殿的窗后,韦贵妃正死死盯着清芷院的方向,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可这份嫉妒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武绮思,”她对着风雪低语,声音怨毒,“你最好祈祷这孩子能平安降生,否则……”
风雪吞噬了她的声音,也掩盖了这深宫里的暗涌。武绮思的怀孕,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也让原本就紧绷的后宫关系,变得更加微妙。
禁足的韦贵妃和曹才人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虽暂时无法伤人,却从未停止磨爪。而武绮思和徐丽雅这两个怀着希望的孕妇,则在皇帝的庇护下,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腹中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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