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穿衣吃饭

李月舒松开言思正的手,温声细语道:“思正,你站到一边。”

言思正往后退了两步。

李仲筠撇了撇嘴,见这孤儿寡母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觉得有几分没意思,抬脚往前走了两步。

岂料,李月舒从腰间抽出软鞭,一鞭砸在李仲筠身上,“道歉。”

李仲筠不可置信地看着举鞭的李月舒,再看看自己已经被抽烂了的衣衫,顿时怒火中烧,“你敢打我?”

长鞭呼啸,卷起秋风砸在他背上,同方才那一道痕形成了个交叉,李月舒眉眼冷冽,素来温婉的女子在这一刻无比刚强,她一字一顿道:“同我儿道歉!”

李仲筠反手摸自己的背,再把手伸过来看时,已沾染了几丝血迹,他竟是被自己的大侄女打出血来了。

李仲筠瞬间白了脸色,眼角的纹路一抽一抽,面颊处的沟壑猛烈颤动,“李月舒!你好大的胆子!”

李月舒也有几分诧异,这是华儿给她做的鞭子,没想到这般顺手,打人时竟还能自己控制鞭子上的倒刺。

连带着这几分诧异,李月舒的怒火也消了大半,可这落在李仲筠眼里,是以为她怕了。

李仲筠抬手,命身后的下人去抢李月舒的鞭子。

那人却迟迟不敢动,“二爷,这是大娘子啊!”

李仲筠一巴掌拍在小厮头上,“没出息的东西,你不敢动,我来。”

说着,李仲筠抬手便去夺李月舒的鞭子。

李月舒自是不肯,将鞭子舞得虎虎生威,一时之间竟叫李仲筠进不得身。

言思正站在一旁替自家阿娘拍手叫好,“阿娘,你同姐姐一样厉害了!”

祠堂内,李氏族长看着眼前这一切,念起从前那个常伴身边的乖顺孙女,又起了一份怜悯之心。

“族长?”李管家见他并不打算出手管这件事,小心提醒了一句,“二爷可是练过武的,现下近不得身,也只是吃了那鞭子的亏。”

“唉,”李氏族长长叹一声,见李仲筠的手拽住他大孙女的鞭子时,愤懑道了一句,“叔蕴跟他同为庶子,怎就他如此上不得台面?”

说着,李氏族长脚步加快,走出院外,人未到,声先至,“在祠堂门口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李仲筠吓了一大跳,忙松了手跪在地上。

李月舒也带着言思正立在了一旁。

李氏族长将李月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毫发无损,这才看自己这个触霉头的儿子,他冷哼一声,“你一个做长辈的,在这里欺负孩子?”

李仲筠扑上来抱住李氏族长的衣袍,哭诉,“父亲,她......她李月舒今年三十有四,只比我小八岁啊,哪里就还是一个孩子了?”

“再大也是我的孙儿!”李氏族长拐杖戳得当当响。

李仲筠很不服,大声嚷道:“她一个外嫁女,在我们府上要拿鞭子抽我!”

李氏族长声音瞬间沉了下来,“你说谁是外嫁女?”

李仲筠瑟缩着垂下肩膀,顿时不敢言语。

“没出息的东西!”李氏族长把拐杖敲在李仲筠身上,“给我滚回去禁足一个月!”

“还有你!”李氏族长伸手指李月舒,“殴打二叔,禁足三月!”

“是,祖父,”李月舒行礼。

李氏族长摇摇头,无奈离开,李月舒跟在身后。

只李仲筠一人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自己后背上的血迹,在原地站了许久。

******

两日后,第一缕朝阳照在言华身上时,她已经在宋家兄弟的护送下出了绵州城。

这一回,景娘子不在车上,宋秉烛便吩咐宋夜谈坐在车内陪言华解闷。

可宋夜谈终究不是会解闷的人,坐在车上,脑子里却一心回忆自家兄长说的话,‘江小娘子是个有钱人,你将她逗乐了,人家便能赏你一大笔银子,可不许像平常一样,呆子似的一句话都不肯说’。

说实话,同他兄长比,宋夜谈着实不算个贪财的人,只是谁又能拒绝银子的魅力?

所以,宋夜谈在纠结要不要主动同言华说话,说话呢,又说什么话?

言华看着身边坐立不安的宋夜谈,终究没忍住主动找了个话题,“你同景娘子不是夫妻吗?”

宋夜谈迟疑了片刻,答:“是夫妻。”

“可为何你二人看起来十分生疏?”

宋夜谈轻笑了下,身高八尺有余的汉子笑起来十分腼腆,同不作妖时的宋秉烛竟有几分相似,他道:“景娘子的心上人不是我,我入赘于她只是奉父母之命。”

言华吃了一惊,先是惊于景娘子有心上人,又是惊在宋夜谈竟直接了当的告诉她了。

怪不得这二人间如此生疏,原是如此,言华眨了眨眼,看见宋夜谈略有些红的面颊,小声询问:“那你喜欢景娘子吗?”

宋夜谈没回答,只默默地垂首,望向下面的眸子里中有片刻的暗淡。

言华哪里不懂,她一眼便看出这宋夜谈是心怡景沅的,只可惜郎君有意娘子无情啊。

她也未劝说他,情之一事,她信天命。

马车磕磕跘跘,一路向北,从绵州出来,若是从前,便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菊花,有黄色,白色,还有红色,恰逢雨后,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渐变色。

只是,时至如今,这满山竟都是被人薅过的粗糙。

言华一眼望去,山脚下只剩树皮和不能吃的杂草,怎会如此荒凉?

“宋兄,”言华掀开车帘,坐到前面同他说话,“为何这里比剑南道还要荒凉?”

宋秉烛表示见怪不怪,“剑南道有言大人管辖,是这西南最富饶之地,这儿哪能跟它相提并论?”

言华皱了皱眉,“可是三年前我来过这里,它不是这样。”

宋秉烛见她这副模样,了然一笑,“那时你也是这样来的吗?”

那时?自然是锣鼓升天,浩浩汤汤,跟随百人车队来的啊。

言华瞬间就明白了。

同州夹在湘州和绵州之间,刺史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应当是见惯了官场的手段,这才在剑南节度使回京述职时,营造出了安居乐业的氛围。

满身绫罗绸缎时,所见之处自然是欣欣向荣。

言华回到车内,也不再多说话,只默默关注车外的一切,待见到白发老儿在田里捡稻米,小儿爬上树摘裹腹的食物时,她对真正的人间有了初步的认识——百姓所求,只不过是穿衣吃饭。

夜幕降临,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宋秉烛唤她:“江小娘子,到浠水城了。”

言华下了马车,“天已经黑了?”

宋秉烛轻嗯了声,“娘子你看今晚住这里如何?”

言华抬头看了看客栈的牌匾,十分老旧但干净,是一家老字号,她这才点了点头,道:“都听你的。”

宋秉烛便吩咐小二要了些酒菜,再开了两间上房。

一顿饱腹过后,言华决定出去走走,“宋兄?我想去市集逛逛,你看呢?”

宋秉烛手里还有几封信要看,便商量道:“叫夜谈跟着你,如何?”

言华点点头,拿上自己替父亲写的休书,戴上帷帽便同宋夜谈一起出了客栈。

浠水镇果然镇如其名,是个十分潮湿的镇,街道两旁卖得最多的是解暑祛湿的凉茶

言华一一看过,此时此刻的浠水镇同那次她来时也大有不同。

彼时,街边凉茶足足有上百种,还有各式各样的糕点,吃食,她随父亲来这里拜访一位大伯,那大伯待她极好,带她尝遍了整条街。

今日,街边凉茶不过数种,各式各样的糕点也没了,只余一些摊位零零散散摆着米糕。

言华问跟在身后的宋夜谈:“你吃过芙蓉糕吗?”

宋夜谈摇头。

言华无奈一笑。

两人又走了几步,到了一家十分隐蔽的院子。

言华嘱咐宋夜谈在这附近逛,便独自一人上前敲门。

不多时,门房大开,一个小童朗声问:“娘子找谁?”

言华认出是三年前的那个话还说不算清晰的孩童浪浪,没想到如今都这般大了,便笑着道:“你去告诉你家主人,嘉嘉之女来了,”嘉嘉是父亲的小字,险少有人知晓。

浪浪应声,便蹦蹦跳跳的去了。

不多时,不仅浪浪来了,他还牵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

“小言,”言焕之急匆匆地,生怕自己晚了,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大侄女。

言华听到他的声音,瞬间便红了眼眶。

这是父亲的大哥,父亲出生不明,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过去,言华只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大伯。

言焕之将言华拉进院子,关好大门。

言华将自己的帷帽摘下,露出一张消瘦的脸。

言焕之一见,心头就微微发酸,“瘦了,还黑了。”

言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扑进言焕之怀中,将这么多天的委屈宣泄得一干二净。

言焕之轻轻拍着她的背,细心哄着,“孩子受委屈了。”

良久,言华擦干眼泪,从言焕之怀中出来,抱怨道:“大伯,父亲走了,让我一个人把很重要的东西送到京兆府。”

言焕之眼中含泪,却笑着骂道:“你父亲真是不懂事,怎么能将才十六岁的你独自撇下呢?”

言华重重点头,开始同言焕之诉说连日来的抱怨和伤心,一直到最后,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说完了,言华才道:“大伯你得帮我一个忙。”

“你说。”

言华从袖子里拿出替父亲写的休书,“这是我给阿娘写的,想让大伯用言家的印章盖一下,再寄送给母亲。”

言焕之接过休书看也没看,便答应了下来。

言华:“大伯不问我为什么?”

“你做事自然有你的理由。”

言华抹干脸上的泪痕,露出了连日以来最为真心的一个笑容,只是笑容刚挂在脸上,便听见言焕之道:“小言,大伯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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