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城。
一身农家打扮的女娘,斜跨着装满草药的背篓,揪着自己扎在脸颊旁的辫子,一步一顿地走向城门。
“站住!”城门守卫抬手便将她拦下,“从哪来的?到哪儿去?”
“大......大人,我是云露山下,西...西塘村的,我爷爷是西塘村的赤......赤脚大夫,我帮爷爷来平山城卖草药,”言华顿时露了怯,似没见过官兵胆小不敢言语,却又本着敬畏之心一股脑地将底细全都抖露出来。
守卫原还因这几日夜巡查累得有些不耐烦,这一听竟有人唤他大人,那堵在胸口的闷气瞬间就消散了。
他的语气都软了几分,“卖草药就卖草药,你抖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户籍带了吗?拿来我看看。”
“户籍?”言华愣住了,“爷爷没有说啊。”
“那不行,回去把户籍拿来,检查过了才能让你进去!”守卫勉强维持着冷酷的一张脸。
言华顿时就急了,两只手交缠在一起,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爷爷生病了,我要尽快卖了草药给他抓药,大人,能不能,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很快就卖了草药,买好药出来。”
这守卫摇头拒绝。
言华便开始在口袋里摸铜板,摸了半天才掏出两文钱递给守卫大哥,“大人,我只有这两个铜板了。”
守卫大哥接过铜板,再抬眼仔细一看,这小丫头长得这般好看,又懂事,必然不是坏人,又见她的手上还有被磨出来的茧子,心知这绝不是那剑南道节度使家的娘子,但挥了挥手。
言华感激涕零,“大人,你真是个好人!”
守卫嘴角的笑容都压不住了,见言华傻傻的还不知道赶紧进去,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他还悄悄道,“快些,莫叫我们家大人知晓了。”
言华迈着小碎步便往里走,待走远些时,她回头遥望城门,还跟那守卫对视了一眼,守卫还朝着她挥了挥手,言华便也挥了挥手,才安然进了平山城内,入了一家药铺。
其实她刚刚也并非完全骗了那守卫,从云露山到平山城,她花了整整一日,还是徒步而行,一双脚早就磨出泡,所以她是真的要买些药膏。
只是这铺子里怎么空无一人?鬼使神差地,言华朝药柜旁的角门靠近了几步。
角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言华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只见院内有一个身量高大的背影。
言华侧耳倾听,里面的人用蹙脚的中原话问:“雷鸣怎么还没传消息?”
雷鸣?不是谢染的手下吗?
言华再想听时,院内的交流已经换成了蛮语。
若是说得慢些,言华还能听懂些许,可偏偏院内的人交流起来似打仗一般,你一句我一句,还语速极快,上一句刚完,这第三句话便冒出来了。
‘该死!说话就不能慢一点,’言华在心中偷偷骂。
“谁?”那蛮獠忽得转过身子,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言华一个激灵,放下帘子转过身便往外逃。
那蛮獠自是发现了言华的身影,他从院中一个起落跳到前堂,追去了言华逃掉的方向。
言华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在已经累极了的情况之下,她竟然还能跑这么久。
可她真的撑不住了。
顺着偏僻的街道一路跌跌撞撞跑,身后的蛮獠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
忽然言华眼前一亮,竟有一个老伯牵着一匹马,言华大喜,一个不算利落的起跳翻身上马,又扔给卖马的老伯一锭金子,便开始策马狂奔。
*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方,同样有人在策马奔腾。
一日前,雷鸣死后,谢染原本打算亲自将绢帛送往京兆府,可却收到了一封密令。
十羽:“主子,司使是什么意思?他竟然自己来了。”
谢染看着桌上的密令,仅十一个字——三日内将秘辛送至西岭镇。
“除雷鸣外,还有内鬼。”
“怎么会?”十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绢帛的事只有您和属下还有雷鸣知道,属下从未告知过别人。”
谢染看他一眼,“起来!”
十羽起身。
谢染道:“雷鸣必然还有其他传递消息的方式,或者说是线人。”
十羽担忧,“那我们该怎么办?”
谢染无奈看他一眼,“就你这脑子我也不担心你能将秘辛的事儿告诉别人?”
十羽:“???”
“准备一匹快马,我亲自去西岭镇。”
“是,”十羽挠挠头,“可是,这功劳岂不是要被司使抢了?”
谢染冷笑,“他要抢,我便亲自送他一程。”
*三日后,西岭镇*
谢染一身风尘,站在清水客栈前。
不出片刻,便有人前来迎接,“谢副使,司使已经等很久了。”
谢染抬眼,见客栈二层上的窗户大开,那里站着一个人,正是九重司使——林寂。
二人四目相对,林寂眼中满是嘲弄,谢染的眸子却没有半分怒火,平静地像一滩水。
谢染见林寂眼中的嘲弄逐渐有了几分怒意,心中一阵快意闪过,他知道林寂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看什么都淡淡的模样,所以他便是装也要装个十成十。
在林寂就要开口说话时,谢染抬脚步入客栈。
林寂一口怨气堵在心中,这口气直到谢染出现在自己面前彻底爆发,他阴阳怪气道:“谢副使可算是来了,叫本官好等!”
“路上遇到蛮獠耽搁了一日,还请司使恕罪,”谢染躬身行礼,毫不在意林寂的奚落。
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什么动静都没有,还被虚晃了一枪,林寂心中郁闷之气尤甚,可想到谢染是带好处来的,便也罢了。
林寂伸出手,“东西呢,带来了吗?”
谢染恭敬地递上绢帛,“秘辛正在此绢帛之上。”
林寂接过绢帛,将其展开,发觉此绢帛竟是空白的,他瞪大眼睛,“谢副使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染不疾不徐道:“属下搜便言家娘子全身也只得了此物,想必是用了什么秘术将这绢帛上的东西隐去了。”
林寂取来桌上的烛台,将绢帛至于上方,等了片刻,绢帛无任何变化,他又取来水,将绢帛浸至其中,绢帛仍未变。
林寂皱着眉看谢染。
“属下也曾试过,”谢染道。
林寂看着这绢帛,有几分怀疑其中的真假,他盯着谢染的眼睛,问,“这是真秘辛?”
谢染:“那言家娘子身上只这一物,此物必然藏了秘辛,只是属下愚笨,百思不得其意,想必司使能勘破其中奥义。”
“若是你在骗我?给了我这份假绢帛,实则偷偷藏了真的再交给娘娘......”林寂的言语中显出狠辣。
谢染乖觉道:“属下本就是司使的人,恪守本分是属下的职责,若是越级将秘辛交于娘娘,娘娘会作何想?”
林寂这才满意了,“下去吧。”
“是,”谢染正要退出房间,忽然从林寂身后的屏风后的床榻下见到一只修长纤细的手。
他的心中出现一丝莫名的怪异感,突然觉得自己不能离开这里。
谢染再次抬眼看屏风后,那只手却又收回去了。
收了绢帛,正欲转身去床榻下休息的林寂,一抬头见谢染还站在这里,有些纳闷了,“你还站在这里?”
谢染皱着眉,张嘴便道:“属下想同司使切磋武艺。”
林寂:“???”
谢染话说出口了,又觉得这个理由不好,因为切磋武艺不得用兵刃,林寂一身蛮力,号称一力降十会,他赤手空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林寂却来了兴致,“谢副使这是皮痒了,想让我替你松松筋骨?”
谢染无奈地闭了闭眼,却听见林寂道:“这次就算了,你下去吧,”他还得研究研究这绢帛呢。
谢染睁眼,又见那屏风后伸出一只手。
毫无缘由,谢染觉得这是言家那位娘子的手。
更毫无缘由,谢染不想言大人的血脉就这样死在这里。
所以谢染一拳砸向林寂,“司使莫不是打不赢我。”
林寂翻手握住谢染的拳头,一拉再一推将其打退几步,“找死,本官就成全你!”
说着林寂将绢帛揣进胸口,便捏紧拳头对谢染发起攻击。
林寂越攻越猛,谢染只能拼尽全力去挡,只是他每伸手挡下林寂的一击,便不着痕迹的打碎房间内的一件器物,两人你一拳我一脚之下,这天字一号房的外间陈设便已被毁得七七八八。
“停!”谢染见差不多了,及时抱拳告饶,“司使威武,属下拍马不及。”
林寂呵呵一笑,正高兴呢,又见屋内陈设乱七八糟的,顿时心里憋了个坏水,“这间房便留给谢副使!”
说罢,林寂转身大摇大摆地去了隔壁。
谢染:“——”
言华终于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再见谢染,她着实没想到是如今这个模样。
她有几分尴尬地打了个招呼,“谢副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谢染走向屏风后,忽觉自己这一身汗味,恐有些熏人,便又退了几步,站在屏风边,道了一句,“倒是不如言家娘子好。”
再见言华,谢染甚至顾不上逼问她绢帛的事,只想知道,她是如何出现在这里?
这真是匪夷所思。
言华也这么认为,她缓缓道来,“三日前,我在平山城被一蛮獠追踪,彼时,我买了一匹马,想借马速甩开他,本以为那蛮獠会就此放弃。谁料他竟靠一双腿追了我整整三天!当真是匪夷所思!”
言华歇了一口气,接着道:“昨日,我刚到西岭镇,但被守卫拦了,我便只能在城门徘徊,这徘徊许久,竟叫我找到了西岭镇的密道,那密道一出来便是这儿了,”言华指了指自己方才爬出来的床底。
竟是这般如此,谢染无奈扶额,哪还有初见时的高冷嗜血。
今日更点匪夷所思的小趣味~~
马上有大场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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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逃脱至平山城,药店惨遇蛮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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