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跟着叶萋斐和叶轩在叶府中寻人,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好大一会儿,却都完全没见到有叶姝林的半点影子。
又耳听着长安城中一片喧嚣,他透过窗户向外探去,只见皇城中一片灯火通明,伴着隐隐约约的打杀声。
正当他有些不解时,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显于眼前,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猫,又非猫。
那影子似乎在慢慢逼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远远超过了普通家猫的大小。
“萋斐……”他声音颤抖,“你看,那是什么?”
叶萋斐也凑到窗前,惊愕地瞪大双眼,就看到那只妖兽跃过高墙,停在了宅院中。
它身上有无数伤口,一只眼受了伤,另一只眼从血红变得澄清。
而叶临正趴在了它的背上。
叶萋斐急忙下楼出门。
叶临哆哆嗦嗦地伸手摸过它的胡须,它竟乖巧地呜咽了一声,然后趴在了地上,像是即将睡过去。
——又像是即将长眠不醒。
“爹……”叶萋斐唤了叶临。
叶临老泪纵横,跪在妖兽身旁:“萋斐,这……这是你姐姐啊!”
“阿姐?”她震惊。
叶轩和张嘉也不可置信地站在了一旁,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妖兽。
叶姝林以血伺魂,想再见到邵承的魂魄,尽管她也知晓邵承早已经灰飞烟灭,半点残片都没能留在这世间,但却不知这禁术竟然引来了妖兽的魂魄附身,竟将她整个人都堕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与妖化为一体。
突然听见有人在敲叶府大门,叶萋斐怔住,不敢起身去开门。
但那门却应声而开,清沐缓步走了进来,低头轻声道:“打搅诸位,小僧是来捉妖的。”
妖兽朝着他低沉嘶吼一声,本来已澄清的瞳孔又化作了腥红,背脊上的长毛如针般竖起。
“你……你当年见承哥哥将死而不肯度化,现在又想做什么!”叶萋斐朝清沐走了一步,挡在了妖兽前面,“你私闯民宅,信不信我送你去官府!”
“官府?”清沐轻笑了一声,一手扬起,一阵风从手间卷起,如似一串佛珠挂在了手腕上,甚至可看出那一串一百零八颗佛珠。
“邵承化了厉鬼,如今你姐姐也变成了妖物,这世间容不得这样的东西存在,一时心软,留着只会贻害苍生……”
他手中的佛珠开始转动,越来越快。
“口口声声都是大道理!有本事先杀了我!”叶萋斐道。
“萋斐!”
“萋斐!”
“阿姐!”
身后三人大喝道。
“有意思,小僧对凡夫俗子不感兴趣,只愿为天下苍生清除一切妖魔鬼怪,护得众生一世长安。”
清沐说着,抬起手来,那风就如卷携着佛珠,带着凛冽的杀气,绕过叶萋斐,直直地杀向了妖兽。
妖兽扬起身子,长尾甩动,那佛珠在它尾上一颗颗炸裂开。
只一瞬间,整个叶府院落中就如被血洗过一般,而那妖兽整条尾巴都断了下来。
它无力地眨了眨眼,又是一个猛扑向了清沐。
清沐缓步一退,掌心一道金光刺眼闪过,硬生生地击在了它柔软的腹部。
那腹部血肉就像是被人徒手撕裂开了。
“阿姐——”
叶萋斐凄烈的声音在夜空之中显得无限清晰。
她感到浑身瘫软了下来,更是咬紧了嘴唇,用身子朝清沐扑了上前。
而他不过嘴角弯了一下,闪身避过叶萋斐,又举起了一只手。
手中另有一串佛珠在隐隐凝聚。
叶萋斐知晓今夜这僧人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叶姝林了,他曾经间接害得邵承灰飞烟灭,对妖魔鬼怪似有执念。
如今叶姝林也变成了这种模样,以清沐的脾性,只会孤注一掷,不能念着这妖兽曾经也是一个人。
但她没有法力伴身,更不懂御剑之道,根本不可能从他手下救下叶姝林。
万般绝望之中,眼见着清沐已经缓缓朝着无反击之力的妖兽行去,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曲阴网。
“臭和尚,你看我!”她手握住曲阴网,对着清沐大叫了一声。
清沐微微回头。
她已将曲阴网往妖兽处狠狠抛出,掷落下地。
丹白色的珠子瞬时化作雾气,腾地而起,一张罗网猛然将妖兽罩入其中,电闪雷鸣,轰然作响。
清沐万万没料到她有此一招,霎时愣住。
她却疾步朝前,一把抓住那罗网,罗网入她手中,立马又变回了那颗丹白色的珠子,色泽流动,握在手心。
而隐隐可见妖兽也缩小了,受困在其中。
“轩儿,照顾好爹娘!张公子,谢了!”她慌乱地抛下一言,趁清沐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一步跨出了叶府大门。
她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失去姐姐。
将这妖兽困在珠子里,让它无法逃脱,它便不会再杀生,更不会被这些名门正派的人追杀,能留得性命。
身后清沐也追了出来,但似乎并非见到她人所在,左右顾视。
她躲在一堆恶臭的垃圾堆后面,屏住了喘息,瞪大双眼,透过缝隙注视着清沐。
不想那个叫做清渊的僧人竟然也在叶府前出现,与清沐冷眼相见。
这两人水火不容,互显出了防御之势。
“曲阴网,两枚都在你那里?”清渊开门见山。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清泽嘲讽。
“上次不小心被你夺走了一颗,今日……”清渊扯紧了嘴角,“我两颗都要——”
他话音未落,早已先行朝着清沐纵身飞起。
而清沐冷笑着后撤两步,待他扑了一个空后,口中才喃喃念了起来,只见他那手中佛珠瞬时化作一颗颗火珠,吞吐着火舌,龇牙咧嘴地如一条条火龙,蹙地缠住了他的手臂。
清渊咬牙,甩开那火龙。
叶萋斐见两人早已打得红了眼,根本没法再顾及她,便借着这天光,将曲阴网捧在手心,看着珠子里奄奄一息的妖兽,心疼夹杂着恐惧,自语道:“既然这曲阴网是千仞寺之物,而那主持永化看起来也不像清沐这般对妖魔鬼怪恨毒至深,也许他能帮上忙,让妖兽脱离阿姐的身体,救得她一命。”
可况为今看来,她是决计不能回叶府,更不能留于长安了,否则家中人更会受到牵连。
想到此,她小心地从一堆秽物中爬了出来,躲在街巷阴暗之处,向着城东春明门方向匆匆而去。
……
清泽和清漠一人一边,压住了江渚。
江渚手舞足蹈着大叫:“哪有这样逼着人剃度的啊!你们这是抢劫!是土匪行径!哪有僧人慈悲为怀的模样!”
永化持着剃刀,双手合十,默默念祷。
烛火扑闪扑闪。
佛像眼中似乎也微微有关,垂目慈眉。
“我说过救了七七四十九人就出家了嘛!现在还差一人!还差一人啊!你们不可背信啊!”江渚还在扯着嗓子大叫。
“都过了两年了,一直都还差一人,”清漠哼了一声,“如今你躲在寺中连门都不出,要救这一人恐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后世之后了,你当我们傻啊!”
“是啊江渚,你也别任性了,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清泽笑着,好生劝道,“既然三百年前就已经得道了,今世你只需稍加修行,就可普度众生,化天下危难,甚至可救万千人命了,所以……嘿嘿不差这一人,不差这一人!”
江渚听着,对清泽翻了个白眼。
其实他自小在千仞寺长大,得永化抚养,又得清泽清漠照看,按理说出不出家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只是如今他心中似有一念没解,要了断红尘,去掉一切牵挂,一心一意的修行,似乎对他来说还有些勉强。
尘世美好,应当是一切都出乎意料。
而出家修行,一切就已经被天命既定,连死的时候如何坐化大约都有了定数,实在与他的禀性相悖,也乱了他曾目睹日升月落花开花谢时的意外心境。
永化念完了经,转过身来,示意清漠和清泽抓牢了他。
清漠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他用力扭了扭,竟没硬过清漠的力。
“完了完了,我要被你们搞死了!”他用力挣扎,一脸哭笑不得。
而在剃刀将落到发上的一瞬,他眼前突然一道光亮闪过。
刹时惊顿。
“不好了!”他一下直起身来。
而永化没反应过来,剃刀直直地从他一侧脸颊上划开一道口子。
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脸上流了血,一手将清漠推开,在清泽惊愕的目光中对永化道:“主持,我真的再救一人就回来!”
说着,如一道烈风已冲出了大殿。
“清漠清泽,追上他!”永化终于沉下脸来,“一定要给我带回来!”
手中的剃刀上还淌着一道血印。
清泽清漠应声冲出了大殿,但夜色朦胧之中,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两人忙沿着山道往外走去。
亥时已过,洛阳城内的灯火慢慢熄下,显得整座城越来越暗沉。
“你说他会去哪里?”清泽问道。
“你以为呢?”清漠淡淡回答,脚步停歇地往西。
清泽顿了顿脚步:“和你想的……应当一样……”
“都已经提醒过他凡思尘念,却是丝毫在意,果真是这几世孟婆汤喝多了,连自己三百年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清漠冷笑了一声,“看如今他这模样,岂不是就如三百年前一样?”
“可主持查过了,她不是她。”
“是不是又如何,”清漠声音冰冷得如同寒雪,“三百年前那人毁了他的修行,还害了他的性命,这一世不论是谁,我决计不会再让他再步前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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