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我一定要等你，”墨九用力摇头，“我一定要等……”

明湖默然片刻，抬起手来，空中就浮现出了许多细碎的金光回到了身体里，她看了看同样浮起金光的佩剑，显出些若有所思。

而墨九不懂得她动作的意义，只知道她快要彻底消失了，愈发痛心难过。

有些不确定地，明湖突然割破手腕，将精血撒在剑刃上，这行为让她身体透明化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墨九惊呼：“明湖你做什么？！”

安抚地捏捏他的手，明湖把从不离身的佩剑递了过去：“拿着它吧。”

在完全消失之前，她最后亲吻了墨九的额头，轻声说了一句：“过得好些。”

希望有缘再见。

……

明湖死后，什么也没有留下，她的身体像是融入到了风中，不知飘去往何处。

墨九抱着那柄剑，在灵湖边呆坐了半天，直到觉得饿，才机械木然地去捕猎进食。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他才逐渐真正回过神，只是再无人跟他说话，他的眼神都暗淡了，有时抬手看看那戒指，其中才折射出一点点光亮。

蛇母那巨大的尸体，很快就被各类妖族争相分食，剩下了一具枯骨，因为她修炼多年，身体早已脱凡，其血脉骨肉于修炼大有益处。

别说吃，墨九连靠近都觉得厌恶，他只在一旁冷冷看着那群抢得头破血流的妖族。

他每日在灵湖与山顶两地间往返逗留，学那人烤肉，学那人打坐，学那人时刻修炼，似乎让自己忙起来，就能稍微好受些一样。

山顶看得到壮丽景色，看得到云卷云舒，墨九有时看得出神，口中会不自知喃喃出一句她的名字。

蛇母死后，乾元珠不知去向，妖森再未出现过那样十分厉害的妖族，各洞窟的大妖也敢明目张胆地互相争夺地盘了。

记得有一次，某妖要将那座小山收入囊中，不许任何其他妖族出入，墨九自然要跟他拼命，危在旦夕之际，被打飞插在一边的月清剑忽然自己活动起来。

它亮起浅金色的光芒，爆发出一股强悍的气息，像有人在操控用招一般，瞬间斩杀了那名妖族。

之后它就恢复了本来模样，“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明湖……”墨九呆望着剑，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熟悉之人的残影。

他猛地回忆起来，明湖那时所做的举动……就为了这个吗？

他连忙爬过去，鼻子发酸地把剑拿起来，就算她死了，也依旧那么为他着想，似乎仍然一直在他身边陪伴守护着一样。

都说时间是抚平伤痛的良方，对于墨九来说，他虽然不再时刻记着明湖和她的死，沉浸在悲伤颓然中，但那种沉淀下来的思念却变得越发浓郁。

如此又过了些年，墨九终于修成了完整的人身，他小心地将一卷羊皮纸平铺在膝上，手指轻抚过上面的字迹。

明湖的字利落洒脱，在地图各处都详细标注着，似乎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般。

她说过愿他出去走动，而墨九也确实想亲眼见见，她所去过的那些地方。

尽管年纪已经算不上小了，但由于阅历过少，他被人妖两族坑骗过许多次，受了些苦后，才慢慢长了记性，逐渐变得精明起来。

果然这全天下只有明湖对他最好，虽然她也哄骗过他，但那都是为他好才做的，而且他也愿意被她骗，只要是她，怎样都好。

墨九游历了一遍世间，精彩倒是精彩，却总有些兴致缺缺，觉得不那么有趣。

这世上大概只有他这一只妖，把如此长的时间花在路上吧，也不知全走完了以后又该做些什么。

明湖活了那么久，也曾这样到处奔走么？嗯，她的性格虽然淡泊平静，但似乎确实很喜欢玩，她会自己做零食，自己做小玩具，自己学习一些修仙者眼里没有半点用处的东西。

这样的明湖真的既鲜活又可爱，想到这里，墨九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点难得的笑意。

“大哥哥，你要买香吗？”忽然有人轻拽他的衣摆，打断了他的美好回忆。

墨九立刻不悦低头，看到了个拎着篮子的小丫头，他皱眉抽出衣摆：“什么香？”

小丫头半点不怕生人，朝他笑得阳光：“给渡慈仙人上的香呀！”

她小手一指：“那边就是渡慈仙人的庙，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求她，渡慈仙人可灵验了呢！”

渡慈……明湖的称号。

墨九一怔，直接朝她伸手：“全给我，我都要了。”

“哇！”连篮子也顺便被买走了，小丫头高兴极了，拿了钱就蹦蹦跳跳地跑走。

墨九也是后来才慢慢了解到，明湖在人世间有多么受崇，几乎到处都有关于她的传说，甚至还有为她修碑建庙进行供奉的。

也是，毕竟是她，她那么优秀。

站在渡慈庙中央，墨九抬头看着铜铸的雕像，忍不住偷撇了下嘴，根本就不像她。

这雕像，以及凡人百姓口中的明湖，全都是经过夸大神化过了的，不过他还是愿意听一听关于她的这些事。

旁边有个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的布衣中年人，口中喃喃着：“渡慈仙人保佑我家的牛能顺利产崽……”

墨九：“……”

还真是老百姓的朴素愿望，但这点破事就别麻烦她了，真要她去管的话她该有多忙。

听说修士受供奉的确有极大的好处，具体情况现在的墨九也还不太懂，他看着自己手里这一堆香，直接把它们全插进了香炉里。

墨九想了想，自己没什么好求的，插完香就转身走了。

现在回忆当初，虽然心里酸涩得十万个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也许，明湖真的……不会有转世。

他不知道蛇母临死一击是否得逞，不知道乾元珠到底对明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也不知道她究竟抵挡住了多少。

只是那时候，他都那样求她了，她也没心软地点一下头。

明湖就是这样的性格，做不到的事绝不轻易松口答应，只会以一种隐喻的方式告诉他，这做不到。

墨九垂眸看着手指上光洁的银戒，眼神黯然，心口刺痛，一切都怪他，他犯蠢害了明湖，如果能有让她回来的办法，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