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之后,程烈和周湘云就回了北京。
她和程烈都绝口不再提镇海发生的事,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中。
周湘云又回到了陈行止身边。
陈行止给她接风洗尘:终于舍得回来了?”
周湘云笑笑:“是啊,早就该回来了。”
陈行止倒没想道她会这么说,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爸明天就正式进京履职了。”
“说到底,还要感谢老爷子。”
周湘云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不过最近敏感时期,过些天我爸亲自登门拜访老爷子。”
周湘云嗯了一声,说:“不应该感谢我么?没有我,我姥爷会帮你们家?”
陈行止笑了,一连说了两声确实。
“你想要什么?”
他看着周湘云。
周湘云说:“我要你名下公司的股份。”
“你想参与管理?”
周湘云摇头,“我只要钱。”
陈行止哼笑:“你最不缺的难道不就是钱。”
“谁会嫌钱多。”周湘云笑得温和“何况我也要为了它铺铺路
周湘云指了指肚子。
陈行止眼色更暗了。
“你的孩子,我不会差了它的。”
“是我的孩子没错,可你毕竟喜当爹,我怎么保证你如何待我儿。”周湘云巧笑倩兮,“不过你也不亏,最近拿的几个项目,哪个不是从江南下手里抢来的?从上到下,哪个又不够卖你的面子呢?”
陈行止眉头微皱,皮笑肉不笑,“多亏有老爷子。”
“知道就好。”周湘云偏着头,审视着他“陈行止,你也老了。”
他鬓边居然都有白头发了。
陈行止松开握着高脚杯的手,反复翻掌,摊开在桌上。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只要是人都有这么一天,再正常不过了。”
“陈行止,那你怕死吗?”周湘云突然问道。
陈行止锐利的目光观察着周湘云,又听见周湘云呵了一声
“想来你是怕的。”
周湘云指的是门口守着的保镖随行,陈行止堪称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小云,这世界上没人不怕死。”陈行止并不在乎她的耻笑。
周湘云想,那你可错了,大错特错。
但她脸上仍旧淡淡的,“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是你的一贯风格吗?为什么做绝,难道你不是怕留下把柄,惹人报复?”
陈行止道:“这些日子你想必也累了,还是回去好好休息。”
周湘云撑起身子,走向门口,走之前却不忘回头耻笑道“我劝你也最好早点拿下江南下,没人该负责为你的无能收拾烂摊子。”
拉上门,陈行止的酒杯一下子被甩出去老远。
泼出去的红酒在纸屏上飞溅。
周湘云回了一趟老宅。
杨老爷子见到她,又心疼又怜爱。
周湘云陪着杨姥爷子扯了些家常,坐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姥爷,您还记得薛有义吗?”
她从包里掏出军功章和照片。
杨老爷子拿起军功章,端详了很久,轻轻放下。
又拿起薛有义的照片。
“娇娇,这张照片?”
“是程烈给我的。”
杨老爷子点点头,“我猜到了。”
周湘云说:“您猜到了什么?”
杨老爷子:“你跟我说实话,那孩子跟小薛是什么关系?”
“您觉得呢?”
周湘云没有直说,把那张照片和军功章又小心地收好,装进包里。
“是他的儿子?”
“是。”
周湘云没有否认。
杨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是程烈让你来找我的?”
周湘云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杨老爷子抬头看了看她,周湘云脸色很平静。
“是我自己想跟您说的。”
周湘云说:“您应该很了解他父亲的为人,不可能去贩毒,我怀疑是当年有人陷害他,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
杨老爷子打断周湘云的话,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累了,周湘云还想再解释,只好作罢。
离开前杨老爷子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岁,周湘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听见他最后说道
“娇娇,你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陈行止,还是程烈?”
周湘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周湘云又是很长时间没见到程烈了,她和程烈现在仿佛是桥归桥路归路,打定主意谁也不先联系谁。
说起来也好笑,她每次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程烈下了蛊,还是说,她潜意识里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什么人。
知道他无论如何都跑不了的那种。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忍再忍,周湘云还是跑去找程烈了。
程烈这段时间用阎洪生的话说就是翅膀硬了,靠着江南下这股风不知道怎么蹦跶才好了,开了一家酒店和圣水明目张胆不加掩饰地打擂台,不止自己住,还找来一帮过去的手下,一群人闹得乌烟瘴气。
周湘云也隐隐约约听说了这些事,但她不怎么在意,反而有些好奇,程烈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好像没什么事能压垮他,她对他盲目自信,又坚信不疑,虽然她总觉得程烈对什么事都不冷不热的,但他不是一个真无情的人,不是有人说,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听其言,观其行,周湘云一路杀到了程烈新开的酒店。
酒店名字叫观藏,走的居然是稳重风。
跟程烈这个人的人设完全不符。
她在大堂晃悠了一会儿,看见来往的客人并不算少,周湘云还以为敢大模大样跟圣水打擂台的,怎么也得是个魔幻夜店风,人间洛圣都之类的,谁能想到是个这么正经的酒店。
周湘云到前台办了入住,前台问:“您选标间还是?”
“你们这最高级的套房。”
周湘云还没等前台说完,就抢答道。
这不得狠狠宰他一笔。
周湘云问:“你们老板在吗?”
前台小姐很有礼貌:“老板最近都在,但今天不在。”
“去哪了?”
前台小姐笑笑:“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也不清楚。”
周湘云又问:“听说你们老板长得不错?”
前台小姐奇怪地看了眼周湘云,为难住了。
“长什么样你不知道?”
一道声音自身后飘来。
悠悠的,带着点惬意。
周湘云等了几秒钟才慢慢回头:“好久不见啊,程老板。”
再相见,俩人都有了些变化。
周湘云的身材比之前圆润了一些,最近北京气味骤降,她出来的时候随手披了一件貂皮大衣,更显富贵,头发从原来清汤挂面的直发烫成了大波浪,看起来比原来更有女人味儿,涂着薄薄一层烟灰色的眼影,拎着鳄鱼皮爱马仕,服务生瞄了她一眼,又瞄了一眼老板,有点拿不准这俩人的关系。
程烈很自在地走过来,手揽住她的肩,周湘云默许了他的靠近,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衬衫也是黑色的,脸更瘦了,双颊凹陷,只有眼睛依旧神采奕奕,手腕上混搭地戴着一串菩提珠,骨骼突出。
“来找我?”
周湘云也很自然地说道:“是啊。”
程烈垂下眼睑,笑了,颇为得意,“可我待会儿还有事。”
周湘云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套房房卡,“你忙你的。”
程烈点点头:“行。”
他松开手,原地站了几秒,好像想说什么,结果一个潇洒转身,摆了摆手。
非常中二的姿势。
周湘云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正好电梯来了,她抢在他前头挤了进去,火速关门。
再见俩字都没说完。
程烈挑眉,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王彪刚才一直在暗处看着,这会儿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看够了?”
程烈声音没什么情绪,甚至还有一丝调侃。
王彪却冒出了冷汗,他和程烈一向不对付,不过是个靠卖色相上位的马仔而已,讨得了阎老的欢心,他王彪可不吃这一套,明明他年龄大资历老,可偏偏从程烈决定跟着阎洪生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处处被压一头,八年前在圣水,被程烈提点的那批货,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警察盯上了,他就觉得奇怪,好不容易在他们都觉得阎老已经放弃他的时候,八年摇身一变,程烈居然又回来了。
不只是回来了,还隐隐有架空阎老的架势。
程烈看着王彪风云变幻的脸色,轻轻一笑,道:“又开始脑补小剧场了?”
王彪忍住心头的不满,低眉顺眼地说道:“烈子,录像带拿到了。”
程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着王彪汗毛倒竖。
老半天,程烈才移开了眼,从兜里摸出烟,王彪刚要凑过去点上,程烈却突然收回手,把烟递给他。
“这段时间累吧?来根烟,放松一下,看你紧张的。”
他语气还是刚刚的调侃,却带了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王彪的冷汗出得更快。
他迟疑着伸出手,停在半空,想拿又纠结,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怎么?不爱抽?”
王彪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戒了?”
王彪笑容仍僵在脸上。
“还是——?”程烈想了想,露出盈盈笑意“这样可不太好,彪子——”
王彪的笑容渐渐隐去了,手慢慢摸到侧面的口袋。
程烈却不等他有什么动作,极快地摁住他的胳膊,笑意依然。
“——不利于谈生意。”
后半句话出口,王彪提着的这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拍拍程烈的后背,说道:“等会肯定给你陪到位。”
程烈收回笑容,表情又变得玩味,“也不用太到位。”
王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程烈这个人,总是让人很难看透,但有时候,他又好像单纯的能够让人一眼看穿。
今晚这场局,名为欢宴,实为围猎。
观藏能够迅速壮大,和圣水匹敌,离不开这个手段。
不过程烈很少亲自出面,这次居然亲自参加,让王彪也有些奇怪,程烈并没有告诉他今晚来的会是谁,反而让他更加好奇。
程烈打了个呵欠,斜睨着王彪紧锁的眉头
“害怕了?”
王彪摇摇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也对。”程烈点点头“继续保持。”他拍了拍王彪的肩膀,“走吧。”
王彪跟在他身后,走进往常的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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