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医院电梯间灯光昏暗。

因为腿脚不利索，叶雨繁自顾自留在最后。电梯开门等待时间有限，眼瞅着电梯门缓缓合起。

叶雨繁忙不迭顾涌脚步，一瘸一拐挪动脚步，拐杖伴随动作，咔嗒咔嗒的磕在地上，发出闷重声响，她急得够呛。

好在视线内，骤然出现了一双修长冷白的手，稳稳当当拦住即将要合上的门。

借助拐杖力量，叶雨繁勉强蹦达出来。别看是几步路的事儿，可把她难为够呛，额头沁出热汗，不合身的病号服染上虚汗，松松垮垮贴在背后。

经久没见，一时不知该做个反应，薄唇因用力抿而泛起苍白无色。

周靖宇不声不响盯着她看，哪曾想走时候活蹦乱跳的一人，不出一个月时间，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周靖宇看不去眼，沉着脸，一个大步上前，胳膊刚伸在半空，却不知怎的……陡然停顿，而后又兀自收回放在身体两侧。

此番行为，给伤员叶雨繁看的一头雾水。

周靖宇原本呢是想抱叶雨繁回病房的，但叶雨繁看到她不仅一声不吭，好似连悔改之心都没有。

心里压抑的怒火蹭一下子点燃，眼底留下浓墨重彩的淤青，叶雨繁勉强凑过去，小声小气，带有讨好意味，问他：“你困不困。”

“……”

周靖宇双手攥在衣服兜里，撩起狭长眼睛阴恻恻睨她，半晌，蹦出两个字，“不困。”

电梯来回上下游走两轮，刚结束异地恋的拧巴小情侣身上毫无体现出浓烈的思念之情。反而，两人直愣愣杵在原地看我无波无澜互相打量，彼此间气势磅礴，僵持不下。

沉默后，周靖宇率先败下阵。他冷言冷语撂话，“站着等我会儿。”

叶雨繁嘴里那句：“你要干嘛去。”，一个字都没蹦出，就见他长手长脚，几秒钟的事，宽厚的背脊消失殆尽。

周靖宇找到护士台，与值班的实习护士做好个人信息登记。不一会儿，推来一把轮椅，叶雨繁看到高瘦俊美的男人，长身鹤立，手里却推着伤员才需要的轮椅，此情此景太过违和，太奇怪了吧。

叶雨繁看见轮椅有些发怵，不至于吧这么大张旗鼓吧。她不占理贼头贼脑偷看，憋着一肚子气的周靖宇，还得上赶子过来服务她此等自己打自己打脸行为，莫名爽到，既如此还是觉得好好笑。

周靖宇轻声咳一声，叶雨繁立马见效老老实实蹦达坐在轮椅，受伤那只腿隔空，僵硬支起。

这副动作，看起来怪难受的，周靖宇撞破叶雨繁这副为事业身残志坚的样子，倏然后知后觉，刚准备伸手去叫梯，然而，一双冰凉的手，拽住他衣袖。

周靖宇垂颈，“怎么了。”

语气放缓，不似前一刻的剑拔弩张。他这属于良心发现了，叶雨繁擅自揣摩端详。

片刻，叶雨繁昂起小脑袋，露出一张独属于病号暗淡惨白的脸，她准备赌一把，赌他心软。

然后再趁他心软之际，她再借机钻空子，现学一把网上的追爱小教学，手把手拿捏男人一条龙教程。

软萌撒个娇，顺势解释道歉。

叶雨繁开始进行讨好模式，“我饿了，想吃kfc。”

周靖宇就这么，屈身，一眨不眨的盯她瞅，“咱喝点大米粥行吗，KfC等你好差不多了，咱在吃。”

叶雨繁一脸坚定不移，摇头，“不行。”

“行。”周靖宇看她半晌，认栽，反正到头来皆是一字败，“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去给你买。”

叶雨繁仍然不满意，连连晃头，继续得便宜卖乖，“你带我去店里吃吧，我想吃热乎的。”

“不行。”

言尽于此，周靖宇头也不回，咔的一声手杵下电梯按钮。

眼见事情的发展还未见效，叶雨繁不死心，主要是他都在病房里卧床，躺了半个月。每天过着衣来张口，饭来张手的生活。

24小时跟床铺打交道，日复一日从早到晚，过上百无聊赖的生活。简直是一种天大消耗耐力折磨，她真的好久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

所以，叶雨繁今天是真的是发自内心想出去看看。

就连什么时候下的雪，她一概不知。真的有种恍若隔世，与世隔绝的感觉。要不是主治医生查房的时候跟身边实习生闲聊听到大致内容。

直至今天是江城降下第一场初雪。

叶雨繁真很真的喜欢看下雪，尤为每一年的初雪。虽然身为地地道道东北人，对下雪一件事的概念并不稀奇。

可每当降雪，叶雨繁时常会偷偷一个人跑来商业街。

人间盛世，凛冬将至。街道挂满铺天盖地的白。行人交错横行，有如种诗画中所述“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有可能是小时候的童话故事读多了，每次亲临实景观雪景，叶雨繁大脑里会当机立断的浮现起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寂寥身影。

小女孩年岁不大，光着脚丫赤足踩在绵绵雪地里。唯一的亮光便是她手中乍现的火柴。

随着年龄增长，虔诚盼望世界上每一位寄人篱下的游荡旅人，路途终点便是柴米油盐的归宿。

所以她才会心血来潮的对周靖宇提出要出门吃饭要求，实则想亲眼目睹2023年江城第一场冬初雪。

周靖宇先推叶雨繁回病房，病房在八楼，是八人间的标准间。

跟主校区大学宿舍有一拼，墙皮脱落打眼就一字“旧”年代古早。

被床大姨撞见叶雨繁此番领回来个帅小伙，忙不迭支起身子，伸个脖询问道：“小叶啊，这是你对象。”

叶雨繁目光所及，视线同周靖宇极短暂交碰一秒，冲着大姨，露出亲切笑容，“是的孙大姨。”

“他是我的男朋友。”叶雨繁戳戳周靖宇手背，幅度很小，是有挑逗耐磨的意味，“他叫周靖宇，跟我一样，都是当老师的。”

孙阿姨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全堆在在一块。自眼底而生出的喜悦感，合不拢嘴打量起俊男美女，二人成般配得咧。

周靖宇简单跟孙大姨打个招呼，然后去找贴了叶雨繁名字标签的小橱柜，在柜子里把叶雨繁那件白色羽绒服翻出来，来回抻两下，去掉衣服上褶皱。

叶雨繁知道他会搞这一出，接过拐杖，慢吞吞支起身子。周靖宇把衣服替她穿好，左右扶着她胳膊，怕她站不稳，直接凑上前，让叶雨繁半个身体贴在他宽大雄厚的胸膛。

穿好衣服，周靖宇给她脑袋包好毛线帽子，连带耳朵丝毫不外露的全包进去。

然后，替她系好两圈毛茸茸围巾，临走前，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凉风，周靖宇掏出口袋里一次性口罩，左耳朵挂一撇，右耳朵挂一撇，娃娃大小的脸在口罩的作用下掩盖一大半。

室外依然在零星飘雪花，周靖宇带上衣服自带的帽子，推着叶雨繁过马路来到对街的一家商场。

商场里暖气很足，叶雨繁进入kFc店里后，一把手口罩，帽子通通全部摘掉。

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呲个小白牙，冲周靖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得了，不可能是好事。

“说。”周靖宇一手刚从羽绒服里释放出来，瞥见一抹炙热不怀好意的眼神。

“我想喝可乐。”叶雨繁实话实说。

周靖宇把外套三两下叠好，放在凳子旁边。片刻后，他接过叶雨繁递来她的外套。

放在他衣服上面螺好，同款情侣装一上一下摆放在一起。

周靖宇跟没听见叶雨繁要求，自顾自的，开始扫桌下角的二维码点餐。

被忽略的叶雨繁，气不打一处来。她用完好的那只脚，碰了碰周靖宇鞋尖。

又一次说道：“我要喝可乐。”

周靖宇把手机撂在桌上，目光定定直视对方，一秒两秒三秒……

他说：“不可以。”

叶雨繁不服气，准备掏自己的手机，他小气，不给她点，那她就自己点。

反正来都来了，半个月的戒糖戒辣，令她抓心挠肝。

今天势必要喝到可乐，叶雨繁扭咕身子，手往下摸的时候，却发现裤子兜里空空已空空，没有手机。

那手机在哪里呢？叶雨繁心下一紧，瞳孔骤然放大，手机怕不是是在羽绒服兜里。

周靖宇发现她又开始别扭上，鼓捣着小脸，幽幽抠手闷声不吭，就像个刚挨骂完的小受气包。

“叶雨繁你自己胃病多严重？你心里能不能有点数？任何有刺激性的食物和碳酸饮料，我劝你想都不要想。”

叶雨繁沉默不语，半晌，见对方没有任何松懈性行为。

索性想想算了吧。

15分钟之后，周靖宇去前台取餐。他点了两杯热饮，一向不喜欢甜食的他为了迁就伤员叶雨繁，竟然也开始喝上甜奶茶。

叶雨繁拿起个热乎乎奥尔良鸡肉堡，趁机观察他表情，依旧不是很稳定。

她垂头，喃喃细语：“对不起，周靖宇。”

周靖宇手上刚撕开全家桶包装，孜然烧鸡块的味道香气扑鼻，然而听到迟来的道歉，动作一顿。

他掀起眼皮，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他心情能好哪去？

“还疼不疼了。”他一出口的声音略带沉寂过后的暗哑。

叶雨繁咬了一口汉堡，嘴里故作含糊不清，实际上在听到关心后，她在极力掩饰着久别的悲伤和有伤口处隐隐传来的疼痛感。

音色不自觉染上哽咽：“不疼了，早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