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冥界还魂(一)

似乎是睡了很久,躺久的四肢酸痛,倒是神清气爽,呼吸顺畅,比前几次从混沌中挣扎出来舒服不少。

落衡幽幽转醒,伸个懒腰,一睁眼就被明亮的阳光晃了眼睛,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盖在眼睛上,只听这手的主人道:“慢点来。”

声音轻柔似二月杨柳风。

他扒拉下那手,忍着眼睛的刺痛去看身边人,人影却在刺眼的阳光中化为一道虚影,越执着越看不清:“燕回?”

“别急,我在这呢。”燕回指尖刮去阳光刺激出的泪珠,笑意更深。

落衡晃了晃神,那是一个熟悉久违的笑。他试探着问:“你想起我了?”

“我错了,擅自忘了你是我不对,等你好了随你打骂,做什么都行。”燕回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抚上落衡的手,安抚地拍两下,尽管那只修长的手把他的手攥得泛白也没挣脱。

等轰隆作响的头脑清净,落衡这才反应过来他把燕回的手握的太紧,还掐出几个指甲印,慌忙松开桎梏,却立刻被燕回反握,暖意顺着指尖传回心脏,四肢都暖起来。

他一抬头,发现燕回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盯得他脸上莫名发烫:“笑什么?我脸上有花?”

“有。”燕回抬手从他额头上取下一片鸢尾花瓣,对着他扬一扬。

“原来是嘲笑我。”落衡一笑,拳头砸在燕回肩上,他也没躲,装作龇牙咧嘴的模样喊疼。

滑稽的样子逗笑了落衡,一歪头才发现他正躺在露天的花坛里,周围开满盛放的鸢尾,姹紫嫣红一片。先前的记忆回笼,模糊记得他好像变回原型了。

看样子是燕回一直没把他挪到花盆里去。

也正和他心意,阳光与春风,哪个不比粗制滥造又逼仄狭小的花盆好。

突然他笑一僵,想起金钟之下燕回露出的怀疑表情,胸口聚起的一团热气倏忽散个干净。

三言两语能挑拨的关系,他还在乐呵个什么劲,一点小温暖就以为遇到可以全身心相信的人。

他自嘲一笑:落衡,你的真心这么低贱吗?

他用了些力道把手抽出来,语气不由自主冷下来:“我睡了多久?”

“三天整,感觉好点了吗?小懒虫。”燕回手里一空,一时不知该往哪放,抓了几根狗尾巴草玩弄,眼睛不时地往那人身上瞄。

后三个字带着上扬的尾调,有一种奇怪的戏谑调戏的意味。

落衡轻嗯一声,闭着眼装睡,又觉得直视他的目光太过炽热,侧着身子只给燕回留个后背。

燕回知他没睡,也默不作声,索性在他身侧平躺着一起晒太阳。

良久,他小心问道:“还在生气?”

“没有。”落衡不假思索答道。

“不气就好,让我撒撒气。”燕回轻轻嗓子,“燕回你个混蛋,胆小懦弱的呆瓜,蠢到家了,敢怀疑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还想着要砍玉兰,怎么不想着砍自己胳膊……”

落衡听着这话越走越血腥,翻过身捂住他的嘴:“瞎说,是不是下一句就是怎么不去死?”

燕回眼里的赤诚和温柔快要溢出来,拉下他的手贴在胸口,那里心跳得很快:“你想我怎样都可以,生死不论。”

落衡一愣,这话如雷贯耳,和东山上的话音重叠,像是给他闷头一击,他的心跳仿佛受了感染,心率在不停往上彪,胸腔震得生疼,冲散方才的一切疑虑。

那是失忆的燕回,关现在的燕回什么事。

他用力推开燕回,趁机在结实的胸膛上抓一把,强忍着笑意抱手装高冷:“迟到的后悔最是无用,你别白费力气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像是随手扎的,只是个简单的轮廓,也比他之前做的失败品好多了。

他眼前一亮,下意识要伸手去接,猛地想起来自己在生闷气,哼一声闭上眼,抿嘴扭头不理他。

只听燕回道:“先前是我不对,看在我缺了一根筋的份上,饶了我好吗,我给你做甜甜的果干,还有现摘的甜甜的青枣,你最喜欢的。”

脖颈传来痒感,那是草编的小兔子在挠痒痒,他的笑再也绷不住,一把夺过狗尾草:“不赶我走了?”

燕回撑着胳膊笑道:“不敢了不敢了,东西都收回来了,只多不少,恭迎少爷回家。你不在,我都失眠了,你看我这黑眼圈。”

落衡一瞧,还真是,眼底的乌青一片。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燕回的脸庞,划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擘画他俊朗的眉眼,最终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尖。

是一种奇异地感觉,风都是轻柔的,阳光暖洋洋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心难得宁静。

“水,给我水……”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这份宁静,花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卷起一阵热风,剑往石桌上一拍,对着茶壶就往嘴里灌。

落衡坐起身,扶额苦笑:“你慢点喝,夸父都没你喝的快。”

煞风景啊。

突然的声音惊得花盈一个劲地咳嗽,茶水从鼻孔里冒出来,喝个水喝出了溺水的窒息感。

他咳个不停,不可置信地盯着落衡:“咳咳……你这恢复的太快了吧!”

落衡歪歪头,笑出一口大白牙:“都是燕回照顾的好。”

靠,被秀到了。花盈翻个白眼,不去理会浓情蜜意的两人。

正和茶壶较劲,听到落衡问道:“扶苏剑法练到什么地步了,第四重应该不是问题吧?”

花盈呵呵一笑,分口吞下一嘴的水,轻轻嗓子道:“虽然哥哥我呢勤奋刻苦、起早贪黑、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他妄图用尽毕生所学形容他这三日的刻苦,却被落衡无情打断:“那就是没突破。”

“话是这样说,但我也是丝毫未曾松懈的,不信你问燕回,他作证!”

燕回满心都扑在落衡身上,突然被叫到名字,一愣神后道:“确实是,日日都寅时就来,蹭完一日三餐才走。”

花盈:“……”

得嘞,他也是没脑子,知道他们狼狈为奸还想着能给他说好话。

“哦——”落衡惊叹一声,翻身而起,“休息好了我教你,区区第四重轻而易举拿下,太阳下山前搞定。”

自他醒来,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一呼一吸都感觉天地灵气汇入,草木精气融入血脉,折磨他许久的毒竟是解了。

看到燕回的疲惫时,心下了然。按照他那般执拗的性子,不吃不喝都要研究出来解药。也不知道这几日他昏睡着,往他根上浇了多少药汁。

花盈把见底的茶壶一扔,抽剑立势道:“现在就开始吧——燕回,加壶水!”

他运起灵力,手腕翻飞,一套招式打下来行云流水,姿势标准得能当范例,可就是哪看着怪怪的,像是身体紧绷的狠。

落衡摇着扇子,喝着新沏的茶——燕回换了个茶壶,用的是仅剩的那只青花瓷茶杯。茉莉花茶的清香在口腔回荡,回味甘甜。

悠哉悠哉品完一杯茶,他不忙不慌地避着剑风在花盈大臂上一按,果不其然僵硬地像块石头:“你这胳膊能磕碎鸡蛋,放松点。”

平日里插科打诨的人舞起剑来似乎不知“放松”为何物,落衡一提精神更是紧绷,越是留意手臂肌肉越是使劲。

好好的剑招登时忘了下一步。

他不信邪,提剑又要重新开始,被落衡按住剑柄:“欲速则不达,是我心急了,先休息下吧,头顶的汗都够你喝一壶了。”

他不愿就此作罢,剑刚平举起来,大臂被落衡扇背一敲,顿时酸痛不已,剑立马脱手。

落衡把剑一捞,上下打量着:“花爷爷的剑?这么早就传给你了,看来花家这一代就你一个独苗了。”

花盈长叹一口气,往地上一摊:“你也觉得我特别丢人吧,花家的脸都被我丢尽了。爷爷老了,我又这么菜,花家迟早要败在我手里。”

落衡不置可否,再添油加醋补上一刀:“曼陀罗花一族都得败在你手里,少族长,我等着看。”

“少族长”这三个字在耳边炸开,花盈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发现燕回正专心在药房煎药,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三个字我可担不起,别到处宣传,丢脸呀。”

“花爷爷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你说的,也不在乎这一点,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是吧,少族长。”

曼陀罗花一族风花雪月四族相互制衡,族长之位代代轮换,风禾三千岁飞升上神时四位长老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破例认命他为下一代族长。

奈何风禾心比天高,一心想拜入孟章神尊座下,对水月洞天情感淡的冷漠,家族集会也见不到人。这事也就一直搁置,可族人心中早已默认这个强大但不怎么可靠的少年是曼陀罗华下一代的希望。

变故就在他飞升的不久后,族长风春和遇刺身亡,节骨眼上风禾又失踪,命星暗淡,不巧赶上四象倒台,靠山也没了。长老冲上上清天,求司命星君用观天镜寻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毫无踪迹。

迫不得已又把古礼拾起来,任命花家独子花满堂为曼陀罗华一族下一任族长。接任仪式办的仓促又潦草,吉时都过了还不见少族长来,这才慌忙去寻。

少族长失踪了,准确来说是跑了。

长老们欲哭无泪,造孽啊……

花盈苦涩一笑:“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就是个充数的。你要是回去往那一站,我爷爷能给你扛回去,摁在族长的椅子上。当年那件事……”

落衡打断道:“你为何修炼?”

“啊?”花盈一惊,摸一把汗珠,“这事还需要理由吗?不修炼就会死,修炼的不好就会丢人,像我一样。”

落衡一撩衣摆,随意在地上盘腿一坐:“未必,三千年前是,现在你是上仙,有心往野草堆里一扎,没人认得出来你是不是出身名门,野花一只,金玉其外,好在乐得自在。”

“跟你一样堕落?”

落衡嘴角抽两下,顿时觉得他不顾白衣染尘,陪着他谈心是个错误的决定,目前看来是对牛弹琴。

他耐着性子劝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逍遥我快活,人生不过几万年,不痛快一场可惜了。总好过你逃出来了,却还在折磨自己。”

“那你心可真大,什么都放的下,当年……”

“你能不能不总提当年!”落衡拔高声音,吓得花盈一愣一愣的。

“你小心眼啊!”花盈对空一拳,“就许你提我囧事,不许提你的,自大狂,和当年一样!”

他把“当年”两个字咬的很重,得意地朝落衡扬扬下巴,却没有胆子再提一句具体的事。

逞一时口舌之快还是舌头不保,他是拎得清的。

燕回:落落,小懒虫~

隔壁顾长风:清清,小懒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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