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鬓碎发被风吹动,掠过黎岁的眉目鼻梁。
她的心一寸一寸地凉透。
“扶菱没死,”谢濯道,“你随我回魔界,就能见到她了。”
“我跟你回魔界,”黎岁看着谢濯,“但我有一个条件。”
谢濯承诺:“只要不过分,我都满足你。”
黎岁说:“我要带一个人回去。”
“叶之音?你跟她是什么关系?还有那只狐妖。”
黎岁盯着谢濯,盯了半天。
谢濯果然认识叶之音,所以他跟莫明峰策划了这场婚事,让修真界第一宗门的长老嫁给平庸短命的莫家少爷,何等的奇耻大辱。
他们还打算用叶之音的性命,为莫家少爷续命,当真是可恶至极。
她冷冷道:“我好像没有义务告诉你。”
谢濯微怔。
“走吧。”黎岁与谢濯擦肩。
没走几步,谢濯跟了上来,握住她的手。她试着挣脱,他却加重力道,几番拉扯下来,她便放弃了。
两只手缠在一起,生出黏腻的汗,黎岁忍着恶心,思考如何摆脱谢濯。
街上人来人往,却不见一个宗门修士。
那些个奉命捉拿她的云岚宗弟子去哪了。
正想着,余光瞥见熟悉的颜色。
黎岁捂着肚子,不顾颜面地嚷道:“我肚子好疼,我要上茅房。”
谢濯垂下眼帘看着她,眼神好像在嘲讽她拙劣的演技。
黎岁拔高音量,“我要上茅房!”
她这声吼,立即成了整条街瞩目的焦点。
谢濯淡淡瞥她:“少耍花招。”
远处,容清在也被黎岁的声音吸引,目光越过人群,就看见黎岁与一红衣男子拉拉扯扯。那红衣男子不是魔尊谢濯又是谁。
容清在担心黎岁安危,未请示身旁的沈自洺,持剑朝谢濯攻去。
谢濯侧身避开,仍牵着黎岁的手不放。
看到容清在,黎岁眼底划过一丝喜色,在看见沈自洺后荡然无存了。
沈自洺与容清在同时现身风月城,定然是追查到叶之音的行踪,来杀人灭口。
但转念一想,容清在一人牵制不了谢濯,说不定还会因此丧命。
这世间能与谢濯一较高下的人不多,沈自洺算一个。
黎岁内心产生邪恶念头。
这两条疯狗最好死在对方手中。
沈自洺实力不容小觑,谢濯抱着黎岁以一敌二,难免束手束脚,情况于他不利。他将黎岁放在路边,留下一句警告:“你在此处等我。”
黎岁乖乖答应,他方才放手。
三人从地上打至空中,招式狠厉,身法极快,肉眼难以捕捉。
周遭百姓四处逃窜,个别胆子胆子大的也只是躲在暗处偷看。
街道空无一人,黎岁迎风伫立,面容平静无波澜。
趁谢濯背对她时,拔腿就跑。
谢濯要应付容清在师徒,还要分心关注黎岁,见她不听话逃跑,就要去追,却被沈自洺用剑拦下。
他赫然怒道:“滚开!”
沈自洺自是不理,对容清在道:“你去追她。”
“弟子领命。”容清在脱离战斗,朝黎岁逃跑的方向追去。
黎岁狂奔至客栈,一步三个台阶,大力推开客房的门,将昏迷不醒的叶之音背在身上,急色匆匆地下了楼,找到先前那小二,将药箱递给他:“麻烦你将这个药箱还给仁心医馆的大夫。”
“啊?”小二一脸懵。
这怎么还把人家大夫的药箱带回来了。
黎岁不多说,一心逃命。
“岁岁。”
听到熟悉声音,黎岁刹住脚,费力地抬起头,“大师兄,求你别杀我们。”
她背着比自己重的叶之音,腰被压得很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一脸卑微地哀求他不要杀他们。
容清在的心忽地一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肆意蹂躏,痛得他喘不上气。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叶之音,嘴唇蠕动:“五长老她……”
面前的人快急哭了。
“师傅现在修为尽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手无缚鸡之力,对宗主造不成什么威胁。我会带着她躲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出现在宗主面前。”
“大师兄,你就当没找到我们,好吗?”
容清在心有不忍:“你们走吧。”
“谢大师兄。”黎岁扯了下嘴角。
擦肩而过时,提醒了句:“莫家庄庄主与谢濯勾结,准备用邪术为莫家少爷续命,你们是仙门正道,别让他们迫害无辜之人。”
“我知道了。”容清在低声道:“保重。”
黎岁强忍流泪的冲动,“嗯”了一声。
黎岁走了好远好远的路,花光所有积蓄给叶之音看病。叶之音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很后悔没在分别时跟晏临安要颗夜明珠,凭他们出生入死的交情,晏临安应该不会吝啬。
黎岁身无分文,只能靠野生浆果充饥。
每每吃到没熟的浆果,牙都要酸掉了。
她饿得走不动路,更没有力气去背叶之音。她把叶之音放在一棵栾树下,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在林间漫无目的地转悠。
期待着遇见什么人,给她一口吃的。
不知走了多久,黎岁几近崩溃之际,瞧见一座突兀而立的小院子。
里面或许住着人,她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
“有人吗?”黎岁敲响门扉。
无人应答,她推门而入。
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比她矮了一个头。
天要绝她!
黎岁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慢向后仰倒,脑海里开始播放走马灯,她本来只是想通过离家出家得到父母的关心和重视,却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遇到谢濯那个变态,还有沈自洺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逼得她四处逃命,现在就要饿死了。
她才十八岁,这么好的年华。
如果在二十一世纪,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坐在教室里。穿过来之前,她还不认识班上的同学,现在肯定熟悉了,她会有几个朋友,三个,或者四个,下课组队去上厕所或是去水房接水,上课传纸条烦恼中午吃什么,食堂的饭菜都不怎么样,要么寡淡无味要么油多到吓死人,肉沫粉还不错,她军训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吃肉沫粉,胃口好的话能吃两碗。
想到学校的肉沫粉,黎岁咂咂嘴,吃了一嘴空气,莫名地想哭。
她好饿……
黎岁睫羽眨动,腾地一下爬起身,扒开茂盛杂草,奔向房屋墙角,那里有棵营养不良的枇杷树,长了一枝金灿灿的枇杷。
她摘下一颗枇杷,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嘴里送,酸酸甜甜的,犹如人间美味。
吃完一枝枇杷,总算恢复了点力气。
黎岁循着自己做的记号,找到栾树下的叶之音,把叶之音背到有枇杷树的小院里。
看破败程度,这小院至少荒废了十年,黎岁用脚踩着踩出一条道路,推开陈旧破败的门,屋子里的灰尘比指甲还要厚,好在家具设施样样齐全。
一直逃跑不是个办法,此处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地,黎岁想。她收拾出一张干净的床铺,让叶之音得以休息。
随后又用野草和木棒做成简陋的扫帚,扫落屋顶蛛网,提着木桶在周围转了转,在三公里远的地方找到条小溪,岸边长了许多甜浆果。她摘了些甜浆果当晚饭,打水回去给叶之音擦洗身子,累得瘫坐在床边。
翌日,黎岁起了个大早,徒步一个时辰,到最近的白山郡赚钱给叶之音看病。
她本想着自己有手有脚,又识得一些字,还会剑术,找份工作应当不会太难。
结果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她既无手艺傍身,又无特长可炫,干苦力的嫌她力气小,跑堂露面的嫌她长得丑。
转了半个白山郡,没人肯要她做活。
一早上四处碰壁,黎岁颓然地坐在街边,肚子饿得咕咕叫,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包子铺,疯狂咽口水。
偏偏有几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朝她丢石子,她心情极差,做鬼脸把他们吓跑了。
旁边有个卖艺的大哥,带着他的闺女,父女两个卖力的吆喝表演,又是胸口碎大石,又是走钢丝,很是精彩,但表演来表演去就那几个节目,驻足观看的人寥寥无几。
大家都是为了生活艰苦奋斗的人。
不容易啊,活着真是不容易。
黎岁有感而发。
那几个小屁孩又回来了,躲在远处偷偷观察黎岁。坐这一小会,看黎岁的人比看那父女两表演杂技的人还要多。
黎岁灵光一现。
“去去去,哪来的丑八怪。”
男人把闺女护在身后,挥手驱赶黎岁。
黎岁不气不恼,好脾气道:“大哥,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
“我就是个卖艺的,没生意跟你谈。”
“大哥此言差矣,”黎岁道,“我们可以合作卖艺。”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男人用锣棰敲打铜锣,围绕长凳上的黎岁转圈,用洪亮的声音道:“此人贼胆包天,常于夜半三更盗取他人财物,因猖獗行径落入法网,疤痕烙印于肤,仍不知悔改,恶行累累,现今落入我手中,接受庄严审判,诸位可一同见证。”
他这番说辞引来诸多群众围观注目,对被压在大石板下的黎岁评头论足。
“这人长得也太丑了。”
“你不懂了吧,这就叫相由心生,她偷东西,心灵丑,相貌就丑。”
“恶有恶报,做错事就要遭报应。”
“大哥,你快用锤子砸死她!”
“砸死她!砸死她!砸死她!”
“诸位莫急,我这就替天行道。”
男人往手心吐了口口水,边搓手边小声说:“姑娘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不会砸伤你的。”
黎岁一脸淡定:“我相信大哥。”
男人在围观群众的起哄声中抡起铁锤,重重砸下。
黎岁做出痛苦神色。
众人大声叫好,只说男人下手不够重,对待这种鼠窃狗盗之徒,不必手下留情。
男人应着,冲闺女使眼神。闺女心领神会,端着盘子在场外绕了一圈,收获颇丰。
男人表演得更卖力了。
一下午赚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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