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被吊着的二傻子听了柳璟那理所应当的语气,气得破口大骂:“无礼愚民!还不快放我下来!”
柳璟耐心地听他骂完,而后点点头,无所谓地将手里的细麻绳一扔。
丹绛将线交给他的时候刻意控制了才没让那傻子掉下来,可柳璟这一扔却毫无章法。
故而麻绳刚脱手,那弟子关节处的桎梏就随之一松。
“啊!”
村民被尖叫刺得闭了下眼。
几瞬后“砰”的一声。
又有几个人好奇地睁开了眼。
于是村民们便见那弟子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大概是方才直直从半空坠了下来。
二傻子或许疼得懵了,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天玄宗的人实在看不下去,指着柳璟质问:“这位兄弟,何故为了口角之争下死手!”
柳璟神色淡淡:“是他自己要求的。”
“放他下去。”
天玄宗:“……”
畜生。
好在天玄宗的弟子再菜也有最基本的自卫能力,护体内力一裹,顶多就是摔得脑袋发嗡。
村长为了不妨碍天玄宗的几个道士跳大神,特意领着看热闹的村民散了。于是三个棒槌进了老婆婆的房子,和两尊大佛大眼瞪起了小眼。
先前被吊着玩的弟子揉着后脑,脸色憋屈得难看,奈何怕被再吊一遍,所有的骂词都堵在了嗓子里。
三个棒槌中带头的那个终于看不过去:“二位,我等要布阵驱邪了。”
丹绛饶有兴致:“嗯,布啊。”
三个棒槌:“……”
那弟子忍无可忍:“我的意思是请二位移步。”
丹绛挑眉还想继续逗着玩,却被柳璟拉了下衣袖。
“来,乖,我们走。”
柳璟说得淡定,好像这句话说了很多次一般。
于是丹绛挑起的眉梢就再未下来,勾唇道:“好。”
丹绛没再去看几个棒槌忙前忙后准备阵石和符咒的样子,只是边走边牵上了柳璟的手:“柳世子,牵好我。”
他侧头耳语:“否则我会不乖的。”
两人几步走进了老人家的庖屋,与那三人有了一道木门之隔。
丹绛和他贴的太近,气息几乎当头盖下,拥在他周身。柳璟把人推开些才道:“别入戏太深,看看灶台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丹绛看了看柳璟仍和自己牵着的手,笑意更甚:“我知道是什么啊。”
柳璟糟心地看着丹绛一脸春心荡漾,甩手正要把这人爪子弄开。
却听丹绛正经起来:“跟柴木一起烧的应该还有一味安神的香料。”
说罢手指又勾得紧了些。
虽然那种香气早已微乎其微难以辨认,但这其实是他最熟悉的香。
先前状态实在太差,五感渐弱,自然难以察觉。
柳璟没管他手上小动作:“你在陵城用过,是缚骨楼所制?”
他昨日便觉得那味道有些熟悉了。
丹绛笑着点头:“柳世子和我真有默契。”
看来应当是村子里先起了有人失踪的怪事,导致村民精神警惕,后来村长才给了所有人安神用的辟邪符。
柳璟:“要么村长就只想让村民们都睡个好觉,要么是村长在帮‘鬼’。”
丹绛轻叹:“可惜若前者成立,普普通通的百姓又怎能取来大量的缚骨楼所制香料。”
况且前者本就不合逻辑,怪事四起,村民怎会需要睡得不省人事。
柳璟:“那看来村长大概什么都知道了。”
丹绛:“是呢。”
两人站在逼仄又有烟气的庖屋内面面相觑,不多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样的心思。
土匪头子言简意赅:“绑了吧。”
从犯笑意盈盈:“都听柳世子的。”
于是两位大佬当即拍板,一人拿了一捆麻绳,问了二狗村长住处就一路杀了过去。
不过等到了住处踹门一看,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又找了几个村民细问才知,自出事以来,白日是寻不到村长的。
两大佬绑人未果,顶着一脑门晦气回了老妪的屋子。天玄宗弟子已经像模像样地摆好阵石准备起阵了。
柳璟揉着眉心:“怎么哪哪都能碰见你们缚骨楼的人?”
丹绛无辜道:“这我如何知道?”
“你堂堂人人喊打喊杀的魔教头子不知道自己手下人干得什么勾当?”
魔教头子脸不红心不跳:“我要知道他们干什么勾当我至于现在这样吗?”
柳璟:“……”
丹绛能中属下奸计,完全是因为太过自负。他从来都活得醉生梦死漫无目的,建个门派不过随手的事。
他懒得管辖,好在全盛时期强得令人发指,门下之人自然不敢造次,全都毕恭毕敬。他便仗着内力滔天,索性不过问属下所为,只管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
柳璟冷笑:“缚骨楼易主,你是真该啊。”
丹绛大概也觉得丢人,开始转移话题:“不如我们等鬼来捉?”
柳璟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跟前的阵:“你是指用这个东西吗?”
丹绛看了一眼,语气微妙:“万一扮鬼的人就喜欢进这种很像防御阵的杀阵呢。”
此言一出又把那三个正画黄符的棒槌气个正着。
听听这他娘的说什么鬼话呢。
“什么像防御阵的杀阵!这是招阴阵!”一个棒槌梗着脖子吼。
丹绛偏了下头低语:“我当年怎么没把这倒霉门派灭了呢。”
他活到现在就没见过哪个阵叫招阴阵,这门派的人想做道士是想疯了。
柳璟不太走心地安慰:“没事,现在灭了也来得及,去吧。”
丹绛幽幽看了他一眼。
这不恶心人么。
现在到底谁灭谁。
再次让人吃瘪的柳世子轻笑出声:“你改个阵,我们今晚不就能把人引来了。”
丹绛恶劣地笑了笑:“说实话我很享受你觉得我无所不能的样子,但是改这个阵也引不来活人,只能明日在周围布幻阵了。”
“所以今日柳世子不如先跟我共度良宵。”他尾音拖得逦迤。
柳璟瞥他一眼,全当没听见地往屋里走:“今日便碰碰运气吧。”
至于良宵,倒也不是不能和他度。
也许以后会的吧。
柳璟鬼使神差地想。
他没顾三个天玄宗弟子怒气冲冲嫌碍事的眼神,更没顾丹楼主一片幽怨,拉着丹绛准备守株待兔。
是夜,小村落家家户门禁闭,晚风嚎啕,如恶鬼阵阵敲打朽木。
村民们心怀惊恐慌张,却一个个安睡至深,老妪屋前手持符篆的天玄宗弟子,也都歪七扭八地躺倒在了所谓的招阴阵上。
唯有两个人紧挨彼此,各自打坐调息来抵抗迷香药力 ,以保神智清明。
事实证明他们两个的运气确实不大好,等了一夜,一夜安宁,并没有他们所期望的鬼进门。
倒是翌日清晨,村民们刚睁眼,便又听远近邻里一片喧闹惊叫。
“隔壁屋人呢!”
“隔壁那不二狗吗?”
“哟!作孽呀!这么大小伙子没了!”
这时丹绛心情复杂地从地上起身,拉了把柳璟:“柳世子觉得自己运气如何。”
两人往外走着,柳璟顺路把地上三个棒槌踢醒:“至少你运气没比我好多少。”
深知守着柱子等不到兔子的两位开始采用极端手段。
于是三个被踹醒的棒槌蹲在自己的阵上百思不得其解。
“那高个傻子拿着一堆石头瞎扔什么?”
“你看你说的,傻子不玩石头玩什么?”
“他哥还给他递石头呢,兄弟情深啊。”
丹绛站在距其不足一里处,瞟了眼四周寻到落点,便将手中石块随意一甩,而后石块借内力于空中散开,在各个方位尘埃落定。
他眉眼微扬,似笑非笑,而修长五指上,从袖口蔓出的银线已然缠绕其上,点点冷芒暗露。
今天要不把三个都挂上去吧。
柳璟:“先布阵,今天你挂完人我可不帮你演戏。”
丹绛:“……”
银线又蔫巴巴地缩回了袖口。
他认栽似地笑笑,从柳璟手中接过余下石块,拂袖抛出。
至此,丹楼主结束了扔石头事业,而老妪屋中方圆数里,十数个幻阵已成。
而凡入此幻阵者,最终都会被引领着来到老妪的屋子。
丹绛拍了拍手上尘土,弯了眼睛:“今晚就要被鬼捉了,有点怕呢。”
柳璟抖着衣袍,眼都没抬:“哦,是吗,我也好怕。”
村子本就小而荒凉,老妪屋前几里,杂草及膝高。两人杵在一片杂草里,眼底是盖不住的愉悦,渗得鬼见了都跑。
柳璟正理着衣服,却忽然抬眼瞥了眼暗处。而后便顿感腰间一紧,而后属于丹绛的气息就兜头罩下。
男人欺身逼近,力道强硬,柳璟只好就着势后退,直到背抵住一株枯木方停。
枯木衰草稀稀疏疏地遮挡住两人身形。
柳璟默了半瞬,强行忍耐:“你又发什么病?”
丹绛和他拥得很紧,搭在柳璟腰上的手还在不安分地摩挲布料。他装作不经意地擦过柳璟耳廓上的朱砂痣,附耳道:“别急,有人。”
唯有二人紧拥方可遮蔽,故而柳璟没去动手推人,只是道:“我知道,是前几日追杀的那批人。”
丹绛:“无妨,他们还没发现我们的气息,搜一圈就该走了。”
柳璟淡然:“蝇营狗苟之辈。”
而丹绛懒懒的嗓音就在耳畔:“至多再过半月,这批人来几个我杀几个。”
他眯了眯眼睛,好似锋芒毕露的狮子收起利爪,暂时成了只偷腥的猫,懒洋洋地将脸埋在柳璟颈窝里。
就这样埋了一会儿,忽而又得寸进尺地抬起脸,再次贴近那个朱砂痣,然而一吻尚未落下,便听柳璟平静的声音:“丹楼主,人走了。”
丹绛嗓音略哑:“嗯。”
他本以为柳璟该不耐烦地把他推开了,可是并没有。
柳璟冷静得像个局外人:“丹楼主这段十时日几次三番撩拨于我,意欲何为?”
丹自当绛答得很快,一如往日:“自然是想与柳世子共度良宵。”
柳璟不经意地把玩一缕他的头发:“丹楼主若只求**一刻,新鲜过后互不干涉。我倒也不怕再背上一个断袖的名号,毕竟你长得确实合我眼缘。”
“不过眼下危机四伏,委实不是一夜风流的好时间,丹楼主还是忍忍,等尘埃落定,我们到了上京再陪对方一夜,不是潇洒得多?”
丹绛闻言,笑道:“可我要的不仅是**风流。”言罢便欲吻在朱砂之上。
这一次却被柳璟直接推开。
柳璟推得没留余力,丹绛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这一次他并未故作幽怨,反倒逐渐褪去了玩笑意味。
因为他终于看见了上京世子眼中不可忽视的冷漠与防备。
由于从未见过这些,丹绛几乎忘了柳璟本应如此的。
理智不会让柳璟轻易对一人卸心防。
柳璟抹了把颈侧:“丹楼主连如此浩荡的魔教都不过兴之所至随手一建,又哪来的底气说你所求并非仅仅良宵。你区区兴致,如何支撑朝朝暮暮?”
丹绛闻言微怔。
他确实,之前从未想过朝朝暮暮。
他连这个词的释义都是陌生的。
毕竟一开始连命都打算想要,又哪敢真的想这么长远的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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