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璟撕完了最后一块馒头:“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意思是积极向上的,偏偏柳世子微笑着说出了一种“去他妈的倒霉事”的破罐子破摔。
另一位在逃通缉犯同伙拍了拍手上的馒头屑,点点头表示支持,自如地说:“走吧,去青楼。”
怡红院离这早饭铺不远,两人沿着街道左拐右拐走了不过一柱香就看到了镶金牌匾上大大的“怡红院”招牌。
就是这金子掉色,平白多了点沧桑。
不过门面两边飘舞的丈许红绸曼妙鲜艳,算是拉回了烟花之地该有的颜面。
昨夜刚下过雨,风还凉丝丝的,红绸舞得正欢,奈何那两扇看上去不太牢的大门闭得严丝合缝。
连只苍蝇都不打算放进去。
这倒也不算奇怪。
方才他们一路走来,街坊两边便是或躺或坐一身红斑正在呻.吟的难民,他们今早进的那个早饭铺就是路上为数不多还开着的摊铺。
整座骐城被雾气一笼,凉风一吹,比义庄还萧条。
这种萧条之下,来青楼的大概是神经病。
两位神经病不仅来了,还开始敲门。
敲得还坚持不懈。
挺有节奏感的敲门声阴魂不散,昭示着来者相当好的耐性。
于是敲了第不知道多少下,摇摇欲坠的门终于从里面被忍无可忍地打开。
“砰”的一声,门撞在木柱上,看起来像要被拆了。
柳璟活了这么多年,把上京所有青楼都去了个遍,第一次看到老鸨迎客用这么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觉得新奇,他笑得更自然愉悦了。
“点个花魁。”
老鸨连皮上的笑都绷不住了,略显僵硬:“客官您真会说笑,眼下这情况,您还来奴家这地方啊?”
柳世子理所应当道:“你也没说不开业啊。”
老鸨:“……”
长眼睛吗?
门开这么大不会自己看吗?
老鸨身形略胖,个子倒不高,头上花团锦簇,大概是人到中年,甚至应景地点了个媒婆痣。
确实让人没什么看着她的**。
所以开门的那一刻柳璟就注意到了她身后之景。
偌大的厅堂绫罗彩缎高挂,靡丽地扬在半空,有高台于正中,想来是用于献艺。
这样看过去,还能看见整个怡红院的二楼帷幕重重,神秘勾人。
很传统的青楼,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没人。
不论是来客还是姑娘,一个人都看不到。
配上这两扇快要寿终正寝的大门,活像是要倒闭了。
柳璟解读出老鸨神情的意味,配合地问了:“姑娘们呢?”
老鸨欣慰:“姑娘们都在休息啊所以今日……”
柳璟:“那现在可以开始干活了。”
老鸨:“……”
老鸨使出杀手锏:“不瞒您说,好多姑娘得了时疫,我们这怕是让公子染……”
柳世子笑得更自如了:“没事,已经染上了。”
老鸨:“……”
她看上去后槽牙要咬碎了。
但是正如柳璟所说,青楼没有拒客的道理。
除非真倒闭了。
不然多砸招牌?
老鸨原来的笑容裂了,重新换上了一副:“那两位公子,都里面请。”
她边引他们往里走边道:“奴家等会儿可以叫其他姑娘出来给二位看看,但是这花魁并非想见便能见啊。”
事实上,花魁一般卖艺不卖身,上来就要点花魁的一般都不可能乘兴而归。
柳世子端着笑容得体:“我只要花魁。”
老鸨看见他就头疼。
她干脆不看他,忽略了这句话打算先解决他身边这位看着很好说话的公子。
老鸨谄媚道:“这位公子,奴家这便带您去看看姑娘们,您挑一个。”
好说话的公子冲她微微一笑:“我也只要花魁。”
老鸨:“……”
看起来牙已经碎了。
老鸨灵机一动:“您看您二位都要花魁,花魁就那么一位,也不够分啊,不如您二位各退一步,奴家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可多了。”
结果那位看起来好说话的弯了弯那双漂亮的眼睛:“没关系,花魁一个就够了,我们两个一起。”
老鸨脸上的笑彻底裂了。
两个神经病玩这么脏?
风尘女子也他娘不能这么糟蹋啊。
柳世子大概看出了老鸨在想什么,到底还是要脸的。
“我们只是听听曲,别误会。”
“啊啊好。”老鸨尴尬地笑:“只是这花魁,真不是想见就能见啊。”
柳璟来青楼也不是第一次了,潜含义自然也是听得出来,轻飘飘道:“一千两,包她一夜,如何?”
老鸨:“……”
眼前的两位虽然都身姿挺拔看上去像个人样,但都身着粗布麻衣,活像是披了个麻袋。
一个用粗布条束发,一个不知道上哪找了根枯枝挽发。
就这么两个人,气定神闲地说要花一千两包花魁。
真他妈……女人听了牙疼男人听了蛋疼。
老鸨彻底木了脸:“公子,话不能乱说,要交定金的。”
粗布条束发那个继续淡定:“这是自然。”
之后吐出来的就不像人话了:“五十两。”
有那么一瞬间,老鸨手都抬起来就要喊壮丁出来把人踹出去了,那位居然还能顺着讲下去。
“你看你是不是因为看我二人穿的衣服不像是拿得出一千两银子的人才让我交定金。”
老鸨手还在半空,没反应过来地嗯了一声。
“这就对了。”柳璟点了下头:“眼下我连五十两都能拿出来了我还能买不起一身绸缎?若我穿的是一身绸缎你不就不用我付定金了?”
柳世子最终不要脸地得出结论:“因而这定金,五十两不多不少。”
老鸨微笑着耐心听他讲完,然后手一扬:“来人!给老娘丢……”
“一百两。”柳世子临危淡定地翻了一倍。
老鸨:“……”
最终的结局是双方互相不爽地退了一步,以一百两定金成交。而又因花魁眼下真的不在院内,老鸨被柳璟绕得心态濒临崩溃,什么也不说了,直接把他们塞进二楼花魁的房间,让他们爱等就等着。
门被人极其粗暴地一关,丹绛倚着门侧橱柜,当即就笑了,似乎忍了很久,边笑边咳着。
“柳世子在上京也这样吗?”
这话其实意味很复杂。
因为从初见不久时看柳璟蒙着的那层风流皮,到不久后那层皮褪去,让他看到了柳璟真正清清冷冷的样子。
方过弱冠的年纪,他看起来深沉得多,看得透人心,也掌握自如。
但就在刚刚,终于让人窥见了点少年人的痕迹。
但柳世子这会儿只记得脸的事了:“在上京我还是要脸的。”
上京有那昏君盯着,烟花柳巷赌场销金他自是得心应手,但表面上又不可失了世家大族的礼仪脸面,故而纨绔是纨绔,终归是在意脸面的。
柳世子这会儿就一个想法。
幸好这里没人认识他。
他说完便真正打量起了这间房屋。
怡红院的花魁,似乎条件还不错。
这房间比他们在客栈的客房还要大些,正对着门有一套八仙桌,往里走些是一张宽大的红床。床边有朱红帷幔纱帐重叠,隐隐绰绰,依稀能看到床榻上的花瓣散落。
床榻边是乌木镶金的梳妆台,钗环和琳琅宝石就这么堆在桌上,放着的玉制香炉倒是漂亮。
这次的金子看上去倒不掉色了。
屋内除此之外的陈设便是一方古琴,一排临床而放的多宝阁,摆放着些小瓷器。
没什么太过特别的地方。
屋内更是连张纸都见不到,解药的方子是无缘了。
正这么想着,柳世子轻巧地翻了翻肉眼可见的瓶瓶罐罐,为了掩饰翻看的痕迹,基本没怎么大动,能肯定的是没翻出来药粉或药丸一物。
另一边,丹绛堂而皇之地越过帷幔翻起了女子闺阁的床榻,被胭脂水粉和花香气糊了满脸,枕下此类地方都未翻出什么记了解药的纸张,最终堪堪收了手。
丹绛在八仙桌前坐下:“果然这花魁没将这种东西放在招待客人的房间。”
“可这种房间便是青楼姑娘在青楼里唯有的住处了,若不在自己的住处,最安全的似乎只有随身携带。”柳璟拉开椅子,坐在了他身旁。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一样的办法,但分别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这个方案的不爽。
丹绛偏开视线:“柳世子,还是你去上手探查比较好,我不怎么去青楼,没这手法。”
柳世子挑眉冷笑:“我去青楼也不对姑娘动手啊,哪来的手法。”
两个人一个把青楼当家住,一个骚得过青楼头牌,结果各个外强中干。
又盯着对方看了半天,而后不知谁起的头,都偏开脸笑了起来。
丹绛长指搭在眉骨上,笑得嗓音发闷:“绑了吧。”
柳璟笑意染在眉梢,模糊地应了一声。
他们里里外外折腾了半天早就已经是下午,又不死心地把屋子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确认了没有解药的蛛丝马迹后,日头便偏了西。
梳妆台后便是窗子,透进来的满室霞光中,丹绛站在多宝阁前,细细看着地上与别处一般无二的地板,刚要侧身找柳璟,发现柳璟已至身旁。
柳璟和他对视一眼,蹲下身,纤长的指骨轻敲此处,悉听声响,唇角刚勾起一个弧度,便听房门“吱呀”一声。
而几个瞬息后,那位漂亮妩媚的花魁进来时,却只见两位长得不错的人坐在八仙桌边,似乎等得安安分分,又有些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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