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璟一手搭在桌沿,坐的懒散放松,眼神放肆地寸寸打量过这位花魁,端得是采花客的风流。
事实证明花魁到底是花魁,确实是美。
她已不是少女,却别有风情。着一袭朱红轻纱,乌发挽髻,发间有艳红牡丹,有华美金钗。轻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玲珑之景似玉壁柔美。
那一双眼睛尤其漂亮,眼尾挑着,水光洌滟,媚眼如丝。
看着眼前一袭红衣钗环琳琅的美人,柳璟忽然想起来从前在上京最负盛名的青楼里也见过类似的一位美人。
那时他被姑娘们簇拥着,只来得及堪堪瞥了眼其侧身之影,也是红衣惊鸿,可惜蒙了面纱,唯有那极妖孽锋利的眼睛,留了个模糊的影。
这花魁虽与记忆中那位类似,到底还是相差甚远。
柳璟的神思被记忆中那位姿容绝代的美人耽搁片刻,等到被丹绛逗弄似地捏捏手指时,他才回神。
这人嗓音比花魁更蛊:“柳世子,被迷到了?”
柳璟没理他,等看过去的时候,那位花魁已至梳妆台前,点燃了那玉制香炉内的香。做完这些,她身姿婀娜,风情万种地朝他们走来。
在他们面前,她盈盈一拜:“奴家锦瑟,谢过二位青眼,不知二位,听什么曲?”
香刚燃,屋内已氤氲着浅淡的花香,又甜又摄魄,柳璟按了下太阳穴,礼数周全地朝锦瑟微微一笑。
下一瞬,房内的红烛被山岚清风吹得一颤,柳璟出手迅疾,锦瑟只觉肩下两寸骤疼,反应过来时已是全身麻木不可动,那位面容普通的公子仍坐在原处,仿佛从未动作。
锦瑟柳眉皱起:“二位这是做什么?奴家只卖艺,并不供人蹂躏娱乐。”
此刻最后一抹霞光逝去,夜色彻底罩了下来,丹绛似乎是困乏,支着头连眼睛都懒得睁:“姑娘明知故问啊,我们只是来讨这伪造时疫之毒的解药罢了。”
听到这些,锦瑟眼底不可避免地一沉,脸色僵硬起来。不过也只一瞬而已,几乎捕捉不到。
她并不再尖声质问,低垂着眉眼,顿时起了水光,一派我见犹怜:“二位在说什么呀,奴家听不懂。”
她的声音又魅又娇:“不妨二位给奴家松开呢,让奴家……好生地,伺候二位。”
“如何?”她循循善诱着问。
彼时她眼含泪光,却笑靥如花。屋内红烛雀跃,甜香四溢,而她轻纱之下,春光乍泄。
锦瑟唇角的弧度得意又狡黠。
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呢。
但她在下一秒脸色骤变。
因为二位根本就不打算做人。
迅疾的清风从她脸侧掠过,身后骤传玉器落地的锒铛响声,清脆又突兀,响在暖光融融的屋子里,像是美梦倏然裂了个口。
风抚微火,萤火顿灭,甜香渐散。
柳璟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重重按了两下太阳穴,眸中已彻底清明。
而支着头看上去很困的那位就更没影响了,就这么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锦瑟喉管动了动,眼神惊疑不定地在两人间徘徊,凝脂般的雪肌上冷汗渐显。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屋内熏香的问题。
可是这熏香效力极强,到底是多惊人的心性。
她已知败露,索性不再周旋,柔情媚色一扫而空,目光警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畜生太守的人?”
柳璟笑了声:“无辜受牵连的人罢了,我同伴中毒深重,姑娘就当帮个忙,给两人份的解药就好,否则你的穴大概就解不开了。”
锦瑟倒也好说话的很:“行,给你,先帮我解开,说给你听你也不知道在哪,我亲自给你拿。”
锦瑟没想到眼前这个出手毫不留情的男人居然比自己表现得还好说话,他点点头,居然真的给她解了。
锦瑟狐疑地看看他,又试探着动了动全身,确认没有问题后,冲他们柔柔一笑:“跟我来。”
好像她蛊惑人心的能力终于又对他们有用了,这么一说,这两人倒真的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多宝阁前。
锦瑟心情好了起来,回眸对他们嫣然一笑:“等我一下,马上拿给你们。”
她说着便将多宝阁上的碧玉花瓶拿了下来,转而将下首处的一个小的金玉摆件放上。
柔荑般的手就这么在精美的摆件上来回拨弄,顺这钟摆时针的方向一一将摆件掉换,锦瑟拿下来的时候总会看看,似乎在找什么,一边道:“再等等,忘了在何处了。”
最后一个摆件被拿下,她笑如银铃:“客官,我找到了哦。”
锦瑟那张美极的脸转了过来,眸子带笑盯着他们,反手缓缓将摆件放回多宝阁上。
“咔哒”一声。
又清又脆。
沉木所制的地板骤然抽离,两人脚底悬空一瞬,而后猛地向脚下黑洞跌去。
悬空的刹那,柳璟与锦瑟的目光交汇,看见了那双含笑冰冷的眸子。
女人声音愉悦:“再见了,希望永别呢。”
黑暗和失重感如潮水般包裹着他们,风声自背后而来,阴冷裹挟着令人彷徨的不安气息。
下坠不过数秒,丹绛似乎很享受这种被未知危险包围所带来的刺激,在强风中哼笑了一声,甚至有闲暇揽过柳璟的腰。
不过几个转瞬便将将触地,柳璟反手抓扶住丹绛臂膀,清风回荡于此间方寸,他带着人稳稳落下。
两人站稳之后,柳璟抽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准备好放在袖袋里的火折子,正要引燃。
丹绛则刚好估算完下坠高度:“不高,两层楼左右,我们现在在地下。”
淡定得不像刚刚坠了楼。
像观光。
锦瑟看到估计得疯。
火折子“唰”的一下被点燃,明亮火光瞬时映亮了周边的景象。
这是一处和锦瑟闺房差不多大的密室,但简朴得多,没有其余陈设用具,只有几个大木箱,和满地的簿子图纸。
应该是个杂物室。
火光虽亮却光源不大,这么点光分到整个空间还是昏暗了些,丹绛凤眼微眯正打量着此处的东西,分了点心评价着这姑娘的机关。
“怪不得没办法在多宝阁上通过摆件旁的灰尘程度来判断哪个是机关,原来开这个门每个摆件都要动。”
先前他看多宝阁上并无一个物件周围的灰尘与其他物件多少不同,找不到常被拿下的物件,险些要觉得机关不在多宝阁上。
柳璟拿着火折子转悠,两根素指正嫌弃地夹起了一本簿子,语气很嘲讽:“我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机关。”
“要不是我们目的就是等着她开密室,这机关开得这么墨迹碰上真要她命的她现在早投完胎了。”
丹绛听完笑得闷咳起来,可能是这里的灰太重,他这次咳得时间格外长。
于是嗓音闷闷的:“柳世子,这位姑娘看来是想关得饿死我们,我很害怕呢,你打算怎么办?”
柳璟不情不愿地用两根手指翻着这本落满灰的簿子,闻言凉丝丝地看他:“丹楼主,你就算只有一成内力,轰开顶上那块木板需要一秒钟吗?”
丹绛成功逗完了人,似乎找到了这无聊一夜的乐趣,愉悦地笑了起来。
丹绛几步靠近了柳璟,扯了下他衣袖:“那我怕黑,你管不管?”
柳璟翻着灰里的簿子本来就烦,顺便给了他一脚,丹绛纵着他踢完后,接过了他塞过来的一手灰……里的簿子。
丹绛微眯了下眼:“柳世子,我看不清啊。”
柳璟自然而然地以为这人又在胡搅蛮缠,但可能是因为终于不用碰一手灰了,他心情略好,故而解释起来:“这是媚宗的心法内经,有常被使用的痕迹。”
丹绛似乎想找个地方倚靠,但一摸满手的灰,他缓缓站直了身体,闻言一挑眉。
“媚宗?”
柳璟道:“是,没记错的话这就是驻守骐城的江湖门派。但你应该比我清楚,这门派几年前是和那八家朱门一道灭了门的。”
丹绛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是有点印象。”
柳璟:“……”
自己亲手灭了人家满门结果居然只是有点印象,要气死谁?难怪被一千多个人追着砍呢。
柳璟又在一旁的纸张中寻觅起来:“这么说起来,锦瑟从前是媚宗的人,可媚宗相传举派都被某位很厉害的魔头杀光了。”
某位魔头耸了耸肩:“当年上山闯进他们宗门,我未杀女眷,活着不奇怪。”
柳世子在一堆纸里挑挑拣拣,想起最异常之处:“这媚宗所练的功夫再如何不入流也是武林门派,可我方才点穴时探她气海,分明是孱弱无力,内力全无之状。”
“莫非你当年一一将女眷的内力全部废去了?”
丹绛无辜地看他:“女眷这么多,我哪顾得上一个个内力废过去?”
“这倒也是。不过想来她当年遭遇了什么事后内力全无,而她策划这件举城中毒之事就是为了报复太守,总不能是太守把她武功废了才结的仇。”
柳璟动作微顿,沉吟起来。
丹绛冷笑:“那废物可能废得了别人内力?”
柳璟沉默片刻,彻底放弃了这个倒霉设想。
柳璟翻来找去,发现这里尘封得大多都是锦瑟过去在媚宗所用的心法、弟子服、暗器等。
只有锦瑟才有解药的话,那这么说这个毒是她制的?
“媚宗到底是传承什么武功本事的?”
丹绛懒洋洋道:“如何成为一名青楼花魁。”
柳璟:“??”
丹绛看着柳璟的表情,埋头笑起来:“真没骗你。”
“媚宗内无论男女,练功都以媚为主。心法主纯阴之道,内劲绵柔阴凉。正因如此,他们不配剑,多用暗器。至于拿手好戏,就是制媚药了,什么迷惑心智便制什么。媚宗里厉害的人真和别人打起来一般扔把药就能跑得远远的了。”
“啊,对了,还有一门被视为禁术的内经。让他们可以在与配偶行床笫之欢时化走他们的内力,据为己有。所以成为他们的配偶,很遭罪的。”
丹绛眼带嘲意,仿佛在说一则笑话。
他话音刚落,柳璟便抖了抖灰,拎出一本血红外封的无名簿子,翻了两页便了然。
“看来我找到这本禁术了,也有多次翻折的痕迹,锦瑟姑娘……看来是用过啊。”
丹绛看着这本禁术内经,恍然“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因为这本禁术,这个门派有个很有意思的规定。同门之间不可互为伴侣,更不得行床笫之欢,违者废全身内力,逐出师门。”
柳璟依旧埋头找着和制药有关的书籍记载,闻言倒是难得皱了下眉:“她若是为了增添内力才学禁术,可明知与同门交.合会被废内力,她又何必挑同门下手?她若并未与同门交.合,又怎会内力全失?”
逻辑上似乎对不上。
丹绛笑着垂眸,大概也发现了这段逻辑中缺了一环。
《需要一秒钟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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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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