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强闯

内心崩溃的活口觉得这个问题是在扯淡。

问得他精神几乎有点恍惚。

为什么要杀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偌大的缚骨楼,你不死透了他怎么能安心用得下去?

但到底是还没有崩溃到理智全失,他懵了片刻后就反应过来,其实丹绛问的原因不是指这个。

而是一个苏戚之所以选择背叛的原因。

毕竟有丹绛这么个甩手掌柜,缚骨楼内事务向来是苏戚和费青一手把持,要权力也好金钱也罢,确实犯不着费尽心思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丹绛。

何况眼下看来,他与贺成的交易里,就算能成功谋逆,最终登临帝位的也不会是他,本质上费尽周折,回报又不够诱人。

那人四肢被铁链捆缚,跪又跪不下去,腿软得站又站不住,几乎欲哭无泪:“您问这个属下真的不知道啊!

“属下并非是苏戚心腹,这么些年在缚骨楼本没有站过派别。”

“是那日……您出事之后,内部派系矛盾越来越紧张,免不了分成两派……”

他声音越来越小,剩下的话不敢再说下去,但意思也很明白。

那日荒芜之上鲜血成河,他们这些安然站在兵戈外的人都看在眼里。

千人围剿,整整一天一夜,这人裹着满身淋漓的艳红,内力耗尽的那一刻,堪堪杀出一条路,自坠投江。

常人的认知里,如此已是山穷水尽绝无活路。

况且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丹绛,自然也就提不上有什么心理负担,于是便朝着大风向归顺了苏戚。

“属下也只知道苏戚与贺成常有往来,这段时日苏戚几乎一直待在上京,但并不知他们因而何勾结啊!”

地牢里很吵,动刑的人已经停了手,但那些人依旧哀嚎不止,咒骂声仍在,丹绛颇为不耐地偏了下头,看这人的时候少了些笑意,话却是对着费青说的:“既然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便一道杀了吧。”

仅剩的这位活口当即哭天抢地:“不……不!属下知道一事!下个月三年一办的江湖大会要在豫州举行,届时苏戚会领着现在的缚骨楼主办!”

哭喊着的声音刚落,丹绛才终于饶有兴味地抬了眼,尚未启唇,却闻一声清晰的咒骂。

“丹绛!……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会遭报应的!”

之前被折磨得疼昏过去的活口这会儿被大夫治着伤又给疼醒了,崩溃之下声嘶力竭。

丹绛连扫都没扫他一眼,只是挑眉看着面前唯一没被动过刑的人:“他说的什么意思?”

还在哭的棒槌一激灵,心灵福至:“对!属下还知道这个!”

然而这棒槌激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一声焦急的通传打断,恍如咒骂应验。

“主上!外头有一批人强闯!”

费青当即目色一紧。

地牢里当即有醒着的人迸发出癫狂大笑,而所有立于他左右的下属皆在闻言后面色俱变。

气氛被一边极致静谧和一方放声宣泄一道拉得骤紧。

乱声里,丹绛微眯了下眼睛,拇指摩挲过腕骨,才不急不缓地起了身。

绯红的袍摆在石阶上逶迤而过。

在转身欲走的时候,丹绛偏头笑看了他一眼:“别急,等过会儿和你的新同伴碰了面再同本座慢慢说吧。”

言罢并未等那蓬头垢面的人有所反应,他便掠过了费青和一干人等,径直往外走,而一众人紧随其后。

他们跟着丹绛出了地牢的时候外头已然风声鹤唳。所有留守别苑的人马已然从四面井然有序地赶往别苑正门持守,来往的人动作迅疾,掀起风的扑得人寒意顿生。

浑厚的内力化在风里,震颤周遭,彼时夜幕恰恰初降。

费青手中长刀已利刃出鞘:“主上,这座别苑有您昔时布下的多重防御阵法,离他们闯入还有些时间,属下先送您回主院避战。”

而就在他抬眼的时候,却恍惚一刹。

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正背对着他,一袭红衣曳地,艳绝间盖去了一切重伤未愈,乍一看去只有张狂凌厉。

丹绛轻笑着:“费青,一会儿你们可能会干点麻烦的事。”

“这都是属下分内之责。”

于是丹绛侧身看他:“这可是你说的。”

“那个豆芽菜你吩咐人安顿好了吗?”

费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丹绛说的是谁:“是,我同他说过若听到什么刀枪的动静就好好待在院子里切莫走动。”

“届时属下会守住外庭与内院之界,主上放心。”

周密巨阵依旧迟迟不曾松动,但内力的波动确实是越发明显,几乎压得人内腑不适。

内伤深重者早不宜久待。

“主上,走吧。”

费青说话间已经伸手,上前想扶他一把。

那片绯红衣袂却轻扫而过,转而在夜空荡开。

“如此下去今夜他们怕是进不来。”

他袖间所出的风分明看着极轻,却在拂扫而出的时候寸寸加疾,直至撞上无形屏障,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震得费青骤然失语。

“主上……您……”

任凭谁都不会想到丹绛会有此举。

是时整座别苑由内而外疾风顿起,林叶簌簌不休,又刹那归于寂静。

隔空轻叩间,阵门自开。

丹绛从头到尾就没有要走的打算。

他笑着将方才兴许被费青曲解的话补完整:“可能得辛苦你们打扫庭院了。”

一身重伤未愈竟能全然不顾。

费青已然惊愕得无话可说,而彼时再无阵法抵挡,闯入者破竹之势便迎面袭来,只说话片刻一群身披银甲的来客便鱼贯而入。

须臾间假山庭植与曲水复道被凛然攻势劈得面目全非,缚骨楼一干旧部应对抵挡,节节败退至内院之前。

就在费青提刀迎上的时候,丹绛又轻飘飘地吩咐了一句:“记得抓活的。”

天际墨色参半,月光尚未分明,丹绛站在旧部死守的界限后方,扫视了一圈,估摸着人数过了半百。

寒风席卷间,他笑着似乎慨叹:“这下总该是心腹了。”

夜色本宁静,偏偏兵戈碰撞之声此时响彻着划破夜空,两批人马胶着不下。

然而原本驻守在别苑的旧部人数并不占优势,刀光间已落了鲜血。

这会儿他们就觉得自家主上说要抓活的还是有点太无理取闹了,活捉比一刀捅死困难多了,何况眼下毫无余力。

对方是奔着要丹绛命来的,偏偏要杀的人就这么淡定地站在不远处拉仇恨呢,能打得不凶吗。

况且对方尚可进退,可费青他们要竭力拦住他们再往内进一步,退无可退。

在应对不暇百密一疏间,终有人突破重围朝着丹绛直掠过去,一丈之远,眨眼便至眼前,若有千钧重力的狼戾刀劈空朝着丹绛当头砍下。

此时丈许外是刀光剑影鲜血迸溅不休,几乎晃了人眼,而内院门前的空地处,长身玉立的人在重刀劈下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动作。

就在来人将要放声大笑的时候,眼前却忽然只剩了残影,重刀落下时就连那绯红袍摆都未曾擦到分毫,背后却忽有掌力直透脏腑地落下。

来人直直承下一掌,躬身吐了一口鲜血,吃力着猛地直起身转而挥刀横劈,这次稳稳站在他面前的人却没再避。

电光火石之间,丹绛手背看似只轻抵了下他持刀腕侧,另一只手仍然背于身后。

而迅猛千钧之攻势,生生扼止。

肩背宽厚的凶戾私兵见状还欲强压下去,偏偏他面目通红,而面前之人仍目色淡淡,甚至还能笑言:“真是想不开。”

话音刚落,丹绛翻手扼住他手腕,侧身避开他迎面而来的拳头,长指骤收。

细碎的碎骨声在如此混乱之下自然是不足一提,但当事人却实实在在地痛不欲生,狼戾刀颓然砸落在地。

丹绛就势拧住他肩,抬手就卸了只胳膊。来者吃痛怒极,拧身握拳,直冲他心口还去一击,动作间裹挟着烈风。

而这套拳法本质上刚猛至极,罡风入体,可震断常人心脉。

凛冽的内力呼啸直扑面门,两人真正相隔不过一尺,就在如此迅猛的攻势之下,通常是不能躲,也躲不开。

而这一拳最终竟没能落到实处。拳势霸道,却被一掌稳稳接下,一切内力劲道锋芒尽数化为虚无,而接下一切的人分寸未动,也依旧目含懒怠。

“拳法不错,搭个戏班子演给人看倒也挺有意思的。”

私兵震怒,正欲抽手,却发现自己再动弹不得,一道极强劲而不容置喙的内力正当头罩在他身上,威压深重。

丹绛目色淡淡,似乎提不起兴致,分明目光仍然懒散落在他身上,却忽而抬起另一只手,于虚空中抓了一把。

几丈外,激烈缠斗的两方纷纷各自承伤。兵戈声里,一个下属正被两人左右夹击,长剑飞舞牵制攻势间,眼看着身侧忽现的利刃将要破喉。

偏偏晃眼间只剩寸许的利刃就再没了影,堪堪捡得一个劫后余生。

执剑欲击的人动作未行便突然被一股强劲力道凌空拎了过去,身体再不由自主,眼看着就要直直被丹绛扼住咽喉。

而在这众人都神情紧绷投入打斗的时候,忽有一人勉强从围攻中抽空,抓准时机,抬手朝丹绛挥出袖中暗箭。

这一刻,金属冷硬的光泽穿过鲜血乱战,箭羽层层破空而出,最终所指骇然正朝丹绛心口。

被那暗光刺了眼,费青从血肉中抽刀,血浇了自己一手,扭头惊惶大喊:“主上!当心!”

那几乎是眨眼刹那。丹绛单手桎梏的人丝毫不得动弹,另一手将将要扼住来人脖颈。在费青大喊后,他竟未有任何动作,依旧是长指未收,罔若未闻。

被控制着的私兵眼底溢出得意,却来不及开口说话。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箭来得出其不意,是以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躲闪的时候,丹绛手指骨节轻动,就这么拧断了凌空而来之人的咽喉。

正此时,暗箭也骤停于他心口三寸之远,为无形所拦截。

分寸不得近。

费青骤松了一口气。

丹绛甩手丢开那个倒霉蛋,又点了那私兵大穴,目光便落在那一片兵戈剑影。他点了点倒在地上被制服没有动作能力的活口,约摸是十来个,大约是觉得够了。

而后所有人都听到后方一道散漫的声音:“退开点。”

一众下属只犹疑刹那,便纷纷收剑避开,随即便忽闻山巅之疾风朗啸。

恍若是千万座孤傲峰峦的顶端掀起的云风,单单聆听就软了膝盖。

牵魂引自丹绛精悍腕间化为游龙直直穿掠而出,在半空又陡然散开,万千银线遮蔽夜空,在朗月之旁如碎碎星光,紧接着掉转势头直下。

在所有人震撼不能动心神的时候,鲜血竟齐齐迸发。

于是良久的锋锐内力铺陈碾来终于肯暂行消歇,随之山风散,峰峦静。

就像是被人揪住了心口,在这时才能将将呼出一口气。

刚才还梗着脖子的那个私兵这会要不是被点了穴可能已经因为腿软跪下去了。

比起方才的一片张狂游龙,丹绛对付他的时候简直像在逗他玩。

没管那一堆愣成鹌鹑的人,丹绛懒洋洋地收了银线,吩咐着费青:“待会儿收拾这里的时候把没死的挑出来丢到地牢里给那群快死了的解解闷,明日本座再审。”

他说话间手指摸了下略有潮意的胸口,很轻地“啧”了一声,而后借着夜色捻了捻手指,淡去了那抹痕迹。

然而良久无人应他。

丹绛只好转身去看那群在方才他不收锋芒的时候避到他身后的下属们,笑问:“怎么,都吓傻了?”

话音刚落自己就彻底愣住了。

几步之远外正站着个临走前跟他说要等他一觉睡到明日清早才会回来的人。

那双桃花眼正沉沉地凝视着他,单手执的剑隐隐冒着寒光,昭示主人心情不太好。

两边各是一排杵着装死的下属。

丹绛默了两秒,瞥了眼一旁的费青,刚想问一句为什么不提醒他,便见费青也直视前方装死。

“……”

丹绛随即“啊”了一声,“柳世子,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方才闲来出来散个步,怎料竟遇到了要来杀我的人,还好他们赶来的及时,实在是吓死我了。你可要好好教训这帮刺客我报仇。”

费青:“……”

一堆下属:“……”

被用残忍方式留下的活口:“??”

柳璟淡淡开口:“嗯,可能是银线把我眼睛晃瞎了。”

丹绛:“……”

他迎着风闷闷咳了两声:“柳世子,你听我解释。”

“行,解释。”说着柳璟反手执剑背于身后,走过去一手拉着人往内院走。

“回去你好好解释。”

柳世子:老攻要嘎了

老攻:嘎嘎乱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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