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方是惊愕。那女子生了副极好的容貌，妩媚动人，却不知为何，用假面掩了半边。再加上那紫色纱衣，与辨识度极高的声，几乎是一眼认出。

“平等王？”

“初乐？”

异口同声过后，气氛瞬时很尴尬。

师尊淡淡扫了眼安妩，转头道：“认识？”

初乐讷讷摇了摇头。

上回见这安妩，就一副同她深仇大恨的模样。此次更是不加收敛，直朝前踏了一大步，美眸微眯，厉声道：“上回在无间地狱放过你，我便是不甘，如今竟自己送上门来，我们画皮鬼，可不会放过你。”

闻声，不禁有些奇怪。咝？我们画皮鬼？不成，这儿，是画皮鬼的老巢？想至此，又抬头瞅了眼那一张张风干开裂的人皮，蓦打定这个看法。只是，自己同画皮鬼又有了何仇何怨？

却也不带她想明白，那安妩已然作张牙舞爪之势，猛扑了上来。那昏黄的灯光映着那尖指甲，一道道虚影。

未料她动作如此之快，竟才说话工夫，便已到了近前。侧身躲避不及，还是露了半张脸。眼瞅着那尖利的指甲，就要落到面上。原以为此回是要毁个容，可却未想。

“你敢动她？”

半空中忽划过道金芒，速度极快，直没入了安妩那只手。她痛叫一声，忙捂着手臂退后。

“谁？”

转头回望师尊，他的语气依然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可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冷意，却是令人心惊。

“若敢碰她一根头发，我便要你无间地狱陪葬。”

心中蓦流过一丝暖意，侧身被他抱在怀里，竟十分贪恋那份美好，很没脸的不想起来。

“司，司命之神？”安妩的指缝间流出汩汩鲜血，触目惊心。却是惊愣在原地，未敢再上前。

“知道？还不跪下？”

允许她花痴一会儿，师尊的侧颜，实在是很好看。如雪峰的鼻梁，墨染的眉，莲花灯般美的眼。竟忽心生情动，想亲他一口。

呸呸呸，自己这什么龌龊想法。师尊他老人家可是活了上万年，须得尊敬才是，对，尊敬。咳，可也别忘了，自己是名震地府的画魂楼楼主，面子还是得要。

安妩似有些不甘，却依是耐不住这威压，领着身后诸多画皮鬼跪倒在地，拜道：“参见司命上神。”

师尊却未再开口，而是悠闲的化了张石桌，坐下，喝起了茶？看他那闲然自得的模样，倒还真像在自家消磨时光。想起师尊曾说，活得太久，人便会无聊，此时，方会寻些乐子。他最大的乐子，便是饮酒品茶，温诗作画。

可她倒觉着，这师尊最大的乐子，就是拿人寻开心啊。比如说，现在？

眼见着面前众鬼脸上，那颗颗豆大汗珠，忽就憋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这不“噗呲”还好，一笑，那些个画皮鬼便立刻抬头，齐刷刷的将眼刀射了过来。初乐敢说，若眼神可以杀人，她能死个成千上万次了。

想起还有个叶柳等着去救，这么做又着实不好，于便做起回好人：“师尊，咱们，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方才收了茶，淡然道：“带着一只狐狸的画皮鬼在哪？”

底下得了令，纷纷起身，蹙眉揉膝，皆是无言。最后，还得她们的头头出面：“司命上神说的话，安妩不甚明白。可否，道详细些，也好匹对。”

眼瞅着师尊一副不愿再费口舌的模样，只得衔起话题：“有只黑白相间，若墨染白纸的狐狸，被个画皮鬼带着，你们可有见过？”

纷纷摇头。

安妩暗瞪她一眼，余怒未尽，却又不敢发作，甚而将语气收敛着些：“初乐姑娘，画皮鬼一直在我手上司管，从未见过有这么一只。”

“可是。”不觉有些奇怪。

“初乐姑娘，说了，未。”

“殿下，那日，好像是见着了。”旁忽有鬼附道。

“要你多嘴。”安妩偏头，恶狠狠瞪那鬼一眼，发现未有台阶能下，进退两难，于便顺了话头，“这么一说，倒是想起，却不知是不是。”

“但说无妨。”

似有不甘，无奈，只得道：“近日来，地府新下了只画皮鬼，叫血寐......”

半晌后，阎王殿内又多了一张石桌。

初乐同小阎王站在旁，时不时瞧眼正中坐着，闲然喝茶的师尊，十分无奈。

哎，竟也不知，老年生活是这么过的。

“所以，你要查这血寐居于何处？”小阎王灰头土脸的在一大堆黑簿子里翻来翻去，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之下，终是扔出本有用的。

“是啊。”伸手接过，翻过几页，“寻着了这血寐，才能找到那只狐狸。不过，这血寐血寐，怎似在哪听过。”

“从前的一个中元节。”师尊忽开口。

手中簿子不由一抖，冷汗直冒出脑门。咝，敢情，师尊这是要诓她？不行，可万万不能露馅。

想至此，忙掩住那惊慌。笑眯眯转头，作势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师尊说什么呐？”

他再未开口，只静静用那双眼看着初乐。不知为何，忽就一阵心虚，说话也成了磕巴：“许，许是，在外头听过吧。”

其实他刚一说，自己便已想起。只是不能乱了分寸，还需得继续装下去。

血寐，当年江湖上的第一杀手，血毒教主杀。后却因意外，全身武功被废，至此销声匿迹，却不想，近日才魂归地府。其中发生了何事？想想，又能凑成对话本子了。

“嗯。”师尊轻轻道了一声，未再说什么。可又明显能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走吧，去寻。”

望乡台，故里祭残碑，风雨同歌，永无归。

旁种了棵银杏，风拂过，扑簌簌落下趣多叶子。若杏蛾戏舞，却又生出股悲凉之情。十五的眼光向来独到，望乡台面，刷成青黛色，和着那一道道伤心泪痕，倒是衬出个极贴合的氛围。

不出其所料，望乡台中，正有个墨发散乱的女子，不知在远眺些什么。怀中抱着只黑白相间的狐狸，轻歌吟。

“此回倒不是那画皮鬼在唱。”初乐抬头，见那狐狸张口吟歌的奇异模样，微有些发愣。

师尊未有答话，只道:\"这狐狸的脾气，与我倒不大同。\"

十分奇怪。

抬头瞧他一眼，瞬而觉着何处不对。咝，不同？难不成，这狐狸和师尊有什么关系？

却也未待她想明白，前头忽有了动作。那画皮鬼速度极快，飘飘悠悠方没了踪影。蓦觉不妙，正要追上，却听师尊道。

“等等。”他抬手拦下，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有趣事。”

忙刹住脚步，疑惑不解：“趣事？有何趣事？”

话罢，已明了师尊所说。远远的便瞧见那只狐狸，撒开四条小腿，旋风般刮了过来。

嘿？敢情这是特地来找他们，所以故意支开那画皮鬼？

果未想错。

到此处时，那狐狸回头张望数眼，才放下心靠近，抬头道：“你，可就是那画魂楼楼主？”

点点头。

“那。”它忽蜷身坐下，后小脚搔着狐狸毛，思忖许久，“我，我和你做交易。”

瞅眼师尊，依是万年不变的平淡神色，却还是奇怪。

“喂，不做生意吗？”那狐狸落下脚来，停了搔毛动作，两只乌溜溜的眼直勾勾盯着她。

不禁失笑：“做啊，生意上门怎能不做？那么，小狐狸要交易些什么呢？”

听着此话，立翻身坐起，镇重道：“交易，画魂楼主帮我主人杀死血仇，我放过那个叶柳。”

嗯，听上去不错。便应了吧，省得麻烦，还能，再添份情丝。灭情灯现下为月白色，夜时起身，多有不便。要是换个色，倒还有趣。

“好，我应了。不过，画魂楼收取情丝为酬，小狐狸也当明白吧。”

“是，我自然懂得，没了情丝更好。明日，你们便......”

哦？入梦？倒是有趣。

师尊这人，真的是奇怪。夜时不睡，挑灯坐在案几旁，看了整整一晚上书。原想着陪他，可却未抵过瞌睡虫。次日醒时，身上多了样东西。

“师尊，这是？”从腰间摘下那挂坠，疑惑半晌。

虽不知为何物，却是挺好看。琉璃般剔透的彼岸式样，微散着淡金色光芒。流苏坠子底下悬着块白玉，上头用金纹印了两个字——初乐。

“信物。”他转头，淡淡瞥了眼，而后又抿口茶，“身为我的关门弟子，总要有个标明身份的物什，这玉牌便是。带在身上，可保你无忧。”

不知为何，鼻尖酸涩。心中涌过阵阵暖流，十分感动：“谢谢师尊。”

今日地府放晴，热闹至极。

狐狸很快便拖来了画皮鬼，不过，与想象中不大一样。

“她这是？”

“她若不醉，是绝不会来的。”

初乐将血寐放平，嗅了嗅那股子酒气，十分无奈：“行罢，醉去也好，方便动手。”

“那，你们看完梦境以后，便可以杀了那血仇吗？”

转身取下入梦铃，递于师尊一串，另一串则戴在自己腕上：“是啊，知晓大概后，便可以杀了那个血仇。”

“嗯。”狐狸乖巧的点了点头，蜷坐在一侧，“我在外头等着。”

铃音轻响，空明决绝。念了几句咒符，眼前忽变得虚幻。无数妄境重叠，终是交织在一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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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寻至画皮狐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