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寐杀(四)

“笨蛋。”慕白疏淡的眉少见的蹙了蹙,拾起她的手指,便放在唇边。一寸寸吮去上头红迹,轻轻触了触她的指腹。

微微有些酥痒,瞪大眼回头瞧他,却又是那般专注而认真的神情。月光自窗而入,投在他眼睫上,镀了一层月白色的薄雾。手背上,是他的影子。

蓦觉心安。

不过很快,血寐便觉着这么做有些腻歪,且,毫无效用啊!再这么下去,血岂不是要被他吸干于便抽回手,给了他一个僵硬的笑:“那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三两下扯开袖口,随意的在指腹绕一圈,打了个结,算是完事。眼瞅着慕白又要作声,忙将手背到身后。指了指旁的陈王酿,干巴巴笑道:“你去把那坛好酒倒出来,咱们喝两杯。”

方才作罢。

酒叮叮咚咚落入觞里,十分清脆。喝上一口,果要赞声名不虚传。

“这是陈王酿?”也难怪慕白会一闪而过惊异,不错,识货之人都懂得,这所谓陈王酿,来头可不小。

陈王酿,陈王酿。先皇朝中有个才陈王,秉性不同于一般的官绅。别人争名夺利,他闲云天外。别人求道升仙,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非下那地府做鬼。然,这么一个古怪之人,他也有个正常爱好。那,便是做酒。话说这陈王痴迷做酒到了何等程度?上朝时竟还带着酿酒册子,口里嘟嘟囔囔。为此,先帝还曾龙颜大怒,罚了陈王三个月俸禄。不过,也就那么几回。这陈王屡教不改,无论怎么罚,也都抑不住他那做酒冲劲。因本就同朝政不搭,无什么用处,日子久了,便也随他去了。

后陈王告老还乡,一心一意扑在制酒事业上,倒还真得了个酒中仙的美誉,再此后,便消失无踪。有人说他是驾鹤西去,有人说,他是真在这件事上钻出了个门道,得以成仙。不过再怎么样,也都是后人的猜测了。而真真留下的实据,也只有那十几坛陈王酿。

血寐手上这坛,还是位故交赠的。

“你喝过?”放下杯盏,问。

慕白蹙了蹙眉,似在思索些什么,却无结果:“许是曾经喝过,所以如此熟悉。”

许是?曾经喝过陈王酿,不应当不记得啊,这还真是奇怪。不过,却也没再多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酒一杯一杯的下肚,陈王酿性子烈,只消一会儿,便有了醉意,倒还真是自己的失足。

也不知为什么,聊着聊着,两人便至了一处。慕白的眼愈发沉静,气息却微有些紊乱,浓郁的酒味和着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

“血寐,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心跳忽漏了一拍,不明所以的回头,摇了摇,却有些失神。

能听见,他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细细碎碎,交叠在他身上,投下一片虚影,慕白忽越靠越近。

那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将凝滞,可她和一无所有,只隔了一瞬。俗话说得好,越是期待的事物,老天就越是要造些什么出来作你。这不,只一刹的工夫,窗外便“咻咻咻”射进数支羽箭,十分煞风景的自他们之间穿过。没奈何,只得推开慕白,自己侧身躲过,旋即提剑。临出门时,还不忘道句:“待在房里,等我回来。”

于便闪出门去,咬牙切齿的盯着面前一堆黑衣杀手。

天杀的,敢坏老娘的好事,必定让你们下去见阎王时,都找不着牙!

渡岚已在其中混杀,快刀斩乱麻似从容不迫。但今日这批,确是厉害。且很明显,是熟悉之人花了大价钱,来专挑她短处下手的。想必,又是副杀中的哪个混账东西。

此之回身,一剑挥去个人头时,大松口气,终于结束。正想唤渡岚,身后却突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回头,血寐看见。

“他还有一口气,正想杀你。”慕白面色冷厉,持着那要送她的剑,深深刺进那人的后心,不偏不倚,冒出大片血水。死不瞑目的样子,叫她有些不寒而栗。也许确切的说,是慕白的样子。

渡岚全程死盯着慕白,没有一刻停歇。无奈,只得令她先回去,此事明日再议。待渡岚走后,慕白才沉下脸来。扣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拖进房内,力道大的惊人。

“你怕我?”他的声音第一次这样冷,无有一丝感情。

不知怎么着,自己却也怒从心起,恶狠狠盯着他的眼:“你究竟会不会武?”

良久的沉默,慕白忽靠近,在她耳边道:“会不会,都没有关系。”

旋即,唇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覆住。起初还是轻轻的试探,后却变成了大漠孤狼般霸道的占有,那近乎疯狂,不留一丝回转的余地。

是想要让她臣服吗?绝不可能。

血寐狠狠咬上他的唇,扯开一道口子,鲜血瞬时涌出,咸腥味充斥。

他忽没了动作,而是转瞬将她锢在怀中,叹了很长一口气。血寐能看到他复杂的眼神,却还是恶狠狠瞪着他。可瞪着瞪着,忽就没了脾气。

冷月下,慕白撂起袖子的腕上,那密密麻麻的刀痕,有陈旧,有新伤,但无论怎么算,都比她的多,多得多。

哑然无言。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他道。

血寐不想听,回身吻住他的唇。能看见,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愕,一闪而过的喜悦。这样够了,足够了。有些事,还是不要去深究。想不明白时,不若试着放下。就像她,决定再放下一件事。

“你告诉我,这手腕上的刀痕,都是怎么来的?”有些哽咽。

慕白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却微是迷惘,似在沉思:“旧伤,我忘了。新伤,你当是明白。”

血寐不明白,慕白却也不想让她明白。

“我教你弹琴,好不好?”不知他是在转移话题,还是真的心血来潮,竟不合时宜的道了这么句。

血寐望他良久,点了点头,重重地点了点头:“弹踏歌,我只听踏歌。”

慕白微微一怔,却是笑了:“好,就弹踏歌。”

月光透过窗缝,静若水,镀在古琴之上,泛起薄薄银雾。一圈圈,如她的心,涟漪微波,是那般熟悉而陌生。琴音铮铮,拨指间,轻颤如屋檐下滴滴雨珠。时缓时急,颂出露池流水,大漠苍苍。诉出花间酌饮,铁骑残阳。

也许她的一生会如这首踏歌一样,在所有的平淡**过后,余下回望,种种遗憾,皆不过是幻梦一场,重归故里,曲终人散。

今夜月色过浓,琴弦上“啪嗒”多出颗水珠,一分为二。慕白的手顿了顿,琴音敛没,抬眼看她:“怎么了?”

血寐未答,却是唱起了首极熟悉的曲子:“残阳破,踏血归,无为执之,未敢寐,未敢寐......”

他不明白。

咝,自己这是看了怎样一出戏本子啊?一会儿疏淡如水,一会儿你侬我侬,再一会儿,成如今这般。嗯,这般?哎呀,反正就三个字,搞不懂。

初乐同师尊躲在屋檐上,小心翼翼揭开块瓦片,扒拉着眼朝里瞧,不免又疑惑至另一件事上:“师尊,我们要是搞点什么出来,被看见,会怎么样啊?”

师尊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边勾起抹笑:“窥探命数,本就是大罪。更变宿命,估计你自己跳进忘川里,会比刑罚好受些。”

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即朝师尊身外退去,又想到另一个还未出口:“那,要是更改宿命的,是师尊呢?”

他却半晌未回话。自觉情况不妙,这是要把闷骚惹毛的前奏啊!忙狗腿的跑了过去,咽口唾沫,捋起袖子,便要发动那拍马屁讨好大功,谁知。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处境。”淡淡道。

屋上夜风很大,离师尊颇有些距离,觉着寒凉。因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他说此话时的模样,但也知,定是以往那副云淡风轻。只是突很想问一句。

她也一样吗?

长夜门的任务,血寐还是接了。不因其它,只有些东西,她需得放下。慕白能陪在她身边,已知足。

那日过后,渡岚来找过她很多次,每一回都一样,只有一个要求。

“杀了慕白,否则你会后悔。”从未见过渡岚那样坚定的眼神,那般决绝的语气。血寐知道,她从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猜忌,便下此武断。所以,定是有原因。可那又怎样呢?哪怕慕白是那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血寐也下不去手了。况且,想要杀他,谈何容易?

过后不久,血寐便去试探过慕白。以比剑作兴为由,来了场生死搏杀。当然,拼死拼活的是她,慕白的力度一直都把控的完美,既不伤她分毫,也不让她有赢的机会。最后,还是她自己心急,不小心在胳膊上留了条大口子。

“上次的伤还未好,你便又给自己来一刀,是嫌命太长吗?”慕白收了剑,轻蹙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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