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二人用过晚膳,天色才刚刚擦黑。

宝家三姐弟将早间拿出的木桌和剩余的吃食搬回了院内,吃食在外摆了一日,并未剩下多少吃食。

荀飞白见到几人,出声问道:“这吃食,明日可要再摆?”

宝弋走在最前方,她笑着道:“吃食只摆这第一日,明日会有许多事情要做,并无多少时间用来吃东西。”

荀飞白好奇道:“那明日还有何事要做?”

宝弋略一思索道:“明日一早要先迎灶火,随后还有摔跤、斗酒比赛。到申时,先将祖先迎回祖庙,随后会在山上对歌,天降黑时再一路唱着歌走到篝火前,随后在篝火前再唱歌跳舞,最后庆祝一番。”

听着确实有不少事要忙,荀飞白知晓姐弟三人还未用晚膳,也未再问些别的事情耽误三人用饭。

荀飞白陪着颜从安在院中坐了半晌,她白日里并未休息,现下觉得有些困乏,就早早的洗漱好,上床休息。

颜从安进屋时,荀飞白早已沉沉睡去,她放缓了脚步,吹了灯盏后放柔了动作,慢慢的上了床。只是不似昨日那般睡的靠里,她轻轻在荀飞白身侧躺下,缓缓靠到荀飞白怀中,才心满意足的闭眼睡觉。

翌日。

荀飞白醒来时,入眼的依旧是昨日一样的场景。

怀中的颜从安明眸紧闭,朱唇微翘,精致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鬓边散落了几缕青丝,模样甚是恬静安然。

鼻间淡香萦绕,荀飞白看着怀中佳人,面上绯红一片,既窘迫又无措,暗想自己睡觉怎地这般不老实,将人搂入怀中。她缓缓抽出手,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出门。

辰时。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

宝家院外的圆台上鼓乐齐鸣。十几个身穿暗色衣裳,头戴特殊面具的寨民。在鼓乐声中跳着古今羌族的祭祀舞,祭祀舞先是表演祭祖、祭天、地、山、川之神等场景,随后展现古今羌族人民辛勤劳作的日常生活,他们先是弯着腰,摆出插秧耕种的姿态,随后又半屈着双膝,双手抬高越过头顶,仰面朝天做出求雨的模样,最后天降大雨,古今羌族人喜获丰收,寨民载歌载舞庆祝。

祭祀舞结束,族长老姆妈站上圆台,依旧是用这古今羌族的语言说这话。老姆妈话毕,寨民们纷纷从篝火中拾起火把,往自家走去,他们将圆台上的火把拿回自己家中,放进灶台。

这一套仪式顺利结束,象征着寨民成功驱魔消灾,在这一年中风调雨顺,家畜兴旺,五谷丰登。随后如宝弋说的那般,寨民们又围在圆台前,圆台上先后会举行摔跤、斗酒比赛。

到了申时左右,寨民像昨日一样,一路吹锣打鼓将祖先的泥塑送回山上的祖庙。至此祭祖仪式完满结束,但篝火节却并未结束,篝火节最热闹的时刻到了日落时分才刚刚开始。

落日西沉,天边的最后一丝光隐没在玉龙山中,悠扬的丝竹声响起。

宝弋闻声走到院门口向外望了一眼,接着对院中正乘凉的荀飞白与颜从安扬了扬手,笑着说道:“篝火节最有意思的时候到了,荀小娘子和三娘子一起来瞧瞧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宝弋说话的瞬间,丝竹声戛然停止,鼓声阵阵,随后欢呼声此起彼伏。

荀飞白侧身看向颜从安,颜从安也未言语,只对着她微微点头,随后二人一同起身向院外走去。

二人走出院门时,鼓声渐停,丝竹声又起。

宝家院门外,人潮涌动。此时圆台上的篝火却烧的正旺,宝山寨的少男少女,纷纷穿着最亮丽的古京羌族衣裳,手上带着昨日换取的花环,来到篝火前。

人群中间,两位姑娘拉着手走上圆台,丝竹声由悠扬的曲调转变成欢快的小调。伴随着丝竹声二人翩翩起舞,她们面带笑颜,或是手拉手,或者面对着面,不停的变换着动作围着篝火旋转跳动。

因着二人的带头,剩下的少男少女,走向圆台,跟着一起舞动。

圆台上起舞的少男少女皆是两两一对,每一对人手上带着两个花环,他们手腕上的花环与一同起舞的人完全相同,除去这一点,每对跳舞的人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一丝亲昵,四目相对时是更是柔情脉脉。

看到此处,荀飞白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花环是这般用途。

古今羌族未婚的少男少女,在篝火节这一天都会亲自编织花环,少女将自己串制的花环,放在桌上,若是有人心悦她,便拿走桌上的花环,再将自己编制的花环放在一侧,若少女亦是心悦置换花环的那人,便收下那桌侧留下的花环,待在手上,因着每人编制的花环各不相同,那么两情相悦的人手上带着的是一对相同的花环。

反之若有人手上的两个花环与心爱的人并不相同,就意味着你心悦之人并非与你心意相通,而是心有所属。

此时跳舞的人早已占据了整个圆台,空地上的人亦开始跟着乐声起舞。看着成双成对跳舞的伴侣,荀飞白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她不经意的侧过头去看身旁的颜从安,而此时的颜从安亦是微微抬头看着她。

二人墨黑的眼眸中皆盛着点点火光,只有彼此带笑的容颜。

对视的瞬间荀飞白只觉得,周围一切的喧闹全然不复存在,除了身旁之人,她的眼中看不见任何事物,满心满眼,只有这张淡笑的容颜。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自己的手,拉起颜从安走向跳舞的人群,跟着人群舞动。

荀飞白目不转睛的望着与自己相携而舞的人。

这人带笑的眉眼,微微上翘的嘴角,随风飘动的衣角,柔软温热的双手,无一不牵动着自己的思绪。

每一次抬眸都映在穿荀飞白的灵眼底,每一步都像踏在荀飞白的心尖。

荀飞白忍不住握紧颜从安的手,在她每一次远离的时候,轻轻一扯,拉入自己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丝竹声换了曲调,变得舒缓而柔情。方才热情舞动的人纷纷放慢了舞步,拉着彼此的手,跟着乐声轻轻摆动。

荀飞白亦是在沉浸的思绪中回了神,在篝火的映衬下,颜从安面色格外红润,额间因着方才的舞动沁着细汗。

荀飞白从怀中拿出绢帕,却发现颜从安亦是同样的动作。

一人抬眸,一人低眉,皆是举着双手,伸向对方的额间。旋即二人目光相接,见到彼此的动作,相视一笑。

丝竹声渐停,跳舞的人们相携离去。荀飞白与颜从安二人也早已洗漱完毕,回了屋中休息。

荀飞白进屋时,颜从安正半闭着眼眸靠着床榻休息,听到荀飞白的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眸,淡笑着看着她道:“方才跳的有些乏累,我们早些躺下歇息吧。”

荀飞白看着她的笑颜,想起刚刚她在篝火前的模样。

就是这样飞扬的眉角,眸中映着点点火光,分外晶莹透亮,直直看到荀飞白的心里。

荀飞白面上微红,快速的吹灭了烛火。

或许是烧了两天的篝火,荀飞白觉得今夜的宝山寨格外的热,她掀开薄被只虚虚的盖在自己的肚子上。甫一躺下,茉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顺着香味望去,只见床头的横栏上挂着两串花环,正是她昨日编的那两串,不知何时被颜从安挂在了床头。想起古今羌族互换花环定情的传统,荀飞白面上热度更升一分。

正在此时,颜从安略带笑意的声音在旁侧传来:“飞白送我这花环可也是因着倾慕从安,想与从安定情?”

荀飞白闻言一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想了想带着些羞意的如实回答:“我是真的喜欢这茉莉花的味道做的这花环,你我都已定亲,哪里、哪里还需定情?”

颜从安闻言,轻声笑了笑,似是娇嗔道:“为何定亲了就不需定情呢?有的人会因先情而定亲,自也有人会先定亲而后再定情,不管是先定情还是先定亲,只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皆是圆满。当然还有人定了情却无法定亲,此后天各一方。有的人即便定了亲却也不会定情,一生咫尺天涯。”

荀飞白闻言,细细咀嚼颜从安所说之言,觉得确实如此。原本她只以为二人定了亲,婚后相濡以沫,携手并进,共度余生便是完满。可如今想想,若二人心中无情,只为那一纸婚约,做着婚约内该做的事,每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似乎当真是有些平淡,而且过于乏味。

荀飞白想起昨日抱着颜从安之时,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今日二人共舞时,颜从安的一颦一笑,一个抬眸,一个转身,都牵动自己的每一丝心弦,只觉自己满心满眼皆是这眉角微扬,翩然起舞的佳人。

她想一直牵着颜从安,想将她揽入怀中,不想与其分开。

此刻,荀飞白脑中浮现出书中见过无数次,且倒背如流,却不曾理解的诗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荀飞白心中微动,可还未曾开口,耳畔传来颜从安的低语:“飞白可知,我心悦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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