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世间万般皆巧合

一大早,飞奴看着在火炉子前忙忙碌碌的元木槿,忍不住问出了声:“木姐姐,你的奶茶还没煮好么?阿依姐姐煮的可快了。”

灰头土脸的元木槿咳嗽两声,“再加些盐和酥油便好了。”

飞奴吞吞口水。“我喜欢酥油多一些的。”

“可是师兄喜欢酥油少一些的。”元木槿自言自语。

她把茶渣过滤出来,舀了满满一碗,又切了一盘马肠,整整齐齐放在盘子里。

飞奴伸出一只小手来,被她一把打掉,“这是给师兄的!”

飞奴嘟囔,“师兄才不用你做这些,他这个人就是吃泥土也会眉头不皱地咽下去。他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一是毒,二是药。”

不,他还称赞了阿依的刀。或许,师兄已经变了。

元木槿捧着吃的,装作顺便的样子,走在晾晒番红花的师兄身边。

“师兄,我最近和阿依学做了奶茶,你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说着,把托盘放在他的身边。

沐云寒瞥了她一眼,“脚。”

她低头一看,原来踩到了一朵番红花。

师兄端起碗,抿了一口。她满怀希冀,双眸盛满金莲花的光芒。“好喝吗?”

沐云寒冷淡的点头,“嗯。”没有微笑,也没有称赞。

“不合师兄的胃口么?”失望的少女忍不住问。

沐云寒摇摇头,低头专心整理起了药材。

眸光里的希冀变成了嗔怒,元木槿哼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北山坡上的野苹果花落了,结着小而涩的果子。元木槿躺在树荫下,凉意从泥土钻进羊毛外衫里,冷的她一哆嗦。

为什么?

哪怕他就说一个“好”字也行啊!

偏偏是一个敷衍的,漫不经心的“嗯”。

自己做什么,师兄都不会在意吧。就像小时候,明明很讨厌那些枯燥的医案,也会为了让他称赞自己而在月光下苦背。可是流利的背诵却只得到他一句:死记硬背却不知其意,毫无天分。

她毫无天分的又何止这一件?对他这个人,她从来没有什么天分。

飞奴骑着马过来,瞅了她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木姐姐,师兄要上山去了。雪莲花开在很高的悬崖上,也许要三五日才能回来,我们去送送他们吧。”

元木槿把身子一扭,头埋进杂草里,声音发着闷。“师兄和经验丰富的牧民一起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我正好要去山下的市集买东西,便不去送他了。”

对于木姐姐生气这件事,飞奴并不大懂。不,他有些明白,但又不是十分明白。不过他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山下的市集里那些新鲜玩意完全把他的心神吸引过去了。他满眼里画着云纹的银色马鞍子,用牛羊角雕成的酒杯和刀鞘,野兽牙齿做成的项链,又香又辣的马奶酒喝一口天灵盖都要飞了,角落里的老爷爷弹着一把木头琴,曲调欢快得让人想放开喉咙唱歌,甩开衣服跳舞。

元木槿不喝马奶酒,也不看那些缀着羽毛的和五彩珠子的帽子,她打扮成当地男子的模样,心不在焉走着,逛到一家铁匠摊子面前时脚步却停下了。只见她拿起一把小刀端详了片刻,随即又放了回去。

旁边一个当地男子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又一个劲地朝她招手微笑。元木槿听不懂他说什么,走过去看见地下摆着晒干的花草,才知道原是当地的草药商贩。

摆着的有晒干的金莲花,白番红花,也有研碎的蛇胆,奇怪的是还有鹰爪、山羊骨做成的辟邪之物。

她买了些金莲花,打算回去装在香囊里挂在床头,可刚刚结完账,意外却发生了。

一个铜器摊上不知怎的打起架来,一个大叔头上挨了一下,登时流出血来。旁边的人紧忙把他扶到草药摊子这里,叽里咕噜的对摊主说着什么。

只见摊主找出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一股脑倒到伤者的头上,血液很快便把那“药末”浸湿,又汩汩流了出来。

元木槿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恰好自己的绒包里带着羊肠线,便同卖毡帽的姑娘借了骨针,上去推开手忙脚乱的摊主,拿出水囊清洗了一下伤口,就上手缝了起来。

大叔疼得大叫起来,元木槿顺手拿了几朵曼陀罗花塞在他嘴里,不一会儿大叔就昏沉沉晕过去了。

一个胖墩墩的女子哭喊着冲过来,幸好被赶回来的飞奴的拦住了。飞奴搜肠刮肚,结结巴巴地向人群解释着,这是在救人,并不是要挖脑浆子。

好在伤口并不深,元木槿缝合完毕,又在摊位上找了几株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止血。等她做完这些,才发现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恐惧中有三分尊敬,尊敬中又含着几成惶惑,就好像在看一头绿眸黑斑的雪豹。

元木槿不觉有些好笑,当地医术简陋,甚至巫医不分,大约把她当成了怀有异术的巫人了。

她收拾好药篓,也不打算再逛下去,和飞奴牵了马离开了这片异域市集。飞奴买了骨头钻成的笛子,在马上一个劲地呜呜吹着,吹得她也咯咯笑了起来。

走了还不到一刻钟,忽然晴空里一柄黑漆漆的长剑挡住了去路。元木槿一勒缰绳,看着立于马前浑身上下包裹严实的持剑男子,心里大呼不妙,遇到劫道的了!

飞奴大喝一声从马上跳下来,元木槿连忙喊住他,“别跟他硬对硬!”

男子收起剑,咳了一声,张口却是中原话:“二位误会了。我有一位同伴身体有些不适,这里又寻到医生,适才我见到这位郎君施展医术救人,所以才在道上阻拦。二位可否随在下走一趟?”

不对不对。既然是寻医,那为何不在市集上就把他们拦住,偏偏要在这四野无人之处?况且这男子虽然穿着当地的衣帽服饰,口音却像京城人士,做派也不像行商贩旅。

元木槿心生警觉,笑道:“这位兄台高看我了,我只会些粗浅的包扎之术,正经问诊来却是一窍不通。”

男子取下脸上的羊毛围巾,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他大约二十五六岁,容貌很有几分英气,端正的脸型上却有一双锐利的鹰隼般的眼睛,让人不敢逼视。

元木槿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男子沉声道:“我并非匪类,只是有事途径此地而已,郎君大可放心。不管郎君能否医治的好,诊金都会如数奉上。”

说着,男子从怀中掏出两枚亮灿灿的银铤来。

元木槿两眼发光,银子诶,这可是银子诶!这年头,劫道的能用得起银子么?能用得起银子的人会劫道么?

飞奴小声提醒,“木姐姐,小心有诈......”

元木槿此刻眼中只有钱。只见她一个箭步上前,把银铤揣进自己怀里,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无论我治不治得好,你都要再给我两枚银铤作为诊金。”

飞奴无奈地摇摇头。元木槿使个眼色给他,又拍拍自己的腰间的一个小竹笼,用口型说了三个字:鬼面蛛。

这四枚银铤果然是不好赚的。元木槿被黑布蒙上眼睛的那一刻,心中涌出浓烈的悔意。谁家请大夫还要把大夫的眼睛蒙住啊?

不会是,土匪窝吧?

她骑在马上,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一只手不禁摸向装着鬼面蛛的竹笼。

鹰眼男子忽然出声,吓得她又把手缩了回来。“郎君,前面便是我们的木屋。郎君到里面什么也要问,只管看病就是,若是我家主人问什么,你如实回答便好。”

元木槿点点头,下马后握着男子的剑鞘,被带到一个温暖的屋子里。有人为她除去眼上的黑布,房间里光线昏暗,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渐渐看清了屋里的情况。

这是间宽敞的木屋,墙上都围着艳丽花纹的毛毯,木屋里也依着当地的样式,沿墙建造着长炕,长炕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病患了。

可奇怪的是,屋子中间还挂着淡黄的幔帐,幔帐上绣着整齐的八角纹。鹰眼男子向帷幔后躬身行礼,“大夫已经找来了。”

元木槿吓了一跳,才看见幔帐后面还立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她没看见飞奴,有些不安,低声问:“我的同伴呢?”

男子听见她的声音,微微侧过脸来。

忽然间万籁俱寂,元木槿听见自己的心狂跳一声。

不,不可能是他。他要么在京都,要么在戍边,怎么会出现在这异域之地?

一旁的鹰眼男子见她低着头不动,还以为她在介意同伴的事,低声解释道:“那小子在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只允许大夫进入,请医治吧。”

元木槿稳稳心神,不敢再去看幔帐后的人。她心里想,就算幔帐后的人真的是他,他也不见得就能认出自己。毕竟自己已做了男子打扮,脸上也涂成土红色,嗓子因为吃多了奶食而嘶哑。何况,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是呀,怎么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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