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宁远道是来告别的,今早屋主忽然说要收回宅子,让他和母亲今日内就要搬走。

当时租宅子是由牙人经手,又急着租下,因此没签租契就草草搬进来。

眼下被迫搬走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不过那屋主倒是把余下的租金归还,另给了他们母子五十两银子作为补偿,让他们再寻新住处。

“怎么这么突然,馆举将至,外头客栈和房舍人满为患,去哪再寻空房安置。”李穗儿不禁为他打抱不平。

宁远道反倒看得挺开,从容道:“天无绝人之路,我有一位族伯也在洛阳,先去他那边看看能不能过渡一下。”

“若是遇到过不去的难便来静园找我。”李穗儿道。

“那就先谢过穗儿姑娘,祝愿穗儿姑娘能一举高中,不久后的将来青云馆见。”宁远道后退一步,弯下腰,郑重作揖。

李穗儿抿唇笑,也跟着福了福,“借宁兄吉言。”

马蹄踢踏声由远及近,金丝楠木马车在两人身旁停下。

车门打开,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扶住门框,男人从车内弯腰出来,他着官袍,头戴玉冠,俊美的脸上覆着寒霜,尤其是看向李穗儿身旁站着的人时。

“白白,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上早朝吗?”李穗儿惊讶,快步走到男人面前。

“不舒服,告假了。”裴玄缓和脸色与她说话。

李穗儿一下急了,踮起脚去探他额头,“怎会忽然不舒服,是不是昨夜淋雨淋的?我去让人给你叫大夫。”

见她如此关心他,裴玄神情愈发柔和,扶着她的腰,亲密地正了正她头上的簪子,“没事,只是头疼,一会就好了。”

“不行,还是要叫大夫。”

“好,都听你的。”

他笑得顺从宠溺,随即牵起她的手来到宁远道面前,故作好奇:“穗儿,你还没介绍这位是谁呢。”

李穗儿意识到把宁远道忽略在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紧接着为两人相互引荐。

“是么,竟住在我们家隔壁,之前都没遇见过。”裴玄表现得像是第一次认识,甚至还邀请宁远道来府上坐坐。

宁远道平和一笑。作揖道:“不了裴兄,我今日就要搬离这里,日后有缘再叨扰。”

“啊,今天就要搬走?那太不巧了。”裴玄惋惜叹声,“需要下人帮忙吗,我叫几个人帮你。”

好让你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多谢裴兄好意,一切都收拾好了,马车已经在等候,宁某就不做打扰,先行告辞。”

虽不是落荒而逃,但宁远道的背影还是略显狼狈。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宁远道还是感到无处遁形的难堪,头回觉得自己是如此卑劣之人,明知她已嫁为人妇,却还想着寻找能和她说上话的机会。

他自以为这份心思藏的很隐秘,可在与裴玄对视的第一眼,他便如同扒了衣服在太阳底下受刑的犯人,所有的罪过和秘密皆被剖析得一干二净,无地自容。

即便和他说话时带笑,可裴玄眼底的压迫和敌意掩盖不住。

“看什么,人都走了。”裴玄见李穗儿直愣愣望着宁远道离开的方向,臭着脸将她脑袋掰过来。

方才他在马车里远远见到两人有说有笑站在门廊下,郎才女姿,相配的很,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才是静园那对新婚的小夫妻。

裴玄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酸道:“难不成人家要搬走了,舍不得。”

“白白你在说什么,我是在看那边有棵石榴树,想去摘。”她手指了一个方向,正是宁远道消失的巷子尽头有棵石榴树的枝丫从废宅里探出。

裴玄揽过她的肩头,向府里走去,半点不许她多往那个方向看一眼,说道:“一会让阿七去摘,你就别去了,书念了吗?”

“念了念了,你放心,我很自律的。”李穗儿后脑靠在他肩下,被他拥着走了会,忽然停下,要求他蹲下。

裴玄依言蹲在她身前。

她趴上那宽厚的背,晃了晃他肩膀,“快,背我,走累了。”

“不是很自律吗,走路都懒得走。”裴玄嘴上唠叨,却还是不做犹豫勾住她腿弯,背起时还颠了颠,故意道:“重了。”

“胡说,你昨天还说我瘦了,白白,你变了,现在说假话不打草稿。”李穗儿戳了戳他的脸,嘴上哼哼,“头还痛吗,给你叫大夫。”

“已经好了,不痛了。”

“好的这么快?”李穗儿狐疑地睨着他俊挺侧脸。

“真的。”

在看到宁远道离开时就不治而愈了。

“不过,王上批了我半个月的病假,这半个月我不用上早朝,可以在府里教你功课。”裴玄道。

李穗儿惊喜不已,直起身子,脑袋快探到他面前,“真的?!晋帝竟这么大方,半个月的假说批就批。”

在吴国,官员们不论病假事假还是丧假都要先上奏,再经过所任职的衙署层层审批,通常要五六天才批下来,有这功夫黄花菜都凉了。是以,越了解晋帝,李穗儿越觉得晋帝能算得上是个好君主。

裴玄脸上闪过心虚,轻咳道:“是吧,晋帝不仅是明君,对臣下更是关爱有加,赏罚有度。”

真可惜,这么大方的君主注定要栽她手里,沦为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

李穗儿暗戳戳想着。

-

有了裴玄亲身教导督促,外加一天里有一半的时辰都处在一起,不是看书就练功,李穗儿兵法策论和射艺突飞猛进。

她深刻体会到白白原是这般文韬武略之人,不光脑袋聪明绝顶,文章做得好,而且功夫比她强太多。

在这之前她怎么会觉得他是肩不能扛的弱男子!果然太出色的相貌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其本身的才能,毕竟太多绣花枕头空有其表。

“又在发呆。”额头被弹了下,裴玄站在她上方,手里端着一碟花生酥。

受李穗儿影响,他现在不觉得吃甜有损形象,既然不在宫里,便不用太忌讳什么,更不用防着喜好会被人拿捏。

因此歇在静园时,他基本不忌口,除了肉以外,想吃甜的便吃,反正有她陪着吃。

他捡了颗酥糖投喂到她嘴里,继续追问:“方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有点学困了。”李穗儿咬着花生碎,含糊回应。可不敢让他知道她曾经把他看做绣花枕头,否则今晚别想睡了。

“困了就休息,再过两日就考试,现在也学不进新东西,该学的你也掌握差不多。”裴玄在她身旁坐下,习惯性地将臂膀伸过去,让她靠着。

李穗儿打了个哈欠,丢开手中的书,双手环住他腰际,脸颊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困顿问道:“白白,你当年考的是科举吧?”

馆举才三年,看白白那么熟悉官场的样子,想来当官不止三年。

裴玄沉默许久,踌躇着该用什么样的答案回复。

一个谎需要无数谎来圆,他为了试探她才隐瞒身份。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渐渐开始于心不忍,不忍要用无数谎言来蒙蔽她的眼。

比起怀疑,他更想相信她身份是清白。

裴玄抚了抚她的发,正要给一个回应时,发觉怀中人已酣然入睡。

他垂眸凝望着她,指腹抚她的面颊。少女睡得没有防备,粉唇微张,呼吸浅浅,双手牢牢抱着他,仿佛他是她的所有,天地间唯一能依靠的。

这份依赖让他心念一动,缓缓低头,在她唇角印了个吻。

正当这时,门外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裴玄目光锐利扫过去,便见阿七从地上狼狈爬起,慌忙摆着手解释:“奴才没有偷看,奴才是碰巧路过......”

“噤声。”裴玄低斥。

阿七立马站定,抿住嘴,气声从鼻腔里哼哼唧唧,“奴才知道了,但叶阁老找您。”

“何事?”裴玄问道。

阿七犹豫看了眼熟睡的李穗儿,挤出两个字:“早朝。”

自裴玄登基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罢朝,惹得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不知情的朝臣以为是半月前群臣参谏提议充盈后宫,故而惹怒了裴玄。其实不然,他只是借机罢朝。一来可以威慑一下那群老古董,以后少来选妃一事来烦他。

二来则有理由在静园盯着李穗儿读书。

虽然后者私心更大。

政务和折子每天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处理,只是不上早朝,半月下来听不到臣子们鸡零狗碎的争吵,裴玄倒是觉得通体舒畅。

只可怜了百官们,一个个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破局。到了该出头的时候,又没人敢挑战权威。憋了十几天,才有朝臣陆陆续续到静园外跪求裴玄恢复早朝,无一例外全被赶走。

但今天来的是左相叶文钦,老臣的面子肯定要给。

裴玄思索了下,对阿七报了个数字,“七日后。”

恢复早朝。

那时馆举也结束了。

“喏,奴才这就去告知。”阿七会意,躬身退了下去。

李穗儿半睁着眼缝,目送阿七离开,还没等重新闭上眼,便被裴玄抓了个正着,两人视线不期然对上。

裴玄气道:“你在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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