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的周末分大休和小休，大休放一个周六，周日下午一点五十到校。小休则是星期五晚上放学后，周六下午一点五十到校。

这周刚好是大休。江厌一觉睡到九点。从床上滚了一圈，一个鲤鱼打挺坐好。栗色刘海翘起，碎发披散在眼前，像是哪家医院跑出来的。

就这么在床上愣了五分钟，江厌才机械地漱口，洗脸。走出房间，江淮坐在沙发上和谁打着电话，看见江厌出来，唇角弯起，用眼神示意他早餐在桌上。

一袋手撕面包，一小碗白粥，还有一盒红红的——旺仔牛奶。江厌莫名想起来了：再看，再看就把你喝掉。这种甜甜的东西，根本抗拒不了。

手刚碰到椅子，江淮轻声叫住他，无奈指了指手机：“哥哥的高中同学，想开免提和你聊聊。”

江厌人机点头，伸手去接。

“厌厌————！！！！！！”他刚碰到免提，一声狂吼爆发出来。分贝大到江厌怀疑这人是超声波传播器。

江淮无奈瞥了眼手机，捂住耳朵去阳台躲清静，只交给江厌一个放心的眼神。

电话那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会吓着人家，轻咳一声，夹起来。

“泥嚎鸭，窝系你哥哥朋友，叫裴允辞嗷，泥可以叫窝允辞咯咯。”

江厌一言难尽的看向实则听的一清二楚的江淮，思索片刻弱弱的回了句。

“你好？允辞哥。”

哥哥朋友怎么这么诡异。

江淮无奈扶额，他明明提前打过招呼了，裴允辞怎么又发牢骚了。

那边突然出现一个相对年轻的模糊男音，依稀听出是叫他不要这么说话。裴允辞大大咧咧反驳一句，然后发出桀桀桀的怪笑。

“小厌厌，和哥哥回家好…”

手机被江淮眼疾手快抢走，一把挂断。想起什么似的对江厌抱歉的笑笑。

”没吓着你吧？他这人就这样。你先吃早餐哦。”江淮握着手机往房间走，稍微控制了下面部表情。加了个后缀，“不吃小孩的。“

江厌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早餐，默默的坐下来吃了。

塞了几口面包，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江厌硬是把一整个面包塞下去，捂着嘴干呕。

他站起身，随手拿起旺仔牛奶往书包里一塞。突然觉得又困了，去房间补觉。

清醒后吃了饭就要上学了，江厌拒绝了江淮送他的提议，沿着梧桐树一路走，尽头就是学校。

“嘶——”江厌低头走着，路上的碎石被他踢来踢去，冷不丁被一个人撞到。

“啊，抱歉抱歉。”女生腰间围着三中的校服，没来得及抬头就合手弯腰，一连鞠了三个躬。

“欸？！？”

“你也是三中的啊？这么清澈的感觉，应该不是高三的。”女生重新站直身体，落落大方的态度反而叫江厌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高三的，对不起啊学弟，请你吃糖。”她不由分说的快速塞给江厌两颗糖，想起什么突然向前跑。

“后会有期哦，学弟，我还和朋友约了小卖部！！”

江厌望着这个学姐渐渐跑远，撕了颗糖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青柠味。

他倏地笑了笑，随手把糖纸塞进口袋，继续前进。

“江厌！”段疏玥斜靠在祝池星身上，吊儿郎当的和刚进门的江厌打招呼，当着他的面吻了吻祝池星的侧脸。

“……？”

江厌觉得这幕有些刺眼，面无表情的朝自己位置走，看到了更刺眼的一幕。

“小厌厌~”罗晋烈焰红唇，校服外套被他圈在腰上当裙子，黑色尖长穿戴甲配上兰花指，半死不活地来一句：“喵喵喵。”

没事没事。

江厌面无表情坐下，在罗晋阳一句句的同桌桌下愈加烦躁，一拳拍掉他凑过来的脸。

“呃↘啊↗啊→啊↘”罗晋阳尖嗓叫了一声，没骨头的倒下，抽泣着扭动他盈盈一握的腰肢。

“停停停。”江厌打断了他的表演，“你今天是什么人设？”

“魅魔猫妖啊。”罗晋阳一脸坦诚，重新坐起来。“看不出来吗？挺像的吧？”

“……”

没关系没关系…

“下节课是 Elephant的课，你自求多福吧。”

“？！！？我艹？”罗晋阳也不管了，一把扯掉校服，把指甲卸下来，胡乱的塞到抽屉里。

Elephant就是English teacher的外号，类似这样的外号还有：体育老师- 1千米、语文老师-师鬼、数学老师-带π、音乐老师-小周杰伦…

Elephant恐怖之处就在于，虽然不是班主任，却神似班主任。中年卷发女性，红框眼镜，嘴角一颗痣，脾气暴躁，骂人时候喜欢用食指指着对方，美甲要戳人脸上，简直是魔童降世。

“江厌！罗晋阳！上课铃打了听没听到？有没有在尊重我这个老师？！？”

王霞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小手一插，教棍一指，口水能喷人脸上。

“ Ok， Class begins， I'm Miss Wang， Today we will…”

“救命…”罗晋阳已经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我的眼睛为什么睁不开了……是不是被施巫术了…”

“罗晋阳！！第几次点你名字了？站出去！！” Elephant书一放，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指着门外。

“你不学就不要带着别人不学。”

罗晋阳幽怨的拿起书往门外，江厌甚至能想象到他抱着自己喊被做局了。

三分钟后

“江厌！！”

江厌盯着窗外的飞鸟出神，头脑门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是粉笔头。

“我还怕你同桌耽误你，好啊，都做同桌了，能是什么好人，拿着书出去陪他！！”

然后他就和门外探头探脑的罗晋阳对上。

“同桌好巧啊，你也在这里读书吗？”

“……”

“我刚刚都看到了，这女鬼砸人怎么这么准，上辈子是狙击手吧。”

“…你有没有觉得食堂新来的3号窗口阿姨有点耳背…我上次和她…”

一节课时间就慢慢流逝在罗晋阳叽叽喳喳的叫声和教室里刺耳的小喇叭声音。

然后就是一个下午…

“江厌！快点吃饭了！”

罗晋阳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走远，不忘回头朝他招招手。

“知道了，你们先走。”

最近的一个教室里传来读书声，似乎在复习岳飞的满江红。

江厌摸摸口袋里最后一颗青柠糖，再次抬头看了眼高三教学楼，带着笑迈出一步。

“砰——”

一个身影从他眼前快速坠下，跌到花坛里。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发型。

是下午那个学姐。

刚刚还如花似玉的人，此刻面朝地躺着。江厌甚至不敢想象那张灿烂的脸，糊满了血，停滞在那个笑。

…轰…叮————

他蹲下来，捂着耳朵想赶走那些声音。

嗡鸣声让他的头很痛。

世界渐渐变成灰白色。

失去意识前，江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群少年的朗朗读书声。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