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看着走在前面的人,那道清瘦的身影走一步就晃一下,躯干瘦得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娇花儿。走廊外面停来一辆车,车灯还没关。
宁回微微偏过头看向外面的时候,红光正好打在他的一边侧脸上。
沈潮看着那张脸,但没敢看他的脖子。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一个具体什么花,什么花儿来着?宣传单子上那罂粟花吧,他想,腰肢跟那细杆似的,介绍却说它的汁液具有强烈的成瘾性。
以前参加禁毒宣传的时候他还切了一声,表示不屑,控制不了自己**的人都是孬种。
他不是。
宁回听见脚步声停了,催了一声:“王立业他课上半小时了,这兔子快用上了。”
“哦。”沈潮应了一声,“那不急了,一个实验他讲一个小时能吹四十分钟。”
宁回又转过去继续上了楼梯,两人一上一下地走着,沈潮故意隔了几阶跟在后面,走到一半,他突然叫了声:“宁回。”
位置卡得正好,他抬头向上望去,宁回正好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种身高差,在沈潮看来,跟求婚时两个脑袋的高低差没什么差别,唯一不足就是水平距离远了点。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故意大声喊道:“我想要——”
车门被大力哐得一声关上了,几个不远也不近的脚步声出现在楼道里。
宁回懒得理他,逐步靠近的脚步声还是让他开了金口,“闭嘴。”
随后他走得更快了,到了三楼,再爬一楼,过前两个门就是他王导上课的教室,宁回下巴往上微微一扬,示意道:“他在上边。”
“那要不,不咬了。”沈潮笑了笑,快步跟上,边说:“还是亲一个吧。”
“我今天出门喝了口那个酒。”
“相亲的那瓶。”
宁回没说话,走到四楼打开手机看了眼,确认下本科教室门牌号,才说:“走这边就到教室了,行了,我提吧。”
沈潮不用看,他就知道这人什么心思——仗着师威,把他打发掉。有时候他会气自己懂他,有时候他又觉得庆幸。
但他还是瞥了一眼,然后提着笼子拐了个弯,大步向反方向走去,“去个厕所。”
宁回无奈,只得一起跟了进去,那人把兔子放在最里面的窗台下。
他看了眼手机,又提醒道:“上课已经差不多四十分钟了。”
“还早呢。”
宁回想拿笼子,又被提开,他简直要被气笑了,嘴角抽搐着扯出一条弧线。这辈子早已设定好的棺材脸程序,到这个无赖这儿偏偏频出bug。他没好气的问了句:“沈潮,你到底想怎样啊。”
“你啊。”沈潮含糊地吐了两个字,就迫不及待地把头低下,想要对着刚刚他不敢窥看的脖子来一口,可惜牙齿刚碰到皮肉,还没怎么用力,就被人推开。
宁回脸色严肃道:“这里不行。”
白皙的皮肤表面也没来得及留下几个深坑,沈潮呆愣地看着齿痕里沾上的一缕银丝,“哪行呢。”
又有人来了,一点脚步声就足以勾起宁回的敏感神经。
他想快速抢过笼子就走,但是身前的人用他足够强壮躯体给挡住了。情急之下,他只好拽着他的袖子把人拉进厕所隔间,并把门大力一踹,给锁上了。
瘦狗一样的身材,炸裂的爆发力,今日第二次受教的沈某心中简评道,同时又在脑中那朵花的词库里加了个危险。
他没有回答上述问题,吸了一口气,他开始讲道理,说:“孙平还不知道。”
沈潮点头赞同,同时还有心情感叹了句:“宁回,我还是第一回被拉到这种密闭空间呢。”说完他笑了笑。
“但是他快知道了,他又不是傻子。”宁回咬了咬牙,继续说:“学校里现在有多少人知道我不清楚,但是——”
沈潮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安抚性地揉了几下,想不到这么软的发丝儿,他主人的心还是嘴巴却那么硬,估计火烧个一天也烧不化的。“你不想听,我叫他们闭嘴,该给钱给钱,该捂嘴捂嘴,只要你不想他们说这件事,我就想着法子办。”
宁回提醒道:“钱不是万能的。”
外边人来人往,他把声音放得很低,叫了声,“宁宝贝儿。”
宁回愣了愣,相亲那傻逼事件过去这么久,他这才发现,这期间他居然一点闲言碎语没听着,仿佛这件事根本没存在一样,这场飓风卷起的只是他们两人而已。
沈潮又继续如常说道:“总之就是,老子会让那些碎嘴巴子离你远远儿的。”
见人不言,他试探了下,再把头缓缓埋入人的肩上,又继续喃喃道:“今天我喷了香水,闻着了没?我觉得这玩意可能过期了,它快把我毒死了。”
香水是吴泽送他的,每隔几年就会送一瓶同样牌子,同样款和味道,他记不清具体多久送一瓶,但是他一直没喷过。
“香水是我发小送的,一直放那没使过,今天你叫我出去才有心情拿出来喷了喷,没想到效果这么得劲儿,你说他是不是想毒死我啊?”沈潮蹭了蹭,继续说,“不然我怎么觉得自己老有病呢。”
宁回淡淡说道:“怎么了。”
“想咬你。”
宁回:“。”
(-。-)
“还是说,你说对了。我真得狂犬病了?”他趁机又蹭了蹭,故意把喷出的热气留到锁骨窝里,“我之前还笑话咱王导儿呢,觉得他傻逼似的那么多怪癖。做个实验汇报的PPT也事多,标题要大小写,图片要清晰,多放几张,拍得不行还叫我们学个PS优化一下,我寻思跟他做个小汇报整那么多屁事干什么呀。”
“怪癖贼丫多。”沈潮转过头面向脖子,之间空出一小段,调整到一个能观察脸部表情的角度后,他继续说:“可我不是他那样的人,我还没那么牛B,我就有怪癖了。”
“嗯?”
“前几天看了本小说,内容可奇葩了。反正就是影响贼大,我又感觉我要疯了……想咬一口,想在每一处打上标,再告诉别人——”沈潮不讲武德,话未说完,趁人表情僵住还没什么大反应,在脖子上又啃了一口。
啪得一声清响震彻隔间,干脆又利落。
宁回揉了揉手腕,用力说道:“其实我也有一个生气的阈值。”
“我还以为你没什么脾气呢,一天天跟瓷娃娃似的。”沈潮用手背蹭了蹭脖子和头颅连接出的一个红巴掌印。落位刚好,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耳光,力道也刚好,只是微微泛了点红,但又火辣辣的疼。他伸出手想抓住那只祸“手”蹭一蹭,又被躲开了。
“嘶。”沈潮呼了口气,“那奖品还是换成亲一口吧。”
“我讨厌烟味。”
“......”沈潮压着眉看了半晌,昨晚确实抽了一晚上烟,但是他明明刷过好几次牙了,出门前又用酒精盖了盖。他朝手心哈了口气,“闻不着。”
“宁回,你狗鼻子来的?”
宁回冷一眼道:“闭嘴。”
他舔了舔嘴唇,“哦,算了,反正那酒味也没了,下次吧。”
宁回抬起头,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地认真地看着他,说道:“算了,我还是希望到此为止。”
“毕竟我也不太希望我们的关系会闹得不愉快。”
说完,他感觉眼睛被强光扎了下,眨了眨眼。
沈潮回视那双眼睛,皱了皱眉。果然没一句爱听的,他真想把这张嘴掐死啊,但是又忍住了,寻思当个屁放得了。
随即他哼了声,“得,今天不兑了。”
“打服了。”
他提上东西走到门口,又回头瞥了一眼宁回青色的脸,指了指自己的红巴掌印,“少不高兴了,你又不吃亏。”
“......”
-
王立业在讲台上絮絮叨叨了一个半小时。能闲扯的都扯了。上到研究室创业史,下到留学贷款网站。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把这辈子的倾诉欲一股脑地抛尽了,宁回才带着人把实验动物提进教室。
两人走进来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宁回插兜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他的大宝贝徒弟乖乖跟在后面提着笼子进来,但摆个臭脸。
“干嘛呢你俩?磨蹭半天。”王立业吼了句,两人转过来正面对他,他这才发现一个到处贴着创口贴,一个到处是红印子。“我寻思半天没来,你俩跑去打架了?”
宁回轻轻应了声,“嗯。”
沈潮:“嗯,老师,几个不识好歹的破崽子来抢兔子,打了一架。”
“谁敢抢老子的东西?”王立业当即挺直腰板,一声怒吼过后,他想挽回下形象,又压着声音道:“是不是人弄错了,没插个小旗标一下?”
“插了。”沈潮用手蹭了蹭伤处,还是很火辣啊,“他不听,非得抱回家养。咱实验室那么穷,哪有心思再花钱去买啊,您说是不是?”
“人家不给,能怎么着啊,就打了一架呗。”
王立业:“哦...怎么不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
“您这么大岁数了还打得动呢?给您撂那了,咱三现在站的就不是教室,得是医院了。”
王立业点头,有点歪理,毕竟岁月不饶人呐,他指了指桌子,“嗯——,放那。”
“哦。”沈潮满脸不高兴地走了过去,把笼子啪得一声搁在桌上。
“行了,实验操作我都讲明白了,让你们研一的师兄师姐你们做实验哈。”王立业朝着无辜的本科生指指点点道,随即又吼了一嗓子,“还有读博的,该做东西做东西去,别瞎耽误了。”
沈潮:“。”
“去啊,杵这干啥呢?”工作狂魔看着人磨磨蹭蹭地还不走,又甩了一个眼色。
沈潮这才啧了一声,谁欠他八百万似的,更不高兴地踏出了教室。
把那个多余的赶出去后,王立业又闲不住,随即当场拿出电脑开始琢磨他的漫漫科研路。
“五十岁正是闯的年纪,咱别打扰他了。”孙平感叹了句,悄悄拉着宁回的袖子将人带到教室后门边,“诶,宁回,我早上说的那事怎么样了,一起去吗?”
教室里三十多个人头将三人摸鱼小组遮得严严实实。
“北京?”宁回抬眼道。
一向沉默寡言的吴苗苗点了点头,“对啊,国庆去北京,很有仪式感吧。”
孙平打开手机淘宝订单,下单了一面五星红旗,“我还买了旗子,到时候咱们学视频那样,举着夜骑长安街。”
“你会单手开?”
“我可以学!”
“对了,还有,这段日子老子的技术被训得老专业了,宁回,你就放心吧,准比那个姓沈的强!”
宁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手机,“算了。”
“那你给我拍,务必记录下老子帅气的二十三岁。”
“。”宁回望着孙平那鸡窝头,眨了下眼睛。不过这两人提到北京城,眸子里都闪着光。
孙平:“去呗去呗。”
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被蹭了蹭,低头打开手机看了看,没有解锁。只是下意识打开了,但没有想看的东西,手指就停初页面迟迟没有动作。
片刻后,他抬眼,“吴苗苗是重庆的,没去过就算了,你离那挺近的,也没去过?”
这边高铁去北京大约半个小时。
“你以为很容易啊?”孙平哼了一声,“虽然挨着北京边儿,嘿,但算个环京带的犄角旮旯里,出个村得骑个小三轮儿。”
宁回吃惊道:“哦。”
“诶,苗苗你是重庆啊?我听网上说什么来着?”孙平摸着下巴,突然一声惊呼,“对!”
除了三十几个人头,坐在最前讲台上的那双眼珠子也快跳出来盯着声音来源,感受到视线火热,他大声吼道:“对,就是这样按住,先打个麻醉。”
老卷王这才放心地开始埋头苦干。
随后孙平压了压嗓子:“听说那边叫川渝暴龙!”
“我瞧着,苗苗你怎么不暴啊。”
吴苗苗无辜地揣了揣小手,“啊?我不知道啊,爷爷说我只是一棵小苗苗。”
宁回无语,冷眼扫了下自我沉醉的傻逼地域黑。
孙平一时语塞,转了方向,“那你去不去啊?回回,林可他们也都去呢。”
宁回终于把手机解了锁,无视掉某人发来的一条:【宁宝贝儿,下课了说一声,来接你。】
他打开地图查了个北京地铁站的路线图,“嗯”了一声。
“宁回,谁抢咱兔子啊,咋不打个电话叫我?咱三一起揍他去,我别的不吹,肯定包你俩挂不上这么多彩。”孙平瞥见衣领下露出的好几块褐色创口贴,才突然想起来这茬事,他愤愤不平道:“不行你们再把人约出来,我们再打一架,看着你俩受伤我不在,老子浑身不舒服。”
宁回想了想一小学生被三大汉约架的场景,“......下次叫你。”
“对了,你打过狂犬疫苗了吗?”脑瓜子灵光再一闪,孙平又想起来个事,“没打下课带你去打一针吧,啊?免得真感染了,这狗也真是有点狗胆在的,哪都敢咬。”
“……打了。”
“哪只狗啊,咱学校养的?”孙平又看了一眼那扎眼的创口贴,怎么看怎么不爽,“要是下次遇到叫我一下,我特么抓到给它绝了锁笼子里。”
宁回垂眸看着那个风景头像,点头道:“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