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梦醒,腔里尽是苦味,元昭想喝水。
张嘴叫人,无人应答。
元昭闭了眼,不一时,元昭再次睁眼,小巧的瓷杯喂到嘴边,元昭咬了杯,喝了好几口。
来人点了灯,元昭瞟了一眼,是他新讨的媳妇。
容貌肖似玉颜的恋笙。
生死线上几次折腾,元昭不得不服气,性命与脸面,于元昭而言,二者缺一不可。
如今他已闭了口,不再与指着恋笙叫滚。
阖府上下,一连四日各个不敢闭眼。
郎中们打了保票,四少爷再无性命之忧,元家上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老安了心自去睡了,小一辈的元宝和喜雨守到二更,也去睡了。
元昭屋里两个妈妈,一个姓李一个姓孙,两个妈妈守了元昭两日,没成想却是接连病倒,各自回家问着郎中吃着药,病不好也没脸再来主人家。
恋笙吃过饭,换了衣裳,听章嬷嬷的话,就在里间的软塌上睡下。
一听有动静,她急忙穿衣,元昭要水,她便将水喂到嘴边……
恋笙才来半日,已和四少爷的屋里人,全都打了照面。
毛儿告诉她,四爷古怪着呢,爷们儿从来不宿主屋,每日就在书斋里睡。
光说不够,羽儿怕新来的四奶奶心里没数,特意领了人去看。
几人互相搀扶着,走到月亮门前,毛儿羽儿急忙停了脚。
月亮门空空荡荡,没栓没锁,但没人敢再往前半步。
羽儿说,四爷在里头养了东西,并嘱咐恋笙千万当心,别往前去。
恋笙点头应声,她算是记下了。
毛儿羽儿三日不曾合眼,鳞儿叫她们去睡,自己守着夜,可没一会儿,贴心的鳞儿就在元昭的榻沿上睡熟了。
鳞儿也守了元昭三日。
恋笙将人扶上软榻,麟儿累极了,眼皮动也不动,一人睡得安然。
昆儿熬了药,见四奶奶醒了,四爷也不赶人了,看出几分眼色,小丫头低眉顺眼地忙将熬好的药递给了新奶奶。
四爷做事狠绝,但凡下人伺候的不周到,从不看谁人面子,也不容人讨情,这院里伺候的,挨板子挨巴掌,是常事,被人牙子拖出去发卖,也是常事。
四少奶奶虽不是原先说好的那个,但她嫁进元家,救了四爷一命,是元家的大功臣,如今,更是老爷夫人跟前的大红人。
刚进门,管家的少奶奶也得哄着,多做错多,昆儿心里怕四爷,手里的药给四奶奶才是正理。
恋笙接过药,扶起病患,耐心地服侍元昭服用。
元昭吃着药,双眼死盯着昆儿,昆儿被四爷一瞅,顿时魂不附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怕眼泪掉下来惹了主人家晦气,低着头躲到帐子后头,不肯再动。
元昭一心二用,药吃不进去,并顺着脖子流下,恋笙也不嫌弃,用贴身的帕子与他擦了擦,擦完了继续喂药。
虫儿提了热水,一进屋,见昆儿低着头啜泣,里头,四奶奶正伺候着四爷吃药。
四爷不骂四奶奶了,越发好了。
四奶奶和楚家的玉颜小姐长得一模一样,虽是堂姊妹,却像是一对儿双生花,不同的是,玉颜小姐更美些,而四奶奶更清秀更亲人。
虫儿是元昭屋里的老人,虽是老人,却也只在这屋里待了两年,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恃宠而骄,每日谨言慎行战战兢兢,与其余人无异。
不同的就是,只有胆子比昆儿鳞儿大些。
恋笙服侍着元昭吃药,事情实在邪门,元昭纵然不愿再瞧她这张脸,却也只能先将人留下,等他好了,他立刻赶她出府。
而恋笙已经想明白了,四少爷早些病愈,她便能早些回去照顾阿娘。
见四奶奶照顾病人处处体贴熟练,虫儿问道:“说是亲家老夫人病了,难不成是四奶奶日夜照顾?”
恋笙尚未适应新称呼,虫儿一说四奶奶,她的脸上立即上了颜色,恋笙否了七八遍,虫儿依旧不肯改口,仍唤她作四奶奶。
恋笙只得先接了话:“家里头也有两个丫头,轮着给阿娘煎药,小小年纪累得一身药味,连个整觉也睡不了,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是我看着阿娘。”
“久病床前无孝子,像四奶奶这样有孝心的,可不多。”虫儿赞道。
恋笙吹着药,摇着头,她心里想着阿娘,也不知家里如何了?
元昭吃了药,听她们二人说话,这个冒牌新娘,竟认下四奶奶这一名头,莫不是要就此赖上他们元家?
楚玉颜瞎了眼,嫁给金遇之那条□□,元昭不替她可惜,往后可有她受的。
元昭不是犹豫窝囊之人,为玉颜流泪,他是绝不肯的,下回再相见,定要让他们夫妻流两大碗血……
眼前的恋笙,看着面善孝顺,但心里如何,元昭无处可知。
元昭紧盯着恋笙,像是秃鹫见死物,恋笙若说不怕,那自然是假的。
四爷看着想杀人,虫儿识相地闭了嘴,再不言语。
元昭昏迷了三日,房里五个丫鬟连轴转,恋笙心疼她们,况这四爷太吓人,一个眼神能把人吓出好歹来。
恋笙对着虫儿道:“我看着就是了,你先去歇一歇吧。”
虫儿早累了,得了四奶奶的体贴,拉着昆儿就走。
虫儿昆儿走后,元昭挣着起身,恋笙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带着一身伤病和一条断腿,元昭走了几步,便跌落在地,恋笙紧忙搀扶,她道:“我手软力弱,只能帮到一点儿,四少爷别嫌弃。”
元昭无力支撑,也无话可说,无奈之下只能由着恋笙帮衬。
更了衣,恋笙打了热水,绞了帕子,替元昭擦身子,没一会儿便将元昭身子看了个遍,恋笙年纪不大,但她自小生在乡野,又是个顶着红盖头就敢替嫁的人。
男女有别,礼教大防,于她而言,不过是空话。
她是替嫁新娘,不免有些心虚,因有一身无知无畏的勇劲儿,元昭再狠毒,她也不怕。
更何况她连金身罗汉,西天佛祖都不怕,难到还怕元昭?
元昭死命地盯着恋笙,他对玉颜的恨意未能消减,见恋笙行事作风与玉颜毫不相干,只是长得相似的两样人罢了。
明知不能一概而论,偏又将二人放在一处论。
“出门右转,过了月亮门,有一处书斋,我常宿在那处,你过去,讨桌上的纸笔来,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一个盒子,一并拿过来。”元昭厉声吩咐,不容恋笙拒绝。
恋笙不紧不慢,她道:“我知你屋里的规矩,你那书斋岂是我能进的?”
元昭板起脸,这丫头的人缘倒是不错,屋里的丫头竟都与她亲近。
“其余的都不要碰,快去!”
四少爷再下号令,恋笙依旧不动。
周身冷气袭来,恋笙拗不过,她只能与元昭商量:“等天亮了,我再去拿?”
“为何要等天亮?”元昭吊着一双凤眼,眉眼带笑,不怀好意地看着恋笙。
“你肚里有什么诡计,快说!”
她能有什么诡计,恋笙咬牙道:“村长爷爷说,三更天有鬼,我从不走夜路的,眼下又只我一个,我害怕!”
怕鬼,元昭来了兴致,他招了手,让恋笙把耳朵凑近。
恋笙递过去耳朵,只听耳边幽幽地响起一句,“你若再不去,等我死后变了鬼,不管几更天,日日夜夜也要缠着你……”
这人比佛陀恶鬼还可怕。
恋笙不得不从,立即挑了灯笼就走。
身后响起的冷笑,让她更添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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