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有一个月的时间,幸年没再跟路绥说过话。
路绥也在竭力忘记他,努力地不去想他,幸年被唤起的时候并不多,被唤起了也不说话。
一个月下来,路绥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不再怀疑自己有病。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学校那边,跟他打架几个同学果不其然被退学了。
他的父亲路鸿渊知道了整件事后,心有愧疚,开始亲自接送他上下学,谣言不攻自破。路鸿渊还想给他安排转学,考虑到只剩一年就毕业,路绥觉得没有必要。
为了补偿路绥,清明假期时,路鸿渊还带他出去玩了一趟,游览了几个欧洲老城,会给他讲自己以前旅行时的事,也会亲自给他拍照。
虽然还是会时不时有电话打进来,扰断两人的兴致,但路绥已经很满足了。
以至于有那么几天,他彻底忘了幸年。
其他时候偶有想起,幸年也不会跟他说话,路绥便断定那次真的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没关系,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只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他又开始怀念。毕竟那是陪伴了他四年的朋友,很难彻底割舍。
某天晚上,路绥睡前躺在床上,思绪有些飘忽。他忍不住想,那道声音会不会不是幻觉,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他开始希望是这样。
路绥试探着呼唤:“幸年,你在吗?”
在路绥刚想到他时,幸年就已经被唤醒了,但他不敢开口。这段时间下来,他知道了,路绥是真的不想要他,没有他,路绥会过得更开心。
虽然很难过,幸年也接受了。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路绥开心,如果路绥因他痛苦,那他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段时间他在意识中跟系统沟通过,问会怎么处理他,系统说情况特殊,暂时没有合适的处理方式,如果路绥喜欢这样的他,那么他可以继续存在。
幸年是真的很想继续存在,有生命的感觉很好。可是他的一切都基于路绥的需要,这一点是不可能改变的,不管过去还是现在。
而路绥不需要他了。
幸年很难过。虽然有意识的他没怎么跟路绥相处,但过去的记忆还在,那些也是属于他的。这些日子里,他时常会回味,越回味就越难过。
“幸年,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路绥语气快了一点,像是迫切地想确认他的存在。
幸年有一丝欣喜,没忍住开了口,声音很委屈,“嗯。”
然后半晌没有回应,路绥陷入了沉默。
幸年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果然路绥还是不想要他。他都想哭了,可是他没有眼睛。
“你真的不是幻觉啊……”路绥突然又说,语气带着欣慰。
幸年不敢抱有什么希望了,有点埋怨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路绥,一会不让我说话,一会又来找我。”
“抱歉。”路绥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幸年能看清他的脸了,把视角调整到路绥身旁,这样就像是自己正躺在他的身边。做这些很容易,他只需要靠意念就能完成。
“之前我有点被吓到了,”路绥把手臂搭在额头上挡着光,“对你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幸年重重哼了一声,“我都跟你解释过了,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理解不了呢?”
“因为这种情况并不常见,”路绥叹了口气,“抱歉,幸年。”
“好吧。”他一而再的道歉,让幸年渐渐没了脾气。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吗?”路绥又问他。
“只有你想我的时候,我才会被唤起。”幸年解释道。
“我明白了,”路绥放下手臂,望着天花板继续说,“你是不是很生气,这段时间都没有说过话。”
“生气,但是不说话不只是因为生气。”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听我说话,我不想让你不开心。”幸年认真道。
路绥心里一软,他的幸年跟他过去想象的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鼻子有点酸,路绥深吸口气,对幸年说:“抱歉,以后不会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幸年开心了,但他不想表现出来,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路绥无声地笑了,他知道幸年不生气了,还觉得他有点可爱。过去他所幻想的幸年,性格还很单薄,真实的他要更灵动。
“做点什么能让你开心些?”路绥想弥补一下他。
幸年想了想说:“找点好玩的东西给我看吧。”
路绥已经知道了他能看到自己这边的画面,又问他:“你能看到多远的东西?”
“整个房间都能看到,有遮挡物就看不到了。”幸年一边环顾他的房间一边说。
“我知道了,”路绥起身下了床,“我还有几道数学题没做,你看我做题怎么样?”
“好呀。”幸年调整视角,跟随着他。
后来回想起时,路绥一度觉得自己当时很蠢,给人找的好玩的事竟然是看他做题。
好在幸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没有人类世界生活经验,他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都觉得有趣。
“路绥,你刚刚说这个叫什么?”看路绥写完一道题,幸年出声问道。
“二元一次方程,”路绥搁下笔,问他,“刚刚我做题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不在了?”
“还在的,你的意识里还有我,”幸年回道,“但是你再专注一点,可能就会把我抛到脑后了。”
“那我尽量一心二用。”路绥向他保证。
“没关系,”幸年看着笔记本上的解题步骤,问路绥,“这个为什么叫二元一次方程?”
“因为有两个未知数,并且未知数的次数都是1。”路绥耐心地给他讲解。
“我听不懂。”幸年有些苦恼。
路绥笑了笑,“我慢慢给你解释,其实我也才刚开始学,这是高年级的内容……”
从那天起,路绥就经常带着幸年一起学习。虽然在他的想象里,幸年已经十八岁了,但实际上的幸年认知仅限于过去跟路绥相处的记忆,连说话都只能用简单的词句。
路绥像个老师一样,一点一点地教着他。跟他相比,幸年似乎更像一个小朋友。
而且他对人类世界充满了好奇,经常会问出一些路绥无法回答的问题。
看路绥刷牙就会问他牙膏里有什么,看到黄瓜又好奇为什么明明是绿的,却要叫黄瓜。
为了解答他的问题,路绥往往要通过书籍或者网络了解一番,久而久之学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倒也不错。
不过也有时候,幸年的问题会让他无所适从。
幸年意识觉醒两年后,路绥又长了两岁,身体发生了许多的变化,某天他洗澡时,突然听到幸年问:“路绥,你下面为什么长毛了?”
路绥惊了一下,手里的浴球掉在地上。
“你,你怎么跑出来了?”路绥有些慌乱地从地上捡起浴球,用它来遮遮掩掩。
“你想我了呀。”幸年觉得今天的路绥有点笨,也不太稳重了,不过挺好玩的。
路绥重重地吁出口气。
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幸年……
他想把幸年赶出脑海,但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忘不掉。
“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幸年看他干站在地上,什么都不做,就有些奇怪。
“你能不能……闭上眼睛?”路绥跟他商量道。
幸年大惊,今天的路绥好像真的变笨了,“我没有眼睛,要怎么闭上?”
路绥靠到淋浴间的墙壁上,闭了闭眼,“那你能不能装作没看到?”
幸年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塑料袋,要怎么装?”
路绥重重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洗,但是动作加快了许多,而且面朝墙壁,靠得很近,试图遮住前面,虽然他知道大概率无济于事。幸年跟他说过,他能任意调整视角。
果然,过了一会幸年又开始毫无羞耻地大胆发言:“路绥,你好像不止长毛了,也变大了。”
路绥努力维持着冷静,神情冷淡地说:“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长,这很正常。”
“人类的身体真神奇。”幸年语气轻快地感慨。
路绥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严肃道:“明天的生理课,你跟着我听一下。”
“好呀,”幸年来了兴致,“我可喜欢上课了,你都不怎么带我,以后上课都带着我好不好?”
“看情况吧。”路绥这么说着,但其实后来每节课都会把幸年唤醒,虽然有时学得太投入,也会把他忘了,但大部分时候,幸年都在跟他一起上课,各种学科知识都有涉猎。
只是该学的都学了,他却还是没有常人那种对于性的羞耻。最后路绥也不指望他能理解了,只在他口出狂言时,尽量地岔开话题。
但情况常常不受控制。
十六岁生日的早晨,美好的寒假假期。路绥醒得有点早了,不急着起床,便打算先做点别的。
开了暖气的房间温暖如春,和窗外的冰天雪地仿佛是两个季节。
他掀掉被子,又拉下睡裤,身心放松舒适。
直到一道干净的男声在他脑中响起。
“路绥,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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