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很郑重地端坐在他的椅子上,显然这个礼他受起来也是有着一番的讲究。
“你既然受了我的礼,就要负责救他的命。”
萧枫之此刻不再有任何的掩饰,当了多年帝王后练出的俯视众生的眼神,让他即使在一个较低的位置上看人依旧充满了压迫感,让见过的人丝毫不会怀疑违逆这个眼神后会有的悲惨下场。
“那个人……他于天下是有大功德的。”道士向着转角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既然有了那么大的功德,为什么还活不过四十岁。”
萧枫之无法理解,上一辈子还可以说全是他的错,他误以为天下臣服对于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明明手捧着绝世珍宝居然还亲手把它摔碎了。可这一辈子,萧枫之恨不得将这珍宝藏着、供着、捧着、含着,而这天道为什么还是让他活不过四十岁?
“那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是他出生前就定好的东西。如果你不动手,也会有别的什么契机让他在那一天那一刻身中要他命的剧毒。这不是你为了他和天道赌命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清楚的事情吗?”
听见道士的命中注定,萧枫之脸上的神色瞬间颓丧起来。
“凭什么,明明天下人都欠他的,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因为天道本就是比你还要只追求结果,不问牺牲的存在。那时的你凭着那一腔愧疚悔恨,不是做得很合它的意吗?”道士说到此处抬头望了望天空,“它唯一没想到的是,你的悔恨可以到达这种地步。说到底,天道还是不懂我们这些人啊。”
萧枫之苦笑一声,看着道士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诚恳:“帮帮我……救他。你要什么我将来都可以给你,道观、金身、香火、功德,你只要说出来,我都可以给你做到。”
“不用,你也说了,天下人都欠他的。只可惜他最后那个命劫是你和天道之间的赌注,我插不了手。你为了他逆天改命,而你本人天子命贵不怎么沾因果,自然所有的恶果都会应在他身上了。”
“不……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萧枫之并不是听不懂,只是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成为那个伤害万思修的人。
“这一次,他命里的劫不会只有那一个,我可以帮着你化解其中一个,这已经是我力所能及的全部了。”
“那……别的呢?”萧枫之还没开口,眼泪已经落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命这种东西毕竟还是虚无缥缈,不过替他多积点德也许总会有用吧,说不定到时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
“我……知道了。那你能化解的那个是——”
道士又看了一次天上,萧枫之也跟着他望了一眼,现在的天色虽然不算太晴朗,但终究是没有要天打雷劈的意思。
“逢山进洞,遇水过桥,见木直行,劈石入谷,崖底……枯草。”道士每说一句,脸就白一分,到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干脆一口血呕在了万思修刚刚叠在他卦桌上的银票之上。
“我明白了,多谢道长。”见这几个字需要这样大的代价,萧枫之也不敢怠慢,他又对着道士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这一次道士侧过身避了避。
“请道长放心,哪怕为了护他一生平安,我也会记得多做功德的。”
说完的萧枫之当即转身离去,回到馄饨摊上时,万思修一脸愁容,手撑着下巴看着转角这个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师,我回来了。”萧枫之一句话打破了万思修的沉思。
“啊,道长说了子孙命的事情怎么解了吗?”万思修很想知道除了那粒看不出用途的药丸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帮萧枫之的方法。
“嗯,多积点德就行了。”萧枫之不愿意和万思修坦白,只是说了一个大概的糊弄过去。
“也是,多积德总是好的……嗯,等我们回去后我就让人去安排,再多建几个善庄,这天下这么乱,能多帮些人就多帮些人吧。”
说完这句的两人都很沉默,馄饨早就被端上来了,只是两个人谁都没有胃口去动它,它也只能在那犹自地飘着热气,将两人的满面愁容各自隐藏在一片蒸腾的白雾之后。
“万师,你之前说过等莫大哥的事情了结之后,你就带我出去玩的。”萧枫之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找到那个崖底枯草,他不知道那东西到底要怎么用,却记得那能救万思修的命。
“好吧,这阵子都过得乱七八糟的,咱们先回王家,等过几天莫大哥身体彻底好了后,就带你出去玩吧。”
他们俩回王家的时候莫悔肃正在指点王冀北的招式,他们王家祖上的毒龙宗本来就是魔教的其中一员,除了一些秘传武功之外的一些功夫无罪城里都有。莫悔肃这种博览群书的自然也是见识过其中的大部分。他让王冀北演示了一遍家传的杀敌招式后,就大概明白了当年王家祖宗整理的这套外门功夫的思路了。
虽然王冀北用蛤王内丹来救莫悔肃,是因为承了万思修主动退婚成全他们一对有情人的情的原因。但莫悔肃做人向来光明磊落,别人救他性命,他不会没有任何的表示,自然是尽心尽力地替王冀北梳理起家传功夫来。
那王冀北也没想到好人好报下会有这样的大好事,一颗家族里供了百年不知是何用途的鸡肋宝物,不但成全了他此生的姻缘,还让他的杀敌招数更上了一层楼,那可是事关今后他能否在战场上保住性命的东西。
比一般人更清楚江湖和世俗区隔的王冀北一点不敢怠惰,仔细地听着莫悔肃帮他一招招地拆解每一式,告诉他这一招的长处和弱点,若敌人这样应对时又该如何接后续的杀招。一边听一边手上不停地演示,没多久的时间就练得一身大汗。
“先歇会吧。”余光里看到万思修带着萧枫之来了的莫悔肃拍拍王冀北示意他不必急于一时。
“莫大哥,身体可大好了?”万思修看见莫悔肃现在如此健康的样子,内心也十分替他高兴。
“嗯,偶尔还有点困意,但已经是可以自己忍过去了。冀北说再用一次蛤王内丹应该就能全部清除余毒了。”莫悔肃总有一种很妙的气场,好像他一开口说没事,身边的人哪怕明知天都快塌了都能放心一样。
“那就恭喜莫哥哥了。”
就连萧枫之也由衷地为他高兴,莫悔肃和独孤单就像是他和万思修的另一组参照一样。莫悔肃对于整个武林的功德也不必赘述,而他们俩的前路现在看起来一片光明,这是不是代表了万思修和萧枫之的前路也是有希望的呢?
“思修,你救我性命,又在我顾不上自己的时候收留安慰小单,这样的大恩我俩无以为报。今后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江湖人虽然管不了世俗的那些钱权之类的事,但如果事关一些武力上的事,只要你叫我们,我们总会想法护你周全的。”
“别这样,莫大哥,我不是为了图什么报答才这么做的,独孤这孩子这两年过得很辛苦,如今能看到他苦尽甘来,我做这些也就值了。”万思修笑着看了看还在一旁喘气的王冀北,“莫大哥是在教王公子武功?”
“谈不上教,就是在帮他梳理梳理招式而已。”莫悔肃看了看王冀北,又瞥了一眼跟在万思修身边的萧枫之,突然露出了一个略为狡黠的笑容,“我用说的终究不如实际的对练来得更容易理解,但是我和你层次差太多了,一招赢了你看都看不明白,倒是眼前这个很适合当你的对手。”
“万公子一个生意人还练武?”王冀北显然是理解错了对象。
“不是万公子,是他身边的萧小公子。”因为是在楚国的境内,莫悔肃并没有点破萧枫之的身份。
“他?一个孩子,他才多大?”王冀北一脸我不能以大欺小的表情飞快地摇手拒绝。
“你别忙着拒绝,你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莫悔肃这两年都在昏迷,事实上是不太清楚萧枫之的武功到底练到了什么程度的。也就是这两天清醒后和独孤单闲聊时,听独孤单说萧枫之是他此生见过最适合练无罪城武功的人,有几招里蕴含的武道比他们俩的理解都要强,只不过终究是差在年纪只有十岁,学武才两年所以还显得不那么厉害而已。
对于独孤单的评价,萧枫之是不知道的,他也不好去和对方解释说这其实是沾了上一辈子的光。根据那时的独孤单的说法,在学武这事上,他独孤单天赋天下第一,萧枫之和莫悔肃差不多,但都比他差上一线,如果三个人功力相仿的话,大家拼命时最后会是独孤单惨胜。只不过这三人也并没有什么要互相拼命的理由罢了。
“我王冀北从三岁开始习武,每天练功三个时辰一刻不敢怠慢。如今我二十一岁,这家传功夫虽然不入武林人士的眼,但好歹我足足练了十八年,我会打不过这位小兄弟吗?你今年多大啊?”王冀北也不是吹牛说大话,只是莫悔肃的评价对他来说太难理解了。
“我今年十岁,八岁前一直身有喘症,体弱不能多动,直到八岁才把身体调理好,而后开始跟着独孤大哥习武,到如今一共练了两年了。”萧枫之本来也在想要怎么把王冀北收为己用,这会正好借这个机会搭上关系,“但是我觉得莫哥哥说得对,你打不过我。”
“我不信。”
“那要不要和我打个赌?你要是输了,将来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赌就赌。我就不信我练了十八年的人会输给你个只练两年的。”
萧枫之径自放开牵着万思修的手自己走到了院子的正中央,尽管只有十岁,依然像模像样地摆了个起手式,无罪城的功夫里有用武器的,也有空手的,尽管萧枫之练得最熟的是刀法,但是拳掌也不是不行。
“王哥哥休息好了没有,好了就可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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