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的休整转瞬即逝。崖顶寒风依旧,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玄并未多言,只是再次抬手,指尖灵光更为凝实,轻轻点向祭坛中心。这一次,祭坛的震动更为剧烈,符文流转间,光芒并未凝聚成形,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崖顶!
刹那间,吴适归与谢流光只觉得眼前景象骤变!不再是望鹿崖顶,而是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冰狱之中。脚下是滑不留手的万丈玄冰,四周是呼啸着冰刃的风暴,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冲击着他们的意识,试图勾起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动摇。
“幻境?”谢流光握紧弯刀,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声音在风暴中有些模糊,却依旧稳定。
“虚实交织,小心。”吴适归沉声应答,长剑横于身前,灵力护住周身,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与精神冲击。他能感觉到,这幻境并非完全虚假,其中蕴含着真实的、由承露盘力量演化出的极寒与意志侵蚀。
突然,脚下的冰面裂开无数缝隙,数十只由寒冰凝聚而成的、形态狰狞的冰魅尖啸着扑出!它们没有实体,攻击却直指神魂,利爪挥动间带着冻结思维的可怖寒意。
“我来!”谢流光一声低喝,不退反进。他周身气血奔涌,竟似燃起一层无形的烈焰,将那迫近的寒意稍稍驱散。弯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撕裂风雪的光弧,刀势比之前更加狂放霸道,每一击都精准地斩在冰魅最核心的灵机节点上,刀过之处,冰魅纷纷溃散成漫天冰晶。他的战斗本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被彻底激发,动作更快,更狠,更有效!
吴适归则守在他侧翼,剑光如绵绵密密的网,将那些试图从侧面、背后偷袭的冰魅尽数拦下。他的剑法中正平和,带着一种稳固人心的力量,不仅防御着物理层面的攻击,更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着环境对神魂的侵蚀。他注意到谢流光的打法更加搏命,眉头微蹙,传音道:“收敛些,莫要被环境影响了心绪!”
谢流光刀势不停,朗声回应,声音在风雪中带着一股酣畅淋漓:“放心!这点阵仗,还乱不了我的心!”话虽如此,他攻势中的戾气却悄然收敛了半分,更加注重与吴适归的配合。
冰魅仿佛无穷无尽,环境的压迫也越来越强。那无形的意志冲击不断试图放大他们内心的疲惫、疑虑甚至是对彼此的猜忌。某一刻,谢流光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充满硝烟与离别意味的画面,让他动作微微一滞,一只冰魅的利爪险些划破他的肩头。
“凝神!”吴适归的低喝如同暮鼓晨钟,同时剑光暴涨,替他挡下这一击。吴适归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幻境似乎在不断低语,告诉他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让他放弃。但他目光始终沉静,每一次出剑都坚定不移,守护的意志如同磐石。
他看到谢流光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凛冽杀意与那瞬间的恍惚,心中疑虑更深,但此刻绝非探究之时。他只是更加紧密地配合着谢流光的节奏,两人如同共生的双星,在冰狱风暴中相互支撑,砥砺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周围的冰狱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刺骨的寒意与精神冲击骤然消失。两人依旧站在望鹿崖顶,祭坛的光芒已经收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体内激荡未平的灵力、精神上的疲惫感,以及身上新增的、被冰刃划出的细密伤口,都昭示着那场试炼的真实与凶险。
吴适归与谢流光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以及那份经过生死考验后、愈发坚实的信任。
玄静静地看着他们,琉璃眸中依旧没有太多情绪,但之前的淡漠似乎消散了些许。他缓缓开口:
“能在此境中守住本心,互为依托,未生猜忌,未露怯懦……你二人,确有资格。”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祭坛的核心之处。
“承露盘,便在坛下秘境之中。”
玄的话音落下,祭坛中央的符文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弥漫的光芒,而是向下塌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散发着朦胧光晕的入口,寒意与浓郁的灵气从中扑面而来。
无需多言,吴适归与谢流光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入。
穿过入口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他们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之中,四周是万年不化的幽蓝冰层,冰壁上自然凝结着无数散发微光的晶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而在冰窟中央,一座完全由寒冰雕琢而成的平台上,悬浮着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古朴的玉盘,通体呈现温润的白色,却由内而外透出清冷的光辉。盘身隐约可见繁复的纹路,但距离尚远,看不真切。更引人注目的是,玉盘周围环绕着如同星沙般流转不息的光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这便是承露盘!
然而,通往承露盘的道路并非坦途。冰窟之中,矗立着数尊比崖顶灵将更加高大、凝实的冰晶守卫。它们身披更加精美的冰甲,手持巨大的冰戟,眼窝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威严而肃杀。在承露盘力量的浸润下,它们显然更具灵性,也更加强大。
几乎在二人落地的瞬间,最近的两尊冰晶守卫便动了!它们迈着沉重的步伐,冰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一左一右横扫而来,力量之大,远超之前的灵将。
“我来正面!”吴适归低喝一声,竟不闪不避,长剑灌注灵力,剑身嗡鸣,一式沉稳如山岳的格挡硬生生架住了左侧横扫而来的冰戟!巨大的力量让他手臂微麻,脚下冰面龟裂,但他身形稳如磐石。
与此同时,谢流光的身影已如轻烟般贴着右侧冰晶守卫的戟杆滑入中门,弯刀划出诡异的弧线,直取其持戟的手臂关节!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刀锋过处,冰屑纷飞,那冰晶守卫的手臂竟被斩开一道深深的裂痕,动作顿时一滞。
“好硬的家伙!”谢流光一击即退,不与之力拼,口中犹自评价。
更多的冰晶守卫被惊动,围拢上来。它们的攻击不再是简单的劈砍,而是隐隐带着合击阵法,冰戟挥舞间,寒气交织成网,限制着两人的活动空间,更有道道冰锥凭空凝结,如同箭矢般攒射。
吴适归剑法再变,从之前的沉稳防守转为攻守兼备,剑光如龙,时而如细雨绵绵,化解冰锥攻击;时而如雷霆乍现,直刺守卫要害。他的灵力深厚悠长,剑意精纯,每每能在关键时刻破开合击之势。
谢流光则彻底化身暗夜中的刺客,他的身法越发诡异,在冰戟与冰锥的缝隙间穿梭,弯刀每一次亮起,都精准地落在冰晶守卫的关节、能量核心等薄弱之处。他的战斗方式充满了野性的直觉,往往能预判到守卫的下一步动作,做出最有效的反击。他甚至能借助冰壁反弹,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攻击。
两人一正一奇,一稳一险,配合得天衣无缝。吴适归如同砥柱中流,吸引大部分正面压力,为谢流光创造必杀的机会;谢流光则如附骨之疽,以超绝的机动性和狠辣的技巧,不断削弱着守卫的力量。
冰窟内轰鸣不断,冰晶四溅,灵力的碰撞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战斗激烈无比,两人身上都添了新的伤痕,吴适归的衣袍被冰戟划破,谢流光的手臂也被冰棱擦出血痕,但他们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战意愈发高昂。
在联手击溃最后一尊挡在通往承露盘路径上的冰晶守卫后,两人微微喘息,站在了那座寒冰平台之下。
承露盘近在咫尺,那温润又清冷的光辉几乎触手可及。盘身上那些繁复的纹路也清晰起来,中间似乎刻着一株奇特的植物,周围环绕着星图般的轨迹,神秘而深邃。
然而,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古老的威压,正从承露盘本身缓缓弥漫开来。显然,想要真正触碰它,还需要经过最后的、或许也是最危险的考验。
立于寒冰平台之下,承露盘的全貌清晰呈现。
盘子尺许见方,质地温润如玉却流光内蕴。盘背中央,一株仙草栩栩如生:两片碧叶舒展,托起四瓣紫花,八枚金蕊纤毫毕现,道韵天成。周围周天星图环绕,星辰轨迹玄奥,与仙草气机交融,仿佛凝聚着宇宙洪荒的奥秘。
然而,就在二人靠近的刹那,承露盘清辉暴涨,星沙光点急速旋转化为凝实屏障,更有一股浩瀚古老的威压轰然降临,如天地倾覆,直贯灵台!这压力不仅作用于肉身,更引动心魔,吴适归眼前仿佛闪过谢流光消散的幻影,而谢流光则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剥离之痛。
吴适归闷哼一声,嘴角渗血,但眼神锐利如初。他左手紧握黄粱城令信,以其为媒介感知屏障流转,右手长剑斜指,剑尖微颤,寻找着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他低喝:“流光,巽位,三寸七分,全力!”
谢流光没有半分迟疑。他甚至没有去看吴适归所指的方位,全身力量与意志早已提升至巅峰,人与刀几乎化为一体。就在吴适归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弯刀并非蛮横劈砍,而是化作一道极致凝聚、无比精准的寒芒,如同庖丁解牛,循着吴适归指引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间隙,直刺而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啵”声。
星沙屏障应声而破,化作漫天流萤消散。
所有的压力骤然消失。冰窟内万籁俱寂,唯有承露盘静静悬浮,清辉温顺,不再带有丝毫攻击性。
吴适归与谢流光同时松了口气,体内气血翻涌,身上皆带了不轻的伤势,但目光依旧沉静锐利。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默契自在心中。
吴适归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承露盘取下。盘子入手,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灵力顺着手臂缓缓流入体内,安抚着受伤的经脉,同时也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此物蕴含的、足以动摇一方天地的可怕力量。
就在承露盘离开其悬浮位置的瞬间,整个冰窟,不,是整个望鹿崖乃至更广阔的雪原灵脉,都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波动。这波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必将向外扩散。
“此物现世,风波将起。”吴适归沉声道,他不仅感受到了力量,更感受到了这份力量即将带来的无尽麻烦。
谢流光擦去唇边血迹,环视这片重归寂静的秘境,嘴角勾起一抹了然而冷冽的弧度:“拿了人家的东西,总得上去给个交代。更何况,这般动静,外面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家伙,想不察觉都难了。”
他所说的“家伙”,彼此心照不宣,正是那对祥瑞念念不忘的皇权势力。
两人不再停留,带着这祸福难料的承露盘,沿着原路退出秘境,重返望鹿崖顶。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那灵脉波动传开的刹那,远在驳银城临时行辕中的李青临,正于案前批阅文书,指尖的朱笔却猛地一顿,一滴朱砂红得刺眼,他蓦然抬头,目光锐利地望向雪原方向。而同一时刻,崖顶之上,一直闭目凝神的守护者玄,也缓缓睁开了那双琉璃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承露盘易主,平衡已被打破。真正的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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