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瞳孔一缩,十分惊慌震惊,尤其是对上周瑾临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睛,她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了一般,无法动弹。
“先生说笑了,孤怎么会不喜欢先生呢?孤最喜欢先生了,也最信任先生,只有在先生身边,孤才会觉得安心。”李肆语气急促,有些慌乱无措的道,她现在只想逃。
“先生不渴,孤倒是有些渴了,孤喝完水再与先生促膝长谈。”
李肆话音未落,刚想蹲下逃走,无奈现在的身子实在是太过瘦弱,属于是一推就倒,又被周瑾临截住了,拦腰抱起放在了书案上坐着,下巴被他掐住,李肆只能被迫与他四目相对,彻底困死在他怀里。
“殿下此时落荒而逃,可是对臣撒谎,心虚了。”周瑾临冷脸质问她,然后一点点凑近她的耳边。
“殿下可知,臣看过多少卷宗审过多少犯人处理过多少案子,那些犯人每此被臣问到要害处时,都会心跳加快眼神躲闪,喉咙疯狂吞咽,口干舌燥的。”
“然后呢就会跟臣讨一杯水,最后把他心底的秘密就着水一块喝下去,咽到肚子里”
“殿下此时就跟他们一样。”
周瑾临冰冷刺骨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李肆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他,看似清正仁慈、光风霁月的皮囊下,藏着侵入骨子里的凶狠算计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冷血无情。
上一世,她当真是看走了眼,信错了人,竟真的信他会真心守护自己一辈子,做她的臣,辅佐她上位。结果到头来,全是算计和利用。
“所以,臣是不会让殿下喝水的,除非殿下说出真正的原因。”周瑾临说完又回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知要透过她看见什么。
或是靠的太近,二人这样对视沉默着,李肆能无比清楚的看清周瑾临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此时是多么的威严肃穆、冷若冰霜。
只是那幽深凌厉的眼神里蕴含的情绪,让她有些不明白,此时的周瑾临到底对她是什么样的情绪。
那感觉让她既熟悉又陌生,她好似见过,又好似从未见过。
他这什么情绪?委屈?愤怒?紧张?还是担心?
李肆突然就笑了,她恍然间好像知道该怎么还击了,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先生是不是一定要孤吃下这个饼,是不是只要孤吃下,就可以证明孤是信任先生依赖先去的。”
“好,那孤吃。”
李肆随后打开了食盒,拿起一块牡丹花饼,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咽下。
那鲜香的牡丹花气扑面而来,直冲鼻腔,熟悉的口感在口中爆发,让她十分的难受,前世那些恶心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炸开,胃里一阵翻涌,李肆没有忍住,吐了一地酸水。
周瑾临也不可幸免,一边衣袖上也沾上了污秽,但此时的他无暇顾及这个。
“阿……殿下……殿下……”周瑾临顿时惊慌失措,有些语无伦次的唤着她,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刷的一下变得十分苍白,手也颤抖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帮她顺气,直至她完全吐完胃里的所有东西。
“先生够了吗,不够的话,孤还可以吃下去,证明给你看。”李肆推开他的手,抬头看向他十分委屈的哭道,猩红的眼睛因为难受蓄满了泪水,嘴角处还挂着刚吐出的污秽。
那模样当真是卑微可怜,像极了前世她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着自己不要走的画面。
周瑾临的脸更加的苍白,心更是宛如刀绞,一股无法呼吸的恐惧涌上心头,就那一次后,那个把他放在心上无比依恋的孩子死了,再见面便只剩下了恨。
见她还准备吃,周瑾临咬牙一把夺过扔了出去,将人拥入怀中,头埋入她的颈间,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低声哽咽道:“不许吃了,往后也不许吃了,我不需要殿下的证明,这就足够了……”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这一刻,周瑾临无比确信,她重生回来了。
那一地的污秽里没有食物残渣,周瑾临便知她根本没有用过午膳,只是她为了不吃牡丹花饼而找的借口罢了,她是在骗自己。
讨厌牡丹花饼的,只有上一世经历过那件事的李肆才会有如此反应。
“先生,孤难受……”李肆见他如此慌张,便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借机靠在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道。
不过这吐的,她确实是难受,小脸煞白煞白的,头昏眼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了。
周瑾临一听抱的更紧了,十分愧疚自责,手轻柔的擦拭着她的眼角的泪。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肆靠在他怀里抽泣,任凭他手擦拭着,心里却暗自发笑。
这招果然有用,对于现在的周瑾临就是百试百灵,他最是看不得这个,不过对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先生……先生吓到孤了,这样的先生……孤害怕……”李肆接着哭诉道。
“是臣的错,臣只是有些气恼殿下对臣说谎,加上殿下今日举止太过反常,一时间就乱了分寸……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殿下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容易被人误导,所以臣希望殿下以后能信任臣,任何事都不要对臣隐瞒,臣会为殿下分忧解难的。”周瑾临语重心长道。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她信了,结果到最后,他背叛了她,将她一个人抛弃在了孤城敌营里,受尽凌辱。
可等到她从地狱里爬出来后,他却已经投靠了他人,做了她的叛臣。
“嗯。”
“那先生会永远站在孤这一边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背叛孤?”李肆沉默片刻后,抬头很是认真的问。
“我会永远站在殿下身边,保护好殿下,永不背弃。”周瑾临双手捧起她的脸,笑着看着她,毫不犹豫承诺道。
“所以殿下无论如何也要相信我。”
相信你?然后再经历一次被你抛弃吗?周瑾临,你觉得重来一世,我还会再信你一次吗?真是可笑。
“若先生以后真的背叛了孤呢?”李肆低头笑了,接着的问道。
“若臣背叛殿下,殿下觉得臣是什么下场,臣便是什么下场。”
“那先生发个毒誓,若是背叛孤,便受万人唾骂,青史留污,一生孤寂凄苦不得好死,如何?先生敢发吗?”李肆松开抱住周瑾临的手,从他怀里出来,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周瑾临,你敢发吗?敢吗?
……
夜深人静后的长宁殿十分冷清,李肆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也无法入眠。
她实在是没有料到,周瑾临竟然真的对着她发了那个毒誓,甚至发的比她说的还狠。
“上承苍天,下告黄泉,愿天地为证,日月同鉴,我周瑾临发誓,此生绝不背叛殿下,若违此誓,名声尽毁,万人唾骂,不入青史,此生万劫不复,不得好死,灵魂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
“殿下觉得如何,够了吗。”
周瑾临的话现如今仍旧萦绕在她耳边,那发誓的模样,让她实在是想不通后来的他为何要背叛自己。
他到底对自己有几分真心,还是说从一开始他成为自己老师的那一刻起,就对她就没有一丝真心,只有算计利用。
真心还是假意,她当真是有点分不清了,也从未分清过,不然前世也不会一次次的信错人,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李肆想不通,索性不睡了,起来做梳理,谋划未来。
照上一世的记忆来看,这个时候的周瑾临确实是真心实意待自己的,直到后面发生了一些事导致自己暴露女儿身,才使他们变得疏远。
但她与周瑾临真正决裂是在孤城,那时的她十四岁,而现在自己才九岁,时间还早着呢,这个期间她完全可以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现如今当务之急是处理连心蛊,摆脱母后和李稷的控制,恢复自由之身,找那些人报仇雪恨,她才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抢占先机。
紧接着,李肆就开始来到书案前坐下,一边着手提笔,一边回想儿时发生的一些大事。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皇兄才刚登基不久,但因为先天性心疾,身体欠佳,又遭受信王余孽的刺杀,身体一直病着,朝政在接下来的两年内由母后把持着。
不过后宫不得干政,母后一直垂帘听政干涉国事,早就惹得拥护皇兄一党的大臣们不满,而皇兄自父皇驾崩她被立为太子后,就一直对母后心存芥蒂。
如今的朝堂上分为四派,以叶家为首的太后派,以章太师为首的皇帝派,以名门世家为首的世家派,以及以周瑾临为首的寒门中立派,甚至这些派系里还掺杂着藩王们的眼线。
什么阵营的人都有,就是没有归属于她的人,因为就连她在明面上也是归属于太后一派。
在朝中人的眼里,她虽贵为“太子”,但说白了就是个临时被扶上来的傀儡,一旦皇帝有了子嗣,那她这个临时顶上的“储君”随时被废,所以根本朝中无人在意她这个只有九岁的“太子”。
因此,她的东宫几乎没有多少真正忠心的太子家臣,都是来借她这个“太子”做跳板攀附太后升官发财,或者是奉自家主子来监视她的。
当然周瑾临除外,周瑾临是母后为了拉拢他,特意请来给她授课的。
除了他之外,自己身边也就只有零星几个照看她衣食起居的太监宫女,但都不可用,唯一一个可能为自己所用的,还差点就死在了慎刑司。
想到这里,李肆不由得叹息道:“这一世,我虽救下了怀愿,但光靠他一人,还是太杯水车薪,我必须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样才能够与母后他们抗衡。”
但这人她要上哪去找,就算找到了,就她目前一个九岁大点小娃娃,人家未必会替她卖命。
突然,李肆想起前世有几位出身微末但颇有名气的贤才,此时正在太学读书,说不定她可以去找找看,万一就能为她所用呢。
不过想到自己重生了还要去太学上学,李肆就头痛难受,她一点都不想去读书。
毕竟上一世在太学的的日子过得实在压抑难捱,本来先前做公主的时候就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她还被父皇宠的贪玩娇纵,根本没有用心学习过那些知识理论。
所以等她和李稷互换身份后,这些东西她是一概不知,在太学被人嘲笑蠢笨如猪,朽木不雕。
所有人都在拿她跟皇兄比较,说她不如皇兄聪慧机敏,如若不是体弱多病难有子嗣,根本轮不到她做这大昭的储君。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轻视她,有的还为了向皇兄派的人讨好献媚,还故意欺负她,母后也不在意她在太学过得如何,只会说她功课记录做的差劲,又是罚跪又是抄书的。
无人在意她,无人保护她,也无人知晓她。
而周瑾临,于当时的她而言,就像是神明从天而降,来拯救她脱离这片苦海,他会在意她,会保护她,不仅教她读书识礼,还教她为人处世、何为对错。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就开始依恋周瑾临这唯一的救命稻草,直到后面沉没深渊都固执的不愿松手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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