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萍看了眼身后束手而立的范自真,无声的询问着:“夫人情绪波动这般大,身子可否受得住。”
看到范自真点头,谢萍的提着的心方才有了些许的安稳。
天澜帝在百姓的一声声请愿中,知道此事终不能含糊过去,便收起了自己的架子,看着跪在身前的方玄策,仿佛自己只是一个长辈一般,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口气:“罢了!朕与你父帅情同手足!若真如你所言,此战还有诸多隐情,朕自当还他清白,惩治奸邪。你及冠之日即到,在此之日前,若你能证实你今日所想,朕便接了你今日的诉求,朕承诺,当日及冠礼后,可允许众人围观,适时,无论是谁,官居何职,有罪,朕一个也不会放过!可是,如若无法证实你今日所言……”
说着天澜帝话锋一转,看着方玄策,将话口留给了他。
“如若臣无法证实今日所言,以下犯上,煽动民意,蛊惑人心,臣自当以命相赎!”
“好!好!好!”天澜帝拍着手,身子前倾,眼角微弯,却无半分温度:“你记住你今日之言,到那时,总是看在你父亲的功绩上,以上罪责,朕都无法宽恕!”
“劳陛下顾念!”
天澜帝直起身子,抬了抬手,声音竟罕见的有些慈爱:“大家都起来吧!方才朕说的诸位可都听清,这事既然朕应允了,便会给大伙一个结果。天子之诺,大伙该放心了吧。好了,今日阳光正好,市集可不能寂寞如厮不是!”
“谢陛下!陛下万福齐天!”百姓俯首谢恩,又朝方玄策的一方无声的行了个礼,方才陆陆续续起身,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城门口恢复通行,肖彻看了眼肖禛,而后不重不轻的在车辇扶手上敲了两下。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回宫!起~轿~”
回城的路上,肖彻的眼中戾气蔓延,丝毫不加收敛!肖彻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本该给这刚回来的小狼崽一个下马威,结果到成了掀开这幢旧案的导火索;本该在护国府宣读的旨意,杨玄光竟亲在在城门口宣读;自己起亲临该起到的威慑微乎其微,反到被自己的百姓逼的下不来台;而五年前自己就解决掉的与方戟有关联的人,至今依旧有官员这样不怕死的站在他一边!
方戟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就是死了,也不让朕安生!
不过你当年都没抖过朕,这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又能蹦跶到几时。
龙撵消失在转角,肖彻上前,伸手在方玄策肩头拍了拍:“我得去一下皇宫!”
方玄策抬头,看到肖禛微红的眼眶,抿了抿唇角,终没言语,随后伸出手,拍了拍覆在自己身上的手,只是叮嘱道:“万事小心。”
“无妨!”肖禛笑了笑:“哪怕只是个头衔,身为帝王,也会掂量掂量。”说完,猛然前倾了半身,贴在方玄策耳边,低声说了句:“往前看!”话音刚落,侧开身子,让出前方的景。
方玄策眉头轻皱,虽不解,动作却十分的自然。
看到方玄策的目光由不解变为呆滞,肖禛笑了笑,抬步离开。
方玄策呆呆的站着,目之所及之处,七七八八站了一群,中间一妇人眼中含泪,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方玄策忽的抬脚,步伐越来越快,后飞奔上前,到了跟前两步,却又生生驻足,慢慢地靠上前,还未说话,双膝一屈,重重的跪下。
指尖不可控的前伸,落于妇人裙角,紧紧握住,声带微微颤抖,自己还未察觉:“母亲!”两字已从喉间涌出,缓缓叩头。
“母亲……”他声音嘶哑:“不孝子,方玄策,回来了……”
谢婉看着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的方玄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开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将手从谢萍手中抽出,抹去眼角残余的泪渍,抬起嘴角,一点点,极其缓慢的俯下身子,伸出手,指尖穿过头发,从头顶梳至发尾,后落在方玄策头顶。
方玄策感受着自己头顶的温度,伏身,一动未动,他听着谢婉温和的声音:“子瞻~”
说完便玩笑道:“五年不见了,怎么你娘我还没看清自己的孩子,你这就先把自己藏起来了!这么不想见到我!”
“不不……怎么会!”纵使知道自己家娘亲是打趣,方玄策还是立刻抬起了头,仰着头,大有一股,诺!就在这。您看,使劲的看,不要钱的架势。
一人仰头,一人低头,距离极近。方玄策这才看清谢婉含着眼泪的目光。
谢婉快速起身,站立有一瞬间的僵硬,后才转身,将眼泪逼回:“今日风委实大了点!”
不远处客栈的旗无精打采的垂着,一动未动。方玄策看着身前的背影,一向笔直的身影有了些许的佝偻,自己记的父亲自边疆回来,两人闲着无事之时,一向喜欢把玩着母亲的秀发,因此母亲头发这一块一向很是注重,只短短五年,银丝竟都藏匿不住了!
方玄策咬了咬下唇,从地上起身,走上前,笑着回着:“可不!目前我们先回府!”
谢婉已调整好情绪,就着方玄策伸过来的手,转身。上下打量着:“怎么,不是喜欢跪,怎的这么快就起身了。”
“母亲舍不得,我就不叫母亲心疼了。”
“是呀!舍不得。所以日后这种大礼,少让我见着几回。”方玄策以为谢婉会顺着他的话再损着自己两句,谁知得到的结果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一瞬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谢婉看了方玄策一眼,又四处看了看,问道:“谢如琢人呢,你祖父来信说他和你们一起来上京。”
“方才皇帝过来,估计是躲到不知道……”话音为落,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清瀚,问小姑姑安!”
谢婉抬头,眼前人红衣耀眼,十分的肆意张扬,偏偏礼行的十分标准,右手的折扇握于掌心,垂于地面,左手置于前,高出右手半掌,身子半躬,面容隐于长袖,十分的守礼。
“安!”谢婉伸手将人拉起,朝着方玄策使了个眼神:“走吧!我们先回府。”
“是,小姑姑。”谢清瀚朝着谢萍点了点头,示意道:“我来吧。”
“这……”谢萍下意识朝谢婉看过去,直到谢婉点头,谢萍才将扶着的手递过去,小声仔细的叮嘱着:“夫人身子骨不大利索,王爷可是要小心着照顾着。”
“姑姑放心。”谢清瀚两只手搀扶着,左右慢慢后移,停在手腕处,静止不在移动。
皇城内
大殿外
近十人,接静默的跪于大殿之外石阶之下,唯有一人,束手而立,远望上去,十分的突兀。
杨玄光微微抬眼,余光扫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系着明黄色的冠绳,细细的珠链流苏垂落在两,风起,被冠冕竖起的长发于垂落的流苏相交,自在平和,仿佛完全不受现下低气压的影响。
这位无所依附,朝廷根基极浅的太子,似乎从一开始,自己便小瞧了他去。
杨玄光垂眸,城门口的冲突刚刚发生,太多的人!太多的人似乎从刚才那一刻开始,都不一样了!
“宣各位大人进殿!”殿内公公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杨玄光急忙回神。
众人急忙起身,快速的拍了拍官服上的尘土,正了正管帽,低弯着身,两人一拍,疾步进了殿内。
大殿内奏折茶盏落了一地,由此可见方才帝王的怒火有多大。
两边陛下不言语,大臣们也不能出声,整个大殿维持着一种极其紧张的寂静。
“诸位爱卿,方才城门口不是有说不完的话吗,怎么现在到大殿内,倒是都哑巴了!”说着,猛地伸手,指着跪在右侧的杨玄光:“杨大人,现下就君臣,朕允你,开口,城门口朕想你还没有说完吧!。”
杨玄光身子又低了一个度,才抬起身子,看着胸口不断起伏的君王,慢慢的开口:“陛下想听什么。”
明明回答了帝王的问题,语气也是十分的诚恳,却偏偏让人极其的不悦!
天澜帝怒极反笑:“朕想听什么杨大人不清楚!”
“既然陛下想听,臣定当遵守!”杨玄光挺直腰杆,扬声回禀:“陛下,臣虽非谏臣,当不了直面圣言的尺;亦非武将,做不了那沙场效命的卒。但身为天澜的臣子,百姓的父母官,有些话还是得上传圣听。”
语毕,杨玄光又行了一礼:“陛下,臣初入朝堂之际,有幸的陛下面见。长街之上,陛下曾一字一句的叮嘱‘不分军队百姓、不论制度还是官员,皆得言之,勿有所顾避’,臣奉为圭臬,至今不敢忘半字。”只是官场沉浮数十载,自己终是没有做到罢了。
方才的一礼,为的是多年前的那个陛下,还有当年那个壮志满怀的自己,所幸,现下还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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