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谢誉正在帐中查看上京那边传递过来的消息。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一点一点的凑了过来,谢誉感觉一股劲从一侧扯来,虎口紧收,堪堪的抓住一角,抬头,大声道:“方赢!”
小方赢想着,既然都发现了,那还不抓紧机会。赶忙伸出另一只手紧紧的拽住。
“放手!”眼看着要超过布帛的承力点,谢誉不由的呵斥道。
“我不!你放!”方赢才不管谢誉是真的生气还是色厉内荏,反正自顾自的拉扯着,大有你不放手我就不放,就是要和你死磕到底的架势。
谢誉看着绷的直直的布帛,咬了咬后槽牙,慢慢地放开了手。
方赢还是不可避免的倒在一旁,一拿到东西,他手忙脚乱的将布帛往自己前襟一别,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护着东西,撒腿就要跑。
谢誉坐在原地,没好气的开口:“回来!你是能识的几个字,拿回去你看的懂?”
方赢看着近在眼前的帐门,来了个急刹车,慢慢地转过身,不情不愿的开口承认道:“看不动!”
说完就屁颠屁颠的凑过去:“谢哥哥,你读给我听吧。”
谢誉对这小孩脸皮已经认识的十分彻底,轻哼一声:“方赢,你要是昨晚没睡好,就回去睡去!还有把信还我!”一副老子又不是冤大头,你抢老子的东西,还想让老子给你做事!做梦!
方赢眼珠转了转,从身上将刚刚收好的布帛拿出来,递过去:“给!”
呦!这么好说话!谢誉接过,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会,看到这小子杵着小脑袋,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确定他使不出什么坏招,谢誉这才打开布帛,将刚刚没看完的密信了解完。
看到谢誉将信放下,方赢这才开口:“谢哥哥,你是要去上京了吗?可是哥哥出什么事了?是那个坏人又欺负哥哥和娘亲吗?谢哥哥,可以带我去,我也姓方,我可厉害了……”
谢誉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眼中的震惊还未来得及完全隐去。
方赢看着谢誉的目光,后面的话语不由的越来越低:“我……我也可以保护他们的……”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可能知道呀!他们瞒了那么久,看着这个小崽子在草原上活的肆意,整天上蹿下跳,没心没肺,上京的事,他们自以为瞒的滴水不漏,却偏偏还是没瞒住。
谢誉伸手将小人从桌案一旁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揉捏着方赢的脸蛋,噙着笑打听道:“你哥哥和大哥哥只是回趟家,什么事都没有,在自己,谁能欺负的了他。还有呀,你谢哥哥我在青海横着走,去上京干什么!”
方赢到底只有五岁,小孩的情绪终究隐藏不了太完美,尤其是在自己的亲人面前,谢誉越说,小面包团子的眼眶就越红,眼眶终究是噙不住泪滴,大颗的滑落下来。
“唉!别呀!祖宗,你!我这可什么都没做!”想起自己几次因为这小子的眼泪吃的竹条,谢誉整个人都不好了。要知道,自己大小什么时候受过这罪,因为这小子,把自己小时候该挨的打,全补全了。
这小子一反常态,只下雨不打雷,谢誉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地抚着小孩的后脊,帮他缓解因为伤心憋的不住轻颤的身子。
“你怎么会知道呢!谢哥哥别的优点没什么嘴可是最严的。”谢誉边哄便问。
“哥哥……哥哥和大哥哥说话……说话的时候……我在大帐……外。”方赢抽噎着,勉强说了个大概。
那会自己在追着刚刚从谢誉哥哥手中赢回来的大将军-赤胸墨蛉,刚好听到自家哥哥和大哥哥的交谈,虽不能全懂,陆陆续续也听了个大概。
方赢并非什么都不懂,虽然身边的人从未和自己说过什么,随着年龄慢慢长大,大人们给他划出的屏障,终究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有些事情他虽不能完全懂,却也并非如他们所想,宛如稚子,烂漫至此。
话至此,谢誉怎能不明白,他不禁感慨,自家的基因还真是变态,就不能出个和自己一般的正常人吗。
这小鬼怕要是比他说的这个时间还要下意识的去怀疑一些事情。
谢誉歪头看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小鬼,难得的发了点善心,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正经的问道:“你想和我一起去上京!”
“嗯!”方赢抽噎着,勉强找回声音,重重的点了点小脑袋,回答的十分的干脆利落。
“那个地方很危险!”谢誉提醒道。
“我不怕!”方赢眼神亮了亮,声音都有了些许底气,很是脆亮。
“你可能会死!”谢誉接着说。
“我……我不怕的。”红肿的眼神中闪过一些不解,‘不怕’二字片刻后,依旧从方赢的最终吐出。
谢誉笑了笑,自己真是忘了,他虽聪颖,终究也只是个5岁的孩子,‘死’字为何,离他终究太远。
“方赢!”谢誉轻叹一声,直白而言:“死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半法骑上你的小马驹;没有机会和你的小伙伴们斗蛐蛐,没有办法篝火食肉,没有机会见到外公,没办法卧草间而仰天地,没有机会领略人文山川人世趣闻,总之便是,这个世间与你再无关系。”
谢誉喃喃自语,后面话语,一时不知讲给方赢了解,还是言于自己听。
这份回答等了很久,方赢的声音响起,才把这人从魔怔中拉了回来:“哥哥!那我们会在一起吗?”
“说什么傻话!当然!”谢誉伸手弹了下方赢的打脑壳,似乎这个傻瓜般的问题,根本不应该提出来。
方赢揉着脑壳,一脸哀怨的瞪了始作俑者一眼,然后回道:“那就好了呀。你们都在,我有什么好怕的。”说着怼了怼手指,有些为难:“不过外公,我确实舍不得,这……”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小鬼的眉角都皱到了一起。
“对了!”方赢眉头一解,拍了拍衣角,就往外跑。
谢誉眼疾手快的将人捞回来:“回来,话还没说完去干吗!”
方赢蹬着两条小短腿,大嚷:“谢二,放开我,你勒着……咳咳咳……勒着我了。”
“谢二!小子,哥哥今天就教教你何为尊卑!”说完,谢誉象征性的收了收手劲,而后松开了手,力道把握的刚刚好。
方赢一得到空,就从谢誉的胳膊肘中钻了出来,瞥了一眼谢誉,退的很远:“你你你你你你,你小心我给外公告状!”
“你不是舍不得你外公吗,抛下他,怎么舍得去上京。”
方赢摇了摇头,无奈的撇了撇嘴,一副老大人的模样:“怪不知道哥哥一直嫌弃你。”说完看着谢誉准备起身的模样,很速度的又后退了两步,眼皮一拉,做了个鬼脸:“因为我知道外公还有很多的人陪着,小姑姑还有那些叔叔伯伯们;而我的那些朋友,我们不会一直在一起,而且他们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至于大将军呀,他也可以回家呀,陪了我这么久,也该去找他的朋友了。”
方赢往前挪了几步,瞧着谢誉没有上前的架势,这才放着胆子凑上前,拍了拍谢誉的肩膀:“哥哥,你想多了,我是舍不得大家,但是我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对于母亲和哥哥,我想回去的。”
“你真的想回去。”谢誉轻声问道。
“嗯嗯!想。”
“好!就这两天,哥哥带你去。”
“好哎!我就知道谢二哥哥最好了。”方赢开心的往上一蹦,搂着谢誉的脖子,朝着脸,吧唧,啃了一口。
“啧!都是口水,恶心。”谢誉把人巴拉下来,使劲的擦了擦脸:“方赢,你这动不动就亲别人脸的恶行是跟谁学的!”
嘿嘿嘿!方赢傻笑着擦了擦嘴,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脚步轻快的往帐外跑去。
“喂!小子,别去给别人说!”听着谢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赢了然的挥了挥手。
账幕落下,谢誉缓缓地靠下去,沉默了片刻,轻笑出声,自己什么时候竟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活的通透了。
从大哥推掉王位,决定孤身去上京的时候,大哥的这个决定便一直是自己心中的一个疙瘩。
他知道,不论是作为亲人,还是上位者,大哥的这个决定都是无可厚非,甚至应该去做。只是这个牺牲太大,青海与上京来比,可谓内忧外患,经不起太大的风浪。青海举全力北上尚且无法与帝王抗衡,但凡兵力有损,周边小国伺机联合攻打,青海未必承受得住这一场恶战。
自己都能预想到的局面,大哥怎么会不知晓。但是他就这般做了这个决定,走的如此潇洒。
今日他才明白,有些事情就算预料得到,也不得不做,有些人,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重要,所以无愧天地,无愧自己,那么这个决定便如何都不算错。
大家准备的并非不足,而青海也没有自己想的这般脆弱,这个大家浴血奋战撑起的家园,只要青海人还在,那便是攻无不破。
哥哥,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我今日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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