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护国府可以说是静默到了极点。
肖禛过来时看到几乎全府的人都聚集到了歇房外。方玄策直直的站在最前端,整个人神经绷的极度紧张。
肖禛和谢清瀚的眼神碰了个正着,抬眸无声的问道:“夫人的情况如何?”
看到谢清瀚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肖禛不禁嘲道,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众人皆聚于此,状况岂能好;方玄策这般模样,众人皆未散,又岂会有结果。
谢清瀚退到一旁,将位置空出,朝着肖禛歪了歪头,示意,这个人,交给你了。
肖禛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方玄策的肩膀,果不其然,回眸的人,眼角处微红。
肖禛张了张嘴,只能说出:“没事的,夫人会没事的。”
范自真将银针拔下,收进针灸包,劝戒到:“师妹,既然孩子们都回来了,有些心可以收回些,这个结果你期盼了这般久,总该看一眼的。”将针灸包收进药箱,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那俩孩子,师妹真能舍得!”
看着谢婉猛然睁开的眼睛,范自真方才起身:“再多陪他们些时间吧。不是说有人自远方来吗,再陪陪孩子吧。”
谢婉望着承尘,眼中有丝期许,嘴中却喃喃道:“他不该回来的。”
看到范大夫背着药箱出来,红袖一行人刚想要冲上去,看到正前方的人,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人群一瞬拥挤后,又恢复平静。
方玄策大迈几步,上前问,声音些许急:“范叔叔,母亲!”
“无事!进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便看到身旁白影一闪,携着风离开。
范自真轻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朗声道:“你们的夫人没事!好了好了,都聚在这干嘛,也不嫌闷得慌。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便朝着药圃的方向走去。
“谢谢范大夫!”
“谢谢范大夫!”
“谢谢!谢谢!”范自真一路上噙着笑意,听着此起彼伏的感谢,不断地摆着手。这笑意直到出了人群才放下。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不相信自己引以为傲医术,寄希望于病人的意识,寄希望于渺不可及的神佛。
自己这半生见多了,见惯了,太多的生别死离,自以为生死一事,看得开。还是未是局中人。
谢萍看见方玄策进来,急忙攥着衣袖,胡乱的擦了擦面颊,朝着方玄策颔首行了个礼,悄悄地退了下去。将门轻扣,站在门口,以防万一。
方玄策跪坐在床边,轻轻搭着母亲的手,无节奏的轻拍着,不知该如何语。
谢婉有些费力的转过头,方玄策急忙起身,手臂从母亲颈部穿过,小心翼翼的将人转过身。
“娘身体没什么……”谢婉噙着笑意,声音有些许的无力,她本想说自己身体无甚大碍。只是这话连自己说出来都心虚,如何让他信得。
师兄方才的话尤在耳畔,谢婉沉默了片刻,抬眸慈爱的看着方玄策:“放心,娘还要准备你的及冠之礼……”谢婉歇了口气,将话说完:“还要等你带我们方家的将士们回家,还舍不得这么快去见你父亲。我们就让他自个一人再待会。”
若说方才方玄策的眼角只是微红,现下他的眼睛红的快承不住热泪。
方玄策往上看了看,将泪水逼回,他知道这是母亲对自己承诺,强忍着挤出笑意,“嗯”了一声。
自己回来之时,曾信誓旦旦言,有自己护着,必不会再让亲近之人离开,谁能想到变故发生的如此快。
护不住!救不了!这便是现实,他恨死了这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生生接受的无力感,却也只能受着。
方才范大夫说的那般轻松,在场又有几人是真的信的。
几乎推门声一响,两人的交流便戛然而止,齐刷刷转头看着走出来的人。
看着方玄策若无其事的出来,但是眼角明显比进去之前要红肿很多,两人便知,里面的情形,可能要比大家心中预想的还要糟糕。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在回到房间之前,双方不再言。
“怎么……!你去看了,现下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谢清瀚医术虽不及范自真,但也算上乘。但是谢婉不让自己把脉,他现在只能做到一个‘闻’字,身体究竟如何,并不清楚。
他们回来就觉得谢婉的身子瘦弱的吓人,而这些天除了吃的少了些,精神头看起来尚可,怎么会忽然这般严重。
“不是很好。”方玄策回道。只有他自己知道,母亲现在的身体何止是不是很好,简直是糟糕透了。
方才母亲给的时间已是勉强,能与天争多少时日,方玄策也不知道。
方玄策看向谢清瀚,话锋一转:“那边送来的人安排好了吗?”
谢清瀚立刻明了,肯定的回道:“放心,何为他们守着呢。会好好地出现在大典之上。”
方玄策点点头,看向肖禛:“哥哥!有件事需要你尽快处理一下!”
“需要赵靖他们。”肖禛这句不是问句。
“对!都城五十里外驻守。”至于那边的消息,方玄策相信,大姐他们会处理的无声无息。
“好。”
“还有……”
不等方玄策说完,肖禛接过话头:“还多亏了你父亲,朝廷上六部已有多半站在我们这边,至于李首辅和骁骑将军,就看他们谁能活着站到我们对面了。”肖禛此话是在告诉方玄策,朝廷这边,我为你开路。
两人都知道,方玄策既然这般说,那便是夫人的身体约莫是撑不了多久了。
方玄策现在不断地确认,哪怕铤而走险,也要去做。是因为他无法等,却也不能提前,所以那一天须得百无一失。
“我得先回宫一趟,虽说现下那一拨人来的频率越来越少,这边你们还是要小心,不到礼成那一刻,他,不可能会收手。”。先前听闻夫人这边出了事,终究放心不下。虽知当下入护国府不妥,但是当年未能就下那个婴儿已是此生一憾,此番无论如何得走这一遭。现下即已知缘由,须得离开了,官员那边肖禛还有太多事要去处理。
“万事小……”方玄策刚要嘱咐肖禛入宫万事小心,腰间被谢清瀚用折扇一杵,方才想起,此一趟,诸事繁杂,有件事情一直忘了告知。
“哥哥!他还活着!”
“活着?谁?”方玄策的话头太过跳跃,肖禛有点跟不上。
“五年前,那个雨夜……”
肖禛眉眼微动,手紧紧地拳在一起,不自觉的往前踏了两步,攥住方玄策的胳膊,颤声问道:“她!她还活着!”
短短几个字,又干又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三份急切,七分欢喜,皆是满心的期盼!
方玄策拍了拍攥着自己胳膊的手,看着殿下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答案:“是的!活着。当年护国府和你都护不住他,把他送到青海,不论是对护国府,他或是哥哥你,都是最为妥当的做法。”
有些话不需要细言,肖禛都懂,当年整个护国府都是帝王的眼中钉。母亲一女子,又是外公的长女,于帝王而言不但无威胁,还是帝王制衡青海的一把武器。婴儿于帝王虽也有用,但终归利大于弊,留不得。
“所以!当年夫人生下的是个男孩!”大喜过后,肖禛终于想到了一丝不妥。当年这一招,放在一个女婴身上,行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护国府瞒下了婴儿的性别。
方玄策想到那小子,点了点头:“嗯。”
说完拍了拍肖禛的肩膀:“过不了几天,哥哥应该就可以看到这个混球了。”
“期盼之至!”
是夜
王全福刚踏进自己的直房,多年在危机中求生的本能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他本能的环顾了四周,除了蝉鸣树影,并未有其他。
可能是最近的神经绷的太紧的缘故,王全福这般想着。
直到脚步微动,一把冰凉的利刃紧贴在脖颈,王全福才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
王全福静站在原地,十分配合的低声问道:“阁下想要什么!”
“当年,从皇城传出去的东西,王公公可还有印象。”
来的人声音嘶哑浑厚,听上去约莫四十多岁,王全福的余光瞄到握住匕首的手,虽然只能看到些许指尖,但是这绝对不是一个中年人该有的手。
“小侯爷未经通传,携兵器入皇宫,恐是有些大逆不道!”
既然被认出来了,方玄策也懒得浪费时间:“王公公的耳力真不错。那么方才那个问题,应该不需要本候再重复一遍了吧!”
“侯爷说的奴才不明白。”王全福不慌不忙的回道。
“王公公身为御前总管,与帝王几乎形影不离,当年的事情,你又岂会真的是丝毫不知。”
王全福抬头,回答的滴水不漏:“侯爷觉得奴才应该知道些什么。奴才只要伺候好主子就行,至于主子想什么,做什么,这又歧视奴才能够只晓的。”说着王全福善意的笑着提醒:“如若侯爷真的心中有所不解,不防自己去问问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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