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汹涌中,任逍拉紧湘湘的手:
“湘湘。别松开,小心走丢了。”
湘湘心情愉悦。
跟在任逍身后的罗师傅东张西望:“今天怎么人这么多啊!”
“都等着来观潮呢。”任逍道,“湘湘,这次观潮定然叫你此生难忘。”
“我们不是来找恨海石的吗?”湘湘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又来观潮了呀?”
“别急,其实我对偷走恨海石的那个人并不是全然没有印象。他是借着我被灌醉的机会顺走东西的,我从小跟着父亲应酬客人,本来是千杯不倒,可等我酒醒,恨海石就没了。他定然是伪造出我喝醉的假象。”
“无论如何,任大哥碰了酒。”湘湘道,“给了小偷可乘之机。”
“可是小偷绝对想不到,那恨海石早已被我分成了两半。这恨海石由赤龙蛇千余年真气滋养,早已不是普通的石头。当天晚上我把石头翻出来,蜡烛已熄,可是这恨海石却发出耀眼光芒,可以拿来掌灯引路了。”任逍道,“我用武器把石头分成两半,虽然光芒因为分割而微弱许多,但是一半石头若稍稍靠近另一半,光芒只增不减。”
“所以…”
“我已经拜托人帮我盯着可以去东海的商船或者渔船,暂无异样。今天晚上等潮退了,借着这一半恨海石一一辨认,总会水落石出。”
“吓死我了!那任大哥你为什么说是小偷把你的恨海石换成了普通的石头呀!”湘湘问。
“我们找小偷,小偷应该也在观察我们的动作,迟早发现这一半石头。我索性说它是块普通的石头喽。”任逍道。
“任大哥,可是要是这个人今天没有出门呢?”
“我昏睡的时候,感觉到有人翻了我的衣兜。可是我却动弹不得,但是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这个人应该就在岸边活动,身上有泡在江海里的味道…海藻的味道。”任逍回忆,“今天这么多人争着出门观潮,罗师傅的搜查目标应该少很多。”
“任大哥,我看那个人直接把你打晕了。渔夫啊船夫啊还有和水打交道的人,体力好,他力气大,把你打晕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湘湘道。
“不,他绝对没有把我打晕!”任逍反驳。
“任大哥,你可不要不敢承认!”
“我记得我是在看酒楼看歌舞的时候没有意识的。耳边传来吟唱,那声音蛊惑人心,操控着我的意识,我当时浑身都很热,感觉梦里有什么蛊惑着我,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
看歌舞?歌声?
“是很好听的歌声吗?”湘湘试探着问。
“很美的歌声。”
原来是个女孩子偷的啊!湘湘愣了愣,一时有些淡淡的苦涩。不过任大哥是男人啊,听到美丽的歌喉,焉能不动心?
不过也有可能是任大哥出现幻觉了,也有可能就是任大哥喝醉了吧!湘湘心里犯嘀咕。真有这样的歌声,可以让人直接失去意识吗?
湘湘分神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一个女子正朝着她背后撞过来。
“哎哟!”
湘湘一个踉跄。
撞她的女子却先歪倒了。
居然是梅珊!
“梅珊姐姐!”湘湘惊呼。
“湘湘,多亏上天让我看到了你。”梅珊奄奄一息。
可是梅珊为什么周身都一股血气啊!
湘湘一刹那想要捂住鼻子,不过救人要紧,再说了,湘湘又不是没有看见过爹爹杀猪。
梅珊强撑着摆正身子,对着湘湘跪好,她全身软绵绵的,全靠用手掌抵着青石板,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湘湘,可以收留我几日吗?”
“梅珊姐姐,我扶你起来!”湘湘连忙也半跪下来,去拉梅珊。
“梅珊是吗?”任逍拦住了湘湘,“你身上怎么一股血气?”
“我的舅妈来找我了。她早就来钱塘江了!”梅珊哆嗦着,“她靠着卖鱼一路找到了这里,昨天晚上她把我带到她屋子里。那屋子里全是鱼,死鱼。”
“鱼不新鲜了,可怎么卖的出去呢?”任逍意味深长,“抱歉了,梅珊姑娘,我还要带湘湘去观潮,你也要一同吗?你要是站不起来,站不稳,我们就扶你到附近的医馆好好诊治。”
“不了,我还是不要再逗留了!”梅珊眼神涣散起来。
“那我们先去观潮了。”
听到“观潮”二字,梅珊神色又恢复了冷傲。
“那你们可要小心了。”
“什么意思?”任逍问。
梅珊露出了笑容:“你们不知道吗,和我不对付的一个绣娘,就是来观潮的时候,失踪的。上一秒她还和周围的人一起欢呼,下一秒她却忽然消失了。人们后来在水边找到了她的衣物。可是如果她趁着别人没注意掉入了钱塘江里,怎么一点水花声都没有?”
“梅珊姐姐…”湘湘望着说话大喘气的梅珊,“你是不是知道绣坊里那个疯魔了的绣娘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梅珊咬牙切齿,“她嗓子哑了,但是手脚还好好的,还能刺绣,又有什么可害怕的!不要再把这样邪门的事情和我牵扯到一起了!她平日对我狠毒,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梅珊就强撑着站起来,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她即便崴脚了,也不要湘湘的搀扶。
“走吧。”任逍摇摇头,“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很快我们就能在衙门见到她。”
梅珊慢慢走着,终于走到了绣坊的后门。她凝望着那虚掩的门,呢喃:
“为什么呢?”
她似乎明白过来,但是已经明白得太迟了。
真正两度想要替梅珊撑腰的,根本就不是替她打抱不平的季少爷!
那温暖的手,曾经抚摸她的脸颊。她在寒冬的水中冻得半死时,那鲛人为她歌唱,歌声让她周身痛苦缓解。
可是那样治愈人心的歌声,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梅珊记得被鲛人送上了船时,鲛人送给她一串珍珠项链。
“不要再采珠了,这些珍珠够你用一阵时日了吧?”
“我不采珠,也要做别的,到了哪里都要被人踩在脚底。”梅珊苦笑。
“这每一刻珍珠,都会替我保护你。”男鲛人说。
原来那并不是珍珠,而是鲛珠。
只要戴上鲛珠,她就拥有了鲛人的修为。她无聊的时候,戴上鲛珠,脑海里就浮现出海面下的一切风景。黑漆漆的深海中,姿势闲适的鲛人少年,在深海中孤独地歌唱着。
这是真的吗?
鲛人精致的脸庞,还有魅惑的笑容,让她没有勇气继续探究深海的一切。
可是当她拿起针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把深海的一切绣出来。别人问她那是什么花朵,她回答不了,因为那是来自深海的花朵,她叫不出名字的花朵。
她想要将自己的作品抹消,将作品丢进火炉里,可是坊主却偷偷将她的绣品转卖。
她的过往不可能被碾碎。
很快,看出绣品异样的大家族,借着购买她绣品的机会,屡屡催促她绣出更多深海的风景。
第一次被其他绣娘排挤时,她忍着不掉眼泪。可是当季三少爷那从不掩饰的好感让其他绣娘愤愤不平时,她终于哭出声。
她的哭腔似乎被那鲛人听见了。
她做梦,能梦见梦境深处的鲛人安慰她。她的神志不清,咳嗽着继续赶工,刺绣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她的周身都是豺狼虎豹,有想要一探大海密辛的大家族族长,也有频频诅咒她早死的绣娘,还有嫌她纠缠季少爷的闺中怨妇。
耳边似乎有声音:
“珊珊,你还想要逆来顺受吗?”
我不想!
“珊珊,你想要怎么样?”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帮你去做,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呢?”那熟悉的声线在梦境里徘徊。梅珊蜷缩起来。
醒来后,她顶着乌青的眼圈赶去绣坊,只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季少爷听说她病了,又送来名贵的药材。”
“唉,装出这幅柔弱的样子,勾引季少爷。要我说,嫁不进季家就嫁不进嘛,做出这幅病弱西子的样子给谁看嘛!”
“嘘,就算季老夫人不同意,做个外室还是绰绰有余啊!”
这声音就像是以施虐母女为乐的舅母发出的,很快那窃窃私语声和脑海里的声音重合。
“重要的事,你想不想呢?”
“坊主不在,今天我们去观潮吧!”那个最爱说风凉话的绣娘伸个懒腰,“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这位。你们难道不想偷偷懒吗?”
几个绣娘结伴而出,她们的跟班也按捺着激动也散开。偌大的绣坊除了看门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关上窗户,拉下帘子。
黑暗之中,她却看得越来越清楚。她似乎看到那个她恨透了的绣娘被一脚失重,被人推入深海!
心底翻涌的委屈得到了平息,她似乎看到那钱塘江下游动的美男子,她一针一线,绣出的是下个月脱销的绣品。
那个绣娘的失踪很快没有人在意了,其他绣娘回来,发现自己手上一件绣品都卖不出去,都着急了。她们开始争相模仿梅珊。
林老爷亲自收到绣品,从外地赶到绣坊,询问她:
“你绣的,是鲛人吗?”
梅珊的绮思戛然而止。
“是的,林老爷。”她故意笑的灿烂,声音娇软甜美,“林老爷,这是我梦见的。”
她不知道,她构想的男鲛人,在钱塘江里,亲手掐死了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绣娘。
“尽兴吗,我的珊珊。”美男子的头浮出水面,“我说了,每一颗鲛珠,都会替我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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