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凤仪宫密会

夜色渐浓,几抹月色从云间透出。

凤仪宫内,有一位着斗篷的男子跟随引路宫女的步伐匆匆穿梭在长廊,男子时不时四下观望,最终消失在主殿云光殿内。

彼时陈瑜儿正攥着暖玉哀哀戚戚靠在榻旁,掌事宫女彩屏安抚整整一日也无济于事,其他宫女纷纷叹息,都明白若无转机再怎么劝也是无用的。

可殿门一合,殿内仅剩二人时,陈瑜儿揉了揉眉心,悲戚的模样顷刻间荡然无存,彩屏忙递上几块糕点。

今日佯装悲痛也不敢进食,这可是今日第一口食物。

这时彩屏听到殿外有脚步声,彩屏匆匆迎过去,片刻后有一位着斗篷的男子疾步进来,彩屏跟在他身后,斗篷摘下的瞬间,陈瑜儿都愣了愣。

“父亲……”陈瑜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眼下的错愕且惶恐。

谢丞旻的失踪原在她意料之中,这步险棋本就需她狠下心,逼着自己相信他是真的销声匿迹了。

可此刻父亲陈平衍的出现,却像颗石子投进浅水,激起满池惊澜。

“彩屏先出去吧。”

陈平衍开口的第一句话令陈瑜儿瞬间变了脸色,她怀疑事情有了变故。

彩屏应声而去,陈平衍上前拉起陈瑜儿走向内室,陈瑜儿心下一咯噔,死死咬住嘴唇,心跳也不自觉加快。

“瑜儿,你跟太子是否有联络?”

陈瑜儿脸色愈发难看,开口时声音也虚了几分,“我联络他目标太大,旻儿只说有需要时会来联络我。”

“最终敲定计划时,我曾与太子定下报平安的信号,可至今未曾收到。”陈平衍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封信笺,递了过去,“反而收到了这两封信。”

陈瑜儿的指尖抖得厉害,慌忙拆开第一封,信纸是寻常的竹纸,字迹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是谢丞旻的亲信所书,字里行间说的是他们去了清音寺禁院,翻遍了各个角落,连附近的山洞都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谢丞旻。

但他们在禁院院内和禁院小屋后的松树上各捡到一块碎布,瞧着布料应当是谢丞旻的衣物,他们担心已生变故,谢丞旻遭遇不测。

陈瑜儿如遭雷劈险些站不稳,她又急急忙忙打开另一封信,信中内容是炤南余孽在事变后又去过清音寺禁院。

陈瑜儿只觉眼前一黑,若是谢丞旻落在炤南人手中,必定凶多吉少,他们虽然跟炤南合作,可陈瑜儿更明白与狼共舞,终被狼食。

陈瑜儿撑着墙壁,在粗重的呼吸声里缓慢消化这些冲击力极大的信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陈平衍并不打断她的思路,只默然地望着她。

窗外有夜风呼啸,殿内灯火熠熠,分分秒秒都无比煎熬。

陈瑜儿猛地回过头,急声询问:“这两封信,父亲可都知是谁传的?”

“寻不到太子下落那封是我所认识的太子部下传给我的,至于另一封,它被人以匕首插在我的书房窗外,匕首和信件我都检查过,探不出任何线索,做的十分干净。”

陈瑜儿面如死灰,攥着桌角的掌心用力至骨节发白绷紧,思绪蓦得戛然而至,似是喃喃道:“今日宫里突然有传言说,旻儿已经死了。”

陈平衍眯了眯眼,嗅出阴谋的味道,“有人故意为之。”

陈瑜儿猛地扑向陈平衍,死死攥住陈平衍的手,迫切地恳求道:“但我们不能赌,父亲您还是要去寻旻儿。”

陈平衍微微颔首,另一只手覆上陈瑜儿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我也是如此想的,至于旁的我们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一切只看旻儿的造化了。”

闻言陈瑜儿闭了闭眼,满是绝望地点点头。

皇宫内巡逻森严,陈平衍不好久留,言已至此陈平衍叮嘱几句陈瑜儿保重身体便趁着夜色蒙蒙匆忙离去。

陈瑜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美人榻上,外衣从肩头滑落大半,露出单薄的月白色里衣,料子轻薄,根本抵不住殿内的微凉。

彩屏进来时,见着的便是这副景象,忙快步上前,将外衣重新拢回她肩头。陈瑜儿却在此时猛地攥住彩屏的手,那手凉得像冰,惊得彩屏脸色一变,刚想反手替她焐一焐,却被她死死攥着,动弹不得。

“彩屏,盯紧谢瑾妧和谢丞安,有任何异动都要第一时间来告知本宫。”顿了顿,她呼吸急促起来,“特别是谢丞安,一定要盯紧他。”

彩屏微怔,转而会意应下。

陈瑜儿这才松开手,手肘撑在小几上,脑袋也随之微微垂下,像是被抽干了半身力气,无力和绝望侵蚀着她躯干,也不知她究竟是先被绝望吞噬,还是先迎来生机。

*

夜色漫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鸿宁宫内有一宫女急匆匆奔向曲台殿,殿内白德妃白妙锦正哭哭啼啼不能自已,其女谢瑾妧则跪在一侧,仰头望着案上那块崭新的灵牌,眸光沉沉,瞧不出情绪。

谢晟暂时不能言明清音寺事变导致两位皇嗣身故,只说过几日会昭告天下,这几日让她们先瞒住,以至于整个曲台殿只能借着谢丞诚的亡故才能挂上白,若有几声哭声倒是无妨,可却是不能放声大哭一场。

宫女入殿后行礼拜见二位主子,她是谢瑾妧的贴身宫女松萝,自幼跟在谢瑾妧身边,是谢瑾妧的心腹。

松萝深知接下来所言实乃大不敬,于是先深深叩首这才开口:“殿下,大理寺那边回信儿了,仵作验尸……”

话音及此白妙锦猛地站起身,一巴掌实实甩在松萝脸上,转而又要甩谢瑾妧一巴掌,却被谢瑾妧攥住手腕,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谢瑾妧,你当真是歹毒至极,平都屈辱而死你却还要开膛破肚,你怎的如此容不下她,连个全尸都不肯给她留!”

谢瑾妧推开白妙锦的手,冷眼盯着白妙锦。

松萝跪在地上,忍着脸颊火辣辣痛意,忙解释道:“娘娘,殿下她……”

话音陡然被谢瑾妧截住。

“我不肯给姐姐留全尸,我蛇蝎心肠,我又何必跑到父皇跟前大哭大闹为姐姐求公道。”谢瑾妧黑酽酽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白妙锦,像是一只黑豹打量着对手,眼里尽是寒意。

白妙锦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你……你不过是猫哭耗子……”

谢瑾妧不再理会白妙锦,只道:“松萝,继续说。”

白妙锦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当即气得脸颊通红,怒声斥道:“谢瑾妧,你眼里还有本宫这个母妃吗!”

谢瑾妧双手合十朝着灵牌深深一拜,起身之际道:“说。”

松萝生怕白妙锦盛怒之下跟谢瑾妧争吵,索性急忙一股脑将事情交代而出:“仵作验尸查明羽箭不是致命伤,胸口的匕首才是,这是匕首的绘制图,大理寺的官差说这不是炤南匕首,形制和材质都是大颂常见的匕首。”

“什么意思……”白妙锦怔了怔,先是看了看跪着呈上匕首画像的松萝,又看了看侧过身接过画像的谢瑾妧,质问道:“你怀疑平都不是炤南人杀的!”

谢瑾妧摊开画纸,观摩须臾,沉声道:“现在不是怀疑了。”

言罢谢瑾妧起身欲要朝着殿外走去却被白妙锦猛地扯回来,疾言厉色道:“你有什么怀疑,有什么线索立马告诉我,你不能擅自做主!”

谢瑾妧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我为何不能?母妃自幼偏爱姐姐,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读书见闻,这些好的全都轮不上我,所以母妃便认定我的能力不如姐姐。”

白妙锦在这件事上是理亏的,所以气焰也弱了三分:“你也是母妃的孩子,母妃待你与你姐姐……”

谢瑾妧眼底涌上些许失望,唇角的冷笑也演变成苦笑:“母妃何必假惺惺?多少次姐姐犯错你怕父皇怪罪,所以怪在我的头上?”

闻言白妙锦一怔,她愣愣地看着谢瑾妧,不知是在思量什么,倏然拔下簪子抵在谢瑾妧脖子上,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杀了你姐姐!你嫉妒她……你……”

谢瑾妧冷笑,倏然一把攥住白妙锦的手腕朝着自己肩头重重刺去,鲜血瞬间浸透素衣,温热的鲜血淌了白妙锦满手,吓得白妙锦尖叫一声丢开簪子。

“是我杀的,我又何必让母妃知道姐姐死的有蹊跷?”

白妙锦连连后退,恐慌地盯着谢瑾妧,她肩头的伤口涌出大片鲜血,将整个肩头浸成血色,触目惊心。

白妙锦猛地别开脸,扑向谢瑾玉的灵牌,抱着灵牌哭得悲戚,“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杀了我的玉儿!”

谢瑾妧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妙锦颤抖的背影,这一刹那谢瑾妧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和情绪,可转过身踏出曲台殿时,夜风拂开她的外衣,血腥味钻入她的鼻孔,这一刹似乎力量又再度汇聚于四肢百骸,甚至比先前更加坚实。

松萝抱着斗篷而来,裹住谢瑾妧的身体,随即扶着谢瑾妧朝着寝殿走去,松萝微微叹息,可又了解自家主子性子,只低声说道:“殿下,方才有人鬼鬼祟祟朝着凤仪宫去了。”

谢瑾妧神色并无变化,似乎在她的意料之内。

“殿下早就猜到了?”

“没有,只是不管是他们谁做的我都不意外而已。”谢瑾妧神色淡淡,眼底更是一片深邃,“谢瑾玉张扬跋扈却得父皇宠爱,这等人太子容不下;她心思狠毒多次算计欺辱他人,福韫要报仇也是情理之中;甚至她狼子野心,勾结炤南却遭反噬也不是做不出。”

“殿下只怀疑他们?”

谢瑾妧了然松萝言下之意,唇角倏然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是觉得福韫和玉山一样都是小绵羊,所以怀疑了福韫为什么不怀疑玉山。”

松萝点点头,偏着脑袋倾听自家主子的高见。

“福韫不是小绵羊,她是比太子更锋利的刀。”谢瑾妧神色微凛,眼底渐渐涌上些许阴沉,“至于玉山,她……”

——是毒蛇。

谢瑾妧话音收住,没有再说下去。

松萝觑着谢瑾妧神色,见她神色不对,不敢再言语。

二人行至寝殿外,再度抬眼依旧是黑云压城。

谢瑾妧忽然停下脚步,对着那微弱的月色,双手合十深深一拜,旋即转身,踏入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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