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自从学校大力整顿初二年级食堂伙食之后，大家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撒丫子跑去抢饭的积极性明显提高了不少，大家在课间会经常讨论中午吃什么，或者能在遥远的教学楼依旧闻到食堂那边传来的饭菜味。
这里头有林染一半的功劳，但那是她为了自己出头，难吃得令她感到忍无可忍，所以才学着用相对来说还算理智的方式，她自认为写建议信请愿非常高大上。
但是今天上午，在她听到英语老师冷嘲热讽对着不小心开了小差的戴家凯说那样的话时，她情绪立马上来了，不是为自己，就是为路见不平，便挺身而出，演了个不正确的反击示范。
当时她被气糊涂了，她把自己这种冲动性情绪都赖在她和赵小关相处多了而不小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校长那句“近墨者黑”一下从记忆的彼端被抽取出来。
林染叹了口气，还是接到了老金办公室课间游的邀请，英语老师的小报告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快，本以为怎么也能撑到下午那节语文课，没想做操的大课间便被喊话叫了过去。
她垂下头，心想该如何用借口巧妙地搪塞过去，走着走着发现已然到了办公室门口。
今天地面潮湿，大课间临时取消，那是大家最喜欢的时候，多了二十分钟的休息，还能跑去小卖铺淘点吃的回来。
聂一伟就邀请李维维去了，走前还问她和叶秋霞要不要帮忙带，林染摇了摇头，她没什么胃口，接着就收到隔壁同学给她捎话，老金有情。
叩叩叩——
这会儿办公室老师和学生都多，大家喜欢趁着不上操的课间来问作业，里面嘈杂，八成听不到她这弱鸡无力的敲门声，于是，她伸出爪子，轻推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
林染走到老沈办公桌前，淡然而挂着微笑，“金老师，您找我？”
老金还在和他带的另外一个班上的学生顺说着昨晚的作业问题，看见林染在后面，眼皮抬了一下，点了点隔壁的一张空板凳，“先坐。”
林染没坐下，靠在老金和后面那位老师的办桌隔板上靠了一会儿，她眼睛有些发酸，还不如在英语课上睡觉算了，她那个得天独厚灯下黑的地方，非学什么李维维行侠仗义。
路过的学生都会朝她这边看一眼，眼神里都是那种已经从朋友或者是朋友的朋友那边听说了林染课堂上顶老师嘴的事，她不知道外面又把事情原委传成了怎样一副血雨腥风的版本，她对她们的目光极其反感，甚至有意无意会翻个白眼。
五分钟过去，那个学生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是个在入秋还穿一大背心和破洞七分牛仔裤的狠人，林染看了他一眼，那人走前也余光瞟向她，不认识，但说不上哪里见过。
老金见她没坐，把板凳拉近了些，又说了一遍:“坐下说。”
“还是站着吧。”林染看了眼手腕上的小银盘手表，还有12分钟上课。
老金长吁短叹，对面的王老师刚好从洗手间回来，他见林染在那儿，微笑地跟她点点头示意，林染露出僵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想着何时跟这位老师有的点头之交。
“你说你，这半学期下来，我都叫过你几回了，这还没到学期末呢，你这是要放飞自我了呀。”老金喝了口铁观音，接着说:“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啊？”
林染:“……”
林染愣了半晌，这句话给她找借口提供了一个别样的视角，她眼睛一亮，“chua chua”放光的那种，她手垂在裤腿边，隔着一层棉麻料子，掐了掐，还不信泪花闪烁不出来，这时候她格外希望自己拥有林柒柒那样一秒掉泪的影后级演技，就是有点疼，感觉都掐青了。
“金老师，我本来不想说的，”林染咬了咬下嘴唇，垂了垂眸，说不上的忧郁堆聚在眉目之间，“我也不是个太在乎奖状荣誉的人，可是那个征文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消息，我妈虽然不明面上说我，但我感觉得出来她对我这次没获奖其实是很失望的。”
林染顿了顿，中途还看了眼对面的王老师，他吃瓜吃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是回头看老金，他愁着眉，表情辨不出是同情还是理解还是自责，就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地看着她。
“今天早上，她就忍不住说我了，说我就是作文课吊儿郎当，不用心学新东西，所以早自修都差点迟到，结果到了英语课，我就是突然不舒服，想去上趟厕所，我也不知道英语老师怎么了，就有点生气了，但当时我真的心里特别难受。”
林染说完，手作势抹了一把下眼睑，由衷感谢林柒柒日夜熏陶，她觉得自己离登上奥斯卡也不远了。
王老师终于忍不住抽了张纸巾，边擦边替林染鸣不平，“我怎么记得林染同学你的征文获学校一等奖了，前几天校长不还说已经送到省里去参加比赛了吗，难道我听错了？”
林染:“……”
老金:“……”
林染看着老金，老金也看着她，这下林染看出他眼神里那奇奇怪怪辨别不清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了，敢情是他年纪大了，又把这事一拖再拖，后来直接忘了和林染说。
老金摘下老花眼，擦了把眼里的水气，怪不好意思的:“林染啊，老师吧，最近…家里有点事…就…就把这事给忘了。”他翻啊翻，从右手边那堆草稿乱堆底下，艰难地、像打印机卡纸般地抽出了那张金光闪闪的一等奖奖状。“来来来回去给妈妈看，咱用心学着呢。”
林染:“……”
谁跟您咱呢。
林染一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老金的口风，“那英语老师现在应该很生气吧，我要不要……”
“没事没事，这事儿归根结底怨我，我回头跟她打声招呼，把这误会解开了，”老金拍了一下大腿，感慨道:“其实吧，老师们都特别喜欢你，你突然那样，我一猜就是有其他原因，看吧，果不其然。”
林染弯了弯笑眼，心想您可真是个老机灵鬼呢。
＊
就这样，林染去了趟办公室回来，既没受批评，还领了一奖状，这种奇妙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呢，就是劫后余生、触底大反弹的兴奋感。
李维维听说老金有请，见林染进教室，光速从椅子上弹飞到讲台旁边，摸摸她的脸，查查她的周身，怎么眼睛还红红的，“没骂你吧？”
“噔噔——”林染把刚才卷起来的一等奖亮出来，没提是因为英语课那事被喊过去的，“老金叫我去拿奖状，夸我都来不及。”
叶秋霞闻声过来，“厉害了我的小姐妹。”
“把我吓得半死，还以为那只女妖精给你打报告去了。”李维维背着讲台，点了点前方另外一位心跟着悬起来担心的人，“也把戴家凯吓到了。”
林染回过头，舔了舔唇，抿着嘴巴轻轻一笑，想传达给戴家凯“没事，问题不大”的有用讯息。不过，他沉着脸，面无表情，耳朵却是红到飞起，什么眼神示意都没有。
太难弄了，这种人，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下次林染绝不多管闲事。
“聂一伟说中午想跟咱们一块儿去食堂吃饭，我没问你俩，直接答应了。”人多吃饭热闹吃得也特别香，还能聊个游戏，放松一下心情，多好。李维维想也不多想，欢迎还来不及，“他说，还有戴家凯，咱们五个人吃。”
林染:“……”
叶秋霞:“……”
食堂中午人挤人，占位特别困难，三个人勉强可以和其他人少的拼一拼，五人局要么站着吃，不然还真不一定有位子坐。
上午第四节下课。
他们一行五人，前三后二，浩浩荡荡杀去了学生食堂一楼，其实城北中学二楼人少，但是菜品比楼下少了一半，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少爬两层楼的楼下吃。
每个窗口供应的炒菜各不相同，他们派聂一伟前去侦查，最后统一排在了有西红柿鸡蛋和糖醋里脊的队伍后面，B市是南方城市，口味偏酸甜口，糖醋几乎是人人钟爱的味道，五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所以吃得到一块儿去。
林染排在第一个，等她拿上打来的饭菜，踮起脚望了望，食堂地面尤为黏糊糊，有时候学生倒饭不小心撒在路中间，鞋底上的酱油和米粒能黏一下午不带蹭干净的。
男生到底比她高一点，加上他们中间还有女超人李维维，三下五除二，发现了一楼食堂有且剩下的一张只有两人、还能坐下他们五人的饭桌，就在上二楼楼梯口的斜对面，前后都是满满当当的六七人坐着，唯独那桌，两个人霸道地坐在靠过道的一边，林染看见中途有其他女生想进去，站在一旁说了类似“借过，谢谢”的话，然而背对着林染的男生抬了抬头，只见那俩女生瞳孔地震，一边低了低头，一边又去别的地方找位置。
李维维和聂一伟带队过去的时候，没看到这一幕，他们走近，看了眼其中一个人，这不是6班的么，再转头看他对面，巧了，赵小关。
“额……”李维维侧头看了眼聂一伟，脸上写着“怎么办，要换别处吗？”
聂一伟回看她，“你觉得还有别处吗”。
眼神交流结束。
“那个...同学，里面没人坐吧。”李维维说话的同时，向另一边走过来的俩姐妹和戴家凯招了招手。
赵小关还是同样抬起头，挑挑眉，这俩都见过，在网吧坐他和林染对面，其中这个女的，还是林染的好朋友。
“空地方这么多，非得坐我们里面？”赵小关夹起一块香干送进嘴，盐放多了，齁咸。
聂一伟:“……”
李维维根本没在听，还在跟远方的亲们示意:“这边这边，林染。”
赵小关倏地转过身，林染走在一男一女后面，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他端起餐盘往里过去了三个位置，顺便踢了一脚对面的吴兴权，“给你嫂子腾地儿。”
聂一伟:“……”
李维维还是没在听。
“诶诶，好嘞。”吴兴权麻溜跨了两根中间架腿的横杆，重新坐回他大哥对面，瞥一眼那个方向，真是他大嫂过来了，他这么有眼力价的人，当然不能错过拍溜须马的好机会。
林染走近，挨在叶秋霞旁边，就听坐那儿的其中一个忽然站了起来，冲她眯眼笑，完了脱口而出:“嫂子好。”
李维维:“……”
叶秋霞:“……”
戴家凯:“……”
聂一伟一脸“我听过了，我一点都不震惊，一点都不……”
四人，哦不，加上吴兴权，五人齐刷刷转过头看着林染。
林染:“……”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