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豆槿启程驾马快了不少,只是无名没有意识,豆槿又没有绳子,不能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只能让他坐在前边,时刻注意他,豆槿一手牵马绳驾马,一手斜横过他胸膛扣在他肩膀上,掰扯住他的身体,现在没有人追赶,免了让他横趴在马上肚子受罪,只是这个方法时间一长,豆槿的手臂就酸痛得吃不消,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才能再出发。

俩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勉强在日落时瞧见了守家河城墙上的黑色塔楼屋顶。

等宽阔厚重的用链条拉着左右两个角的木板倾斜着立在城门正前方的样子完整的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豆槿安心地松了口气。那块坚实的木板是通过护城河的唯一通道,现在它被吊起来了,没有人可以进城。不过和她预想里不一样的是,护城河外围坐着很多人,零星点着火把,大多拖家带口,背着行李或有专门置放大木头箱子的车架。看起来都打算在这里过夜。

豆槿驾马靠近人群外围,找了个看起来相当和善的老太太问话:“婆婆,这里有大夫吗?”

那婆婆摇了摇头,朝人群的某个方向一指,叫豆槿去那里问问。

豆槿道过谢后,绕到人群围坐着稍显密集的区域,一边控制白马用极其缓慢的速度行走,一边左右探头,朗声问周围的人:“请问这里有大夫吗?大夫在哪里?”

她问了好几遍,终于找着一个老大夫。

起先是老大夫的徒弟听见了豆槿的声音,他身后背着方正的长架子热络地小跑过来,靠近白马,问她是不是在找大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主动引路,把豆槿往一个火堆旁边带。那个火堆附近围坐着好几个人,有老有小,看起来像是一家子。

年轻的小伙子弯腰靠近其中一位老人,贴着老人的耳朵用稍高一点的音量讲话:“师父,有病人来了。”

老人小幅度向他徒弟说话的方向侧耳,在他徒弟说完后过了一会儿才“昂”回应一声,支回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地问:“那病人在哪儿呢?”

年轻的徒弟抬起头朝白马看,刚想说话,瞧见豆槿正吃力地想把没有意识的无名抱下马,他就没有回答老大夫的问题,而是先帮忙抬无名下马。火堆旁的一个小女孩见他们过来,站起来跳到她母亲怀里,给三人腾出了一个空位。位置正好在老大夫旁边。

无名头朝火堆被平放在地上后,豆槿随即跪坐在他旁边。

老大夫的徒弟抓起他师父的手,轻搭在无名的肩膀上。他们俩对这样的动作似乎习以为常,老大夫的手一碰到无名的肩头,就双手熟稔地分别上下摸索起来,他徒弟也顺势放开了他师父的手。

也许是豆槿惊疑的表情过于明显,他徒弟在老人和无名中间靠后的位置席地坐下来后,对豆槿解释道:“我师父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了,晚上几乎看不见。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医术好得很,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瞧出来对方得的是什么病。”

豆槿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的话。

老大夫仔细的从无名的肩头摸向他的脸。他徒弟卸下双肩的背带,把长架子放在身前。

架子的正面有很多拇指长的细绳子坠着,每根绳子都连着一个抽屉,他徒弟拽住其中一根绳子拉开来,露出里面挤在一起的瓶瓶罐罐。

倒是挺像模像样的。豆槿瞧瞧老大夫,又瞧瞧他徒弟,心想,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医师执照。

正当他徒弟把其中一个长颈瓶子拿出来的时候,老大夫伸手摸向无名手臂上的伤口,他徒弟瞧见了,连忙拉住那双枯老的手的手腕,老大夫的手因此停了下来。他徒弟挪开架子,近前伏低上身,凑近伤口,手指挑开被划破的衣服朝里看,绑伤口的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伤口大半露了出来,然后他直起身子,眼睛在无名身上四处观察后,拉开了无名上衣的衣襟,发现了更早一点的箭伤。箭伤缠扎着完整的绷带,肉眼无法直接看见,只是伤口裂开后血渗过布条透了出来,和干净的布相比格外明显。

年轻徒弟像先前那样靠近老大夫的耳侧,大声对他说:“有两个伤口,不太好。”

老大夫沉吟一声,开口道:“退热,清创。”

徒弟“诶”一声应答后,拔开手里瓶子的塞子,手指抵住瓶口近半,朝掌心抖落倒出一颗圆形的药丸,塞进无名嘴里。之后他提起无名腰间的水袋,想拔开袋口。豆槿出声提醒:“那里没水了。”她的水壶因为裂开也扔了。

对方朝她看了一眼,收手放下水袋,转而从架子旁取下自己水囊,灌到无名嘴里。豆槿帮着向上抬起无名的脑袋,让水灌进去更方便。

“你们从哪儿来?”徒弟主动搭话,他灌好水后,用袖子擦了擦水囊口才盖上重新放回去。

“从西边过来。”

“西边哪儿?”他追问道。

“西边的山里,”豆槿小心放下无名的脑袋后,往来的方向反手一指,“那边有一片山,我们从那里来。”

“我不知道地名。”她补充说。

年轻徒弟向上扩了扩眼周皮肤,略微扁嘴,点点头,对老大夫说:“药吃好了。”

这时,一起围坐火堆的,抱着小女孩的女人插话道:“是不是守横山?死了一村庄的那个?”

听到相似的事件,豆槿转过头去看她,朝她点了点头。从王刌的栅栏门那站着就能看见那个坟头。

“欸,听说除了出门的,全死了,消息都传遍了。”女人惋惜地摇摇头。

“姐姐你从哪里来?大伙怎么都坐在城外面?”豆槿看了一眼她的包袱,又故意朝人群看了一眼才转回视线,向她问道。

“来的晚了,没赶上进城。不然谁愿意在外面过夜呀,连个睡的席子都没有,都是逃过来的。”说到这,她激动起来,叹了口气。

“为什么逃?发生什么事了?”

“嗐,不是刚说那个村庄全死了吗,听说人还没抓着呢。”

正说着,她女儿仰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天真地问:“什么是‘死了’?”

“就是人没了。小孩子别插话。”她低头紧了紧抱孩子的动作,把自己女儿往怀里摁了摁,刻意压低声音对着豆槿继续说道:“基本都是那片过来的。有人瞧见了,杀人的那些畜生还在山里呢。”

豆槿配合她做出惊疑,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虽然在和女人讲话,但一直关注着老大夫俩人。她余光瞟到老大夫在徒弟说完后点了点头,然后他徒弟给他简单描述了伤口的现状。

女人的声音又把豆槿的注意拉回来,豆槿重新看向她,听到她好奇地问:“你们是不是碰上那些土匪了?”

豆槿诚实地点点头。

“他是你什么人?你男人?”女人表情八卦,如果把刚刚的问题和现在的问题作个比较,她似乎更关心现在的这个。

豆槿摇头否认,先前的老婆婆也问了这个问题:“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她微微向后仰,调整了一下坐姿,点点头,眼神在豆槿和无名之间来回扫视,仿佛不信这种说辞:“伤得很重啊,怎么伤的?”

“休息的时候碰到了土匪,让他们砍的。”豆槿回想起那时的场面,由于过于血腥而不愿意把事件的来龙去脉描述出来,她就捡着能回答的简单句子说。

“啊?那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都死了才逃出来的。豆槿看了看她怀里正懵懂地数自己手指的小女孩,觉得这样残忍的事不应该在孩子面前说,就含糊地回她:“运气好,只碰到了几个,勉强逃出来的。”

“那也了不得呀,快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豆槿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她还催促了几声。见她追根究底地问,豆槿只能开口:“当时……当时……”

她正考虑措辞,昏睡的无名突然缓慢抬手扯住了豆槿的衣服。他的这一举动像是一根能使豆槿脱离困境的绳索,豆槿当即顺绳爬,闭了嘴,低头去看他。无名还闭着眼没有睁开,没办法分辨他是清醒了还是没清醒。

恰巧,老大夫开口对豆槿说了第一句话:“姑娘,病人现在就得清理创口,我眼睛看不见,你能不能给我徒弟搭把手?”

“好的,大夫。”豆槿应承下来。

“姑娘?”老大夫像是没听见。

“师父,她答应了。”他徒弟在他耳边喊。

“昂。”老大夫缓慢点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只安静地坐着。

他徒弟原本也好奇地听着豆槿和那位母亲讲话,现在他师父发话了,他就从坐着变成蹲着,让豆槿配合着挪动病人,使伤口在火堆的照映下能看得更清晰,然后他盘腿坐在无名旁边,从架子的某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卷拢的布袋摊开,露出细窄的小刀夹子等工具。他解开无名手臂上的布条,裁开箭伤上的布带,技术娴熟地对着伤口操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豆槿见他把新的布条缠上伤口,明白过来手术结束了。

等到染血的旧布条被扔进火里,那位母亲才把手从她女儿眼睛上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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