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恬姝愤而退出公寓，出来之后立刻躲到角落，一方面谨防被变态的Unlock盯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躲吴晗天和周培乐两人。那两个人挨在一起轮流进体验室，她不可能尾随偷拍，只能通过不断变动位置来观察形势。

最好是能抓拍到正面，苏恬姝想了一招，掏出自己的化妆镜，调整角度，守株待兔。等到吴晗天从体验室里走出来时，她立刻将镜子对准门口，能照出吴晗天的半张脸，然后一直待机的手机开了录制功能，从镜子一侧平移到另一侧，非常粗糙地取了证。

饶是假动作再真，旁边一起等候的小姐姐还是看出她在拍人，拿眼睛瞄她。

苏恬姝收了镜子，朝她讨好一笑：“刚才在楼下跟人碰了，大家赶着上来，我没和他们计较，可是我怕他们等会跑了，所以拍个照，你千万别说出去行吗？你一说他们真跑了。”

小姐姐狐疑地挤眉弄眼，说：“你这是新型抓小三说辞吗？”

苏恬姝尴尬转过脸，趁跟小姐姐聊天，躲开吴晗天探过来的视线。

“你被人蹭车，你躲什么？”小姐姐好笑看她，点破：“你就是跟拍的。”

苏恬姝叹口气，能来测试的都是智商在线的电子媒体重度使用者，谁都是人精。

“我是媒体，来体验是为了写稿子，你是什么职业？”小姐姐好奇探究。

苏恬姝搪塞：“策划。”

小姐姐拉了拉她的手臂：“别怕，在场的都没几个干净的。本来呢，我也打算你出去之后找你做个匿名采访。既然这么有缘，你留下联系方式，我之后再跟你约个不露脸的密采怎么样？我有你想要的。”

她抬了抬眉梢，手指敲了敲一直没丢的咖啡杯。

苏恬姝立刻扬眉，误打误撞碰见一个偷拍的真内行了，不得不服气，说：“你不怕被星碑公司告？”

“我又不发国内，而且也要人家产品造势了我再第一时间放出消息，那样流量更高。”小姐姐戴着一顶贝雷帽，看着很淑女，原来是邪修。

也幸亏有她打掩护，吴晗天和周培乐都没往她这边看。大家又被召集回大会议室，星碑的员工一再强调今天体验的内容是高级机密，任何人泄露详细信息都将被起诉。

苏恬姝走出大楼，跟自称玛利亚的小姐姐互留微信，偷摸摸溜了。

再见到吴晗天是第二天早上，她提着一袋小笼包放到苏恬姝桌子上，笑道：“今天数你最早到，楼下新开的早餐店，还不错，你试试。”

吴晗天过来之前，苏恬姝将屏幕上的表格关了，打开的是谢澈的日程安排表。吴晗天瞟了电脑桌面一眼，维持着笑容。

苏恬姝抓起袋子，悬住小酒窝，笑道：“谢谢天姐。”

吴晗天揉她脑门：“要是我能和你一样年轻，还没孩子，不知道多爽。”

“你现在也很幸福啦。”苏恬姝半真半假道。

“一个人带孩子哪有什么幸福，只有辛苦。等到孩子大了，我才真正解脱。”吴晗天苦涩感慨，坐回自己工位上。

苏恬姝盯着她后脑勺，吴晗天能坐到盛宋秘书办的老大，为什么会想不开去给星碑公司当二五仔呢？或许是被周培乐骗过去一起体验机子而已？

一堆问号在她脑门上飘，偏偏又不能跟吴晗天本人要答案。而且吴晗天如果清白，为什么总是视奸她的电脑，偷窥她的工作？

她再次点开谢澈交给她们的展会信息表格，表格后面拟了负责人，光吴晗天负责的项目就有十几项，包括Vs4概念图的背景墙、易拉宝、展示屏等宣传物料，都是她主导先去接洽厂商，再由营销部门跟进。

秘书办职责不明是历史遗留问题，因为盛宋创立之处，当时的CEO就很喜欢自己上手干活，连带着秘书办也要干其他部门的活，现在谢澈将秘书办的一部分权利划分出去，可是大厂商或者一些重要物料仍然还是要秘书办牵头去对接。

苏恬姝如鲠在喉，假如吴晗天叛变，不知会不会影响展会的效果。

既然上心，当天吴晗天出去跟进物料时，苏恬姝找了个借口也一起去，回来后，谢澈找她，问她企宣的进度，她将企宣拍摄的计划呈上去，谢澈看了，当着周椎的面将这份计划通通否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企宣拍摄，盛宋还需要花钱重复上一年的品牌定位吗？直接用上一年就行了。”

谢澈将拍摄公司提交的计划书掷在桌上，冷漠开炮。

今天周五，老板动怒，意味着这份计划必须在下周一之前重新提交，意味着苏恬姝周末要泡汤了。

她忍了忍，问：“谢总希望企宣的片子达到什么效果呢？”

谢澈的案头已经堆了小山一样高的文件，开发节奏拉快，整个公司都在疯狂产出新想法和新计划。

他拎起另外一沓资料，缓了缓情绪，说：“盛宋是一家创新与务实融合的公司，这份计划太务虚了，言之无物。你先自己整理出过去一个月，各部门调整之后的新思路，尤其是公司大会上强调的东西更要重视。然后再去和拍摄公司对齐。你如果没想法，可以去找战略部或者市场部的人继续对。最晚下周二提交，这个片子需要在两个月后展会上播出。”

苏恬姝深刻体会到一句——老板一句话，员工跑断腿。

她蔫着精神答：“好。”

飘出总办，她对谢澈几乎要祛魅了，好久没骂人了，骂一句狗比老板不过分吧。

回到办公室，吴晗天背着包，瞧她模样，问：“被谢总训了？”

“昂。说企宣计划不过关，要重写。”苏恬姝有气无力。

吴晗天拍拍她肩膀，笑道：“你也别太大压力，谢总高要求，我们就自我高要求，可是我们一时半会修炼不到他的高度，不能揠苗助长，把自己逼死吧？按部就班，总能干出成绩的。”

“天姐，你怎么松弛下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说，秘书就要比老板想得多，做得细，跑得快。”苏恬姝抬眼觑她，发现她的嘴角笑意根本没渗透进灵魂里。

吴晗天摇了摇头，纠正她：“如果老板想得太多，做得太多，跑得太快，我们秘书的命也是命啊，没办法跟上他的节奏，就要学会自我调节。反正我想开了，不能事事都绕着公司转，也要有生活，对吧？”

苏恬姝点点头，这话从吴晗天嘴里说出来，本身就很玄幻。“你要去哪里？”

吴晗天看了眼手表，说：“我趁下班前再去看看展板的设计方案，广告打印的公司拿不准我们的意思。”

苏恬姝看了看她手里那沓设计打印稿，Vs4的概念图是Vance亲自盯着制作出来的，很炫酷，可是又不完全展示出Vs4的新功能和新外观，主打一个朦朦胧胧，虚虚实实。

吴晗天忽然想起一事，拉住她问：“你不是体验了Vs4吗？你给我说说到底有什么优势，比Vs3改进了什么地方？实话说，我跟人家对，心里也是没底的。”

苏恬姝心道，原来在这儿守着她呢。

“Vs4比Vs3最大的不同点就是我们的内容做了调整，以前都是对话居多，现在用户移动和与物体交互的操作更多了，体验从车游的单视角转成与npc在空间中更多视角、更灵活地交流，甚至NPC睡觉之后做的梦都能呈现出来，供用户改造和记录。”

她也虚虚实实地说了一通。吴晗天皱眉：“这说了等于没怎么说啊。越听越糊涂。”

苏恬姝：“Vs4现在还有很多是暂时的数据，谢总也说，到底最后保留什么，去掉什么都是未知数。”

吴晗天：“可不能没有一个卖点对吧？比如VF卖点就是平衡，MN卖点是体感，那盛宋的卖点呢？”

苏恬姝心里有答案，盛宋的卖点是私人领域的空间体验，相对的，星碑的卖点是用低俗内容解放私人领域，打破用户空间壁垒。完全两个不同的方向。

她装傻摇头：“谢总在会上说了，盛宋要打造能打动人心的产品啊。”

“我还是觉得这话太表面了，我不是说谢总说得不对，而是太虚了，没有落脚点。”吴晗天刨根问底，“你这次做企宣，也该问问谢总真实的想法，公司定位和产品定位不可能偏离太远。”

苏恬姝笑笑：“我会的，你快去吧。”

吴晗天这才背了包出门。

苏恬姝冲回工位，查了吴晗天要去的那家广告打印公司——荣誉广告，盛宋是它的老客户，之前也都是吴晗天去跑这家公司。

苏恬姝越想越觉得吴晗天拿着概念图去荣誉广告改图纸，理由很充分，但去的太频繁了。

她登录荣誉广告的官网，案例里多数是二次元手游的展会图，没有竞品公司的身影。只能按图索骥，既然有星碑公司这个明确的标的，她就去翻星碑公司的各种展会宣传图。

宣传图里涉及产品概念的图片都被她保存起来，一一跟盛宋或者行业内其他公司历来产品发布的概念图对比，不得不说，星碑到哪都是抄袭狗，外观抄别人的，概念图也是抄的。

假如星碑公司比盛宋更早一步公布星想的概念，而且与Vs4概念相似呢？盛宋岂不是被星碑反手打上抄袭的标签？

苏恬姝认为事态已经发展到有必要跟谢澈提一嘴的程度了。

她去找谢澈，周椎拦住她，说谢总跟高层开会，叮嘱了谁也不许进去。

苏恬姝瞥了周椎一脸自豪，实在不想打击年轻人的职场热情，可是有些话不吐不快：“周椎，我们是秘书，不是真太监，你挂个勿扰的牌子，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周椎摇头：“我不能离开谢总半步。”

苏恬姝真想给他脑门一板砖，说：“媒体的稿子你审了吗？”

又不是真没事干，天天把活都丢给她。

周椎笑道：“我周末回去审。”

苏恬姝没力气跟他争，回去先把Vs4的体验报告撸了，赶在期限前发给谢澈。

周五本是快乐夜，周椎乐颠颠回来说谢澈下周要出差，他被特许周末不加班，稿子下周回来再审。

苏恬姝揶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本来周末就不用加班？”

周椎：“整个公司都在加啊，温成易也加。”

“温成易关我什么事？我加班他能给我干活，还是他加班我能给他干活？”苏恬姝揉着那堆没用的计划书，一肚子气。

周椎笑嘻嘻凑近了，说：“姝姝，你到底是不是和温成易交往？”

“不是。”苏恬姝用计划书敲桌面：“谁放出去的口风？Tina她们吗？还是技术部的人？”

周椎转着椅子，数了数：“我看看，技术部、营销部、后勤部、前台……这一共多少人，都说你和温成易有发展的可能性。最主要是温成易也说你们不是没可能。”

苏恬姝烦得很，挥挥手，让他赶紧下班，别杵这儿转椅子，转得她心烦。

她一个人留在公司，拉着乙方拍摄公司一块加班。本来拍摄计划书这东西就不该她来拟，但是对方一直推托他们不懂盛宋要什么？谢澈到底要什么？他们也无能为力。

当乙方摆烂时，受苦受难的就只有中间商——她。

苏恬姝加到不知天地为何物，到半夜一点多，走出办公室去上洗手间，总办的门内仍旧亮着灯。

她上完厕所回来，总办的门开着，谢澈倚在门边刷手机，抬眼看到她，对她招了招手。

苏恬姝已经卸了妆，白皙脸蛋透出半夜的冤气，慢悠悠踱过去，等着谢澈自己发话。

谢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个小盒子，精致红绒布。

苏恬姝看多了也麻木了，替他把话说了：“三周纪念日礼物？”

“本来打算明天送你，可是明天奶奶约了我们吃饭，今晚先送了。”谢澈熄灭手机，将盒子塞进她手里。

入手很轻。苏恬姝握着，反问：“你奶奶喊你出去吃饭，为什么要叫我？”

谢澈：“顾阿姨让人转告我奶奶，说你会和谢家的人吃顿饭。我推了。”

苏恬姝困意被一句话击退，瞪大眼：“顾……她为什么和杨奶奶有联系？”

“本来这次相亲就是她和我奶奶那边的人联系的。”谢澈省去许多中间环节，直接说：“总之，我推了。”

“推了为什么我还要去吃饭？”苏恬姝没懂其中的逻辑。

“只是她想见你，我才是那个陪衬的人。”谢澈转身进办公室，说：“你不方便，我就推了。”

苏恬姝赶紧拉住他的袖子，缎面西服被揪起一小团，她赶紧松开，替他掖好，说：“我没说不见她。”

谢澈的指尖很冷，大概是空调开得很低的缘故。

苏恬姝又给了肯定的答复：“你定时间。”

谢澈：“晚饭吧。弄完了喊我，我去开车。”

“好。”

苏恬姝悠悠回工位，捧着小盒子发呆，谢澈温柔起来真要命，这种温柔是出于修养，还是出于喜欢呢？

每周给一个小惊喜，这种把戏能玩多久？

苏恬姝脑子转不动时，情绪就特别容易泛滥，谢澈是她唯一谈过的男朋友，假如只是谈喜欢，不谈未来，不谈电视剧上演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她好像并不排斥跟谢澈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是什么？

苏恬姝脑子猛地刹车，人清醒了一半，她刚刚联想到的场面，有那么点午夜档十八禁。

她稳了稳心绪，打开盒子。

一枚车钥匙安静地躺在绒布里，泛出可爱的金光。

左右脑互搏的天平似乎渐渐往一边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