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9章 妙玉身世册中记 水溶家庙暗点兵

我和府医二人只牵了林府的马回到府中,管家和狗儿正看着人洒扫,我从药匣子中拿出包裹,在后堂偏殿把东西展开。

“前几日姑娘吃了这些东西直吐了半日,更是高烧不止,叫太医院里的王太医瞧了,说这米是腐的,鹌鹑肉是拿人参和萝卜煨的,我还是不放心,特拿出来让几位瞧瞧到底是也不是。”

管家和狗儿并不知前几日黛玉的事情,听我这么说很是担心,忙问黛玉现在的情况,我只叫他们放心,如今好了许多,只是终究还是要查出个所以然来才是。

府医将瓷罐子启了封,仔细闻了,又用银针试毒,撕下块肉放在嘴里尝了尝才找帕子吐了,从荷包中倒出粳米,放在手中认真查看,拿手搓了许久复又闻了闻,管家、狗儿和我坐在一旁屏气凝神看着,只见府医将东西放下,对太医院王太医的诊断表示赞同。

“王太医所言不虚,鹌鹑肉的确是拿人参和萝卜煨的,法子虽然慢些,但伤了元气可补不回来,只是这粳米实在奇怪,要真是腐了,只怕颜色不会如此鲜亮,味道也不能这般轻薄,只怕是有心之人专门用腐了的粳米提取出毒物,又用了些功夫覆在新鲜的粳米上也未可知。”

“手倦妈妈,你可知这鹌鹑肉和粳米皆是何处得来?”

我拿起粳米细细闻了,要不是府医特意说明,恐怕也无人在意这若有若无的气味,等熬成粥或做成饭那就更加察觉不出,管家也拈起些闻着,狗儿甚至用嘴尝了几粒,可看他们的表情,也未察觉到不妥,管家把东西放回去,问我这些东西来处,我把已经调查出的线索告诉二人。

“鹌鹑肉只怕是北静王府那边人动的手脚,只是不知这番作为是针对史老太君还是北静王爷,至于这粳米,既然是荣府庄子里产的,自然好查些,只要和庄头搭上话,留心问些就能知道出处,听手倦妈妈的意思,如今阖府上下只有荣府的史老太君院子里有这红粳米,只怕这事儿是冲着老太太去的,因着老太太疼孙女儿,咱们姑娘这才着了道,本无从察觉的事情,要不是小姐脾胃极弱,这事怕也神不知鬼不觉。”

听完管家的话我点头,“管家这话很是,只是不知何人要暗害荣府老太太,如今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日只关起门来和孙子孙女儿顽闹,万没有被人算计至此的道理。”

“先去庄头那里查才是,狗儿今日就启程,既然要查,索性查了遍,把宁荣二府的庄头都暗暗的访了,万不可打草惊蛇,隐秘才是正经,至于北静王府那边,还要想个万全之策方好。”

狗儿知道此事极大,事关黛玉安危,更牵扯到贾母,和管家商议一番收拾行李自去了,我把王太医给黛玉开的药方复述出来,府医听了很是点头我才放心。

“手倦妈妈,以后姑娘的饭菜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吃吧,本以为依附史老太君而去可无虞,可谁知荣府竟然跟个筛子一样处处漏风,连贾母的饮食都能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做了手脚,你我还是小心些。”

我和管家正说着话,一个乔装成路人的林府护卫回来,“回管家、妈妈,我领命去探北静王府,只见府内静悄悄,连出入的人都没有,打问下才知,因宫中老太妃薨逝,北静王入朝随班去了。”

听护卫这么说,我倒忘记还有这件事情,昨夜凤姐儿之事闹的慌慌张张,真真把紧要的事情忘记,和管家说道,“荣府里的老太太和邢王二位也都按爵守制进宫去了,既然进宫,自然有下处,只怕不知租了哪里的院子做临时歇脚的地方,从那里查看也许能得手。”

我瞧着外面太阳高悬,知道自己出来了许久,再不回去恐令人生疑,管家叫人套了一个不起眼的马车进到二门内,我躬身进去,“这几日荣府内老太太和太太们皆入朝,凤丫头也病的起不来,恐怕烦了薛姨妈和李纨等人约束府中诸人,虽说不甚管事儿,但也都是留心之人,恐我行踪暴露,等宫中老太妃大祭过后我再瞅空出来罢。”

管家扶着车辕和我说道,“手倦妈妈只管照顾姑娘,外面自有我们在,那粳米和鹌鹑的事要不惊动人探查,只怕需要些时日。”

我点头自去了,马车走到荣府转角一个没人处,我瞧着无人就闪身从车上下来,从大门明晃晃的进去,大门的小厮见是我,赶忙让进去,“妈妈可回来了,刚才平姑娘打发人来问您呢。”

我从怀中掏出荷包,倒出一把铜板,给了几个小厮,“难为你们辛苦,这些拿去吃酒。”

几人欢天喜地不在话下,我刚到二门,一个婆子见到我,“阿弥陀佛”的念了一句说道,“妈妈可回来了,平姑娘让我在此恭候,我等了许久都不见您,唯恐漏眼错过了,刚打发了小丫头去府中几个小门瞧瞧,可巧儿您就回来了。”

“你这个老妇,府中老太太和太太们都进宫去了,临走前让把所有小门都堵了不准人出入,凡有事者皆报管事的从大门进出,难道我有通天的本事能从其他门自由行走不成?没见到我自然是没回来,二奶奶素日是严厉了些,可也没短你们的银钱,办些事情这般唧唧歪歪。”

那婆子见我恼了,赶忙陪笑,决口不敢提之前狗儿找人从小门给我递东西的事情,何况之前都是借口买些新鲜吃食,自然有那等好事之人早暗地里告诉凤姐儿,姑娘爱吃些零嘴,玩些稀奇玩意儿,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何况又不是只有我们凤来斋如此,哪个姑娘不托奶妈买些胭脂水粉,我本想给婆子点铜板打发,见如此,我反倒不能长了她的势,更要敲打一番才行。

“我自去找二奶奶罢,你这个老货别跟着了。”

“平姑娘特意吩咐让我陪着您去找二奶奶,我怎么敢撩开手让您一人去,万一妈妈您要是没去二奶奶房里,这可都是我办事的不对。”

我乜眼看着那婆子,满脸不悦,“怎么?我是犯了案的罪犯不成?要您押着我去?且不说我不是这府中的人,每日循规蹈矩从未犯错,就算是犯了滔天的大错,也轮不到你来给我说教,自有老太太和我们姑娘处理,您老且去罢,往日里瞧您辛苦,我们姑娘又是个善心慈意的主儿,叫我们做奴才的劳烦你们时多打赏些,可越发让你们得了意,您老快去别处讨银钱罢,我可不敢再烦您了。”

那婆子见我不似往日那般客气,更没有打赏铜板,才知道这回口中无德惹恼了我,站在那里也不敢再说话,只低头偷看我,我只佯装不知,自往凤姐儿院里那边走去。

一进院子,早已没了晚间的慌乱,一切如常,众媳妇儿仍旧站在廊下等吩咐,婆子丫鬟各忙各的,只有素日里跟着凤姐儿的看见我赶忙将我让进去,一进屋,平儿赶忙拉我手让我坐下,只见凤姐儿脸色好些,可到底伤了身子,仍旧虚弱的躺在炕上。

“平儿谢妈妈救命大恩。”

平儿说着就要给我下跪,我赶忙起身扶住,不叫她行如此大礼,凤姐儿语气无力的对我说道,“要不是妈妈仗义,今日我恐怕已经没了性命,本该我来行礼,可身子实在乏力动不得,且让平儿替我罢。”

我携着平儿坐到炕沿上,抓着凤姐儿的手说道,“你是个要强的,满府上下哪个姑娘说过你的坏话?谁不是敬你是真心待小姑子们好,就说我们姑娘,孤零零的从姑苏来到这里,全靠你事事照顾周全,从未缺衣少食的,有好的你除了老太太那里,就想着宝玉和我们姑娘,昨儿夜里看你那般情形,我不骑马出去找大夫难道还要指望那起子看人下菜碟的小人?那个大夫本是我同乡,因我常出去给姑娘买东西才认识,你的事情他自会守口如瓶,何况我也只和他说你只是一个府里要紧得脸的丫头而已,大门二门我也未多说一句话,你院子里的人和余下的事情你自料理了去,这事儿到我这里为止,内院的姑娘们这些事情听不得,你且放心。”

凤姐儿没想到我这般明事理,反手拉住我说道,“妈妈您是个好的,我只听说三姑娘是老太太亲手调教,虽养的金尊玉贵,可管家理事事事精通,可惜我年纪小,嫁到府中时三姑娘已经嫁到姑苏去了,今见了你才知三姑奶奶是如何的强干,这荣府要都是像您这般被三姑奶奶调教过的人,我也不至于如此。”

凤姐儿说着眼泪又要滚将下来,我赶忙安慰道,“二奶奶快休如此,这府中要不是您想着诸多法子,恐怕早就今时不同往日,既然病了,索性摞开手,好好休息养养身子,等过后再怀一个哥儿也是一样的。”

凤姐儿见我真心,点头应了,我见她和我说了这许多话神情恹恹的,就借口要回去服侍黛玉出去了,平儿追出来,拿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就往我怀里塞,我伸手垫了垫,只怕五十两有余,我笑着说道,“怎么?几十两银子就想打发我?这可不够。”

平儿只当了真,说着就转头朝柜子走去要打开柜门,被我一把拽住,“你个实心眼子的,我逗你也信。”

我把荷包塞回到平儿怀里,“凤丫头可怜见的,这下可要辛苦你了,这银子权当我孝敬二奶奶的罢。”

平儿强不过我,这才收了,将我送到院门口才回去。

“凤姐姐可是怎么了?怎得昨夜闹到那么晚?我本欲瞧瞧去,可紫鹃和雪雁两个按住我,害我担心了这半日。”

我回到风来斋,见宝玉正给黛玉喂药,紫鹃和雪雁在旁边捧着碗茶和漱盂。

“没什么,只是昨夜肚子痛,这才忙乱。”

宝玉听见,叫跟自己贴身的丫头麝月去瞧瞧,“只说听闻凤姐姐昨儿夜里身体不适叫你去看看,替我和林姑娘问安,林姑娘这里一切有我顾着,让凤姐姐无需操心凤来斋,安心养病要紧。”

麝月领命去了,没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两个黄笺子封的紫檀盒,说这是凤姐让她带回来给姑娘吃的阿胶糕,里面的东西都是上用的,最是补气血不过,宝玉听了叫赶忙收起来,等太医看过不和黛玉如今吃的药相冲再拿来吃。

黛玉喝完药,从紫鹃手中接过茶来漱了口,又吐到雪雁捧的漱盂中,向宝玉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我如今吃着药也用不到,不如给宝姐姐和袭人姐姐送去些。”

宝玉接过黛玉用过的茶也漱了口,“你这个呆子,凤姐姐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就好,要是单给你没给别人,被你这么一送叫人知道了,岂不是招人嫉妒?何况宝姐姐家本就有药铺,她要什么没有,我房里的东西也多,这样上用的东西难得,袭人有我房里素日里用的阿胶呢,你留着吃罢。”

我看宝玉只要牵涉到黛玉的事情,真是事事清明,再是错不过的,把阿胶交给林府婆子叫好生收到库房里,等太医看过后再按着法子吃。

展眼到了老太妃大祭的日子,贾母和两位夫人终于有空回家一日,可也不到五更就起身去早祭,贾母听我说黛玉的身子如今已经大好才放下心来,宝玉因这些时日一直在凤来斋陪着黛玉误了功课,贾政传话过几日要考,急得匆匆回去温习,每日打发人来问黛玉的身子,更是时不时送东西过来,我因避嫌,也自凤姐儿小产那日就没有出过府里,正好抽空和凤来斋的人商量做黛玉的衣裳,一时花样也都有了,只叫丫鬟慢慢的绣着,又找出几块上好皮子,给凤姐儿做了一个昭君套送去。

大祭日毕,贾母和邢王两位夫人要去送灵一月,府中叫李纨、宝钗和探春管事儿,探春是个要强的,虽然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可也只认王夫人一边的亲戚,那赵姨娘本想仗着自己是探春的生母,借着探春管家的机会捞些油水,奈何探春竟然一点情面不留,赵姨娘就隔三差五的给探春添堵,真是撒泼打滚一哭二闹齐上阵,我见黛玉身子刚好,这些事情能躲就躲,只叫林府的人关起门来自过日子,外面就算是吵翻了天也不许出去凑热闹,更不得惹着一身骚回来,除了每日宝玉叫人来探望黛玉,自己用功之余也亲自来探望外,荣府内外也只有黛玉居住的风来斋清静。

掰着指头算日子,终于快到众诰命送灵回京的日子,这段时间我带着婆子丫鬟把风来斋库房打扫一遍,趁着天气好,把书房里的书也都搬出来晒了晒,这些昔日林如海留下的墨宝大都只收了起来,黛玉也没有看过。

一本上书“玉蝶”字样的册子引起我的注意,书名不成书名,史记不成史记,连林如海往日的随笔都不是,正好奇巡盐御史喜看何话本,谁知随手一翻竟然看见妙玉的名字,要不是我些许知道妙玉的来历,恐怕真会误以为是本无名人士撰写的小说。

妙玉祖上苏州我是知道的,算来和黛玉也算是同乡,只知法号是妙玉,翻看下来竟得知妙玉是前朝护国大将军之后,当初国破改朝换代,护国将军托孤给旧仆,旧仆带着孤女回到家乡苏州安置,可惜如何能瞒得住世代居住在姑苏的林氏一族,林氏祖先本想解决掉这个麻烦,但见孤女可怜,加上护国将军全族只余一女,那旧仆也从未和孤女提及身世,此后更名改姓住在苏州,林氏一族这才佯装不知,只编成一话本,由历任家主续写,到了林如海这一代,写到妙玉想也就尽了。

我想着妙玉天性怪癖,以为只单是读书世宦之家,如今才知竟然是前朝名将之后,历经几代风雨飘摇,还纳闷栊翠庵里器皿摆设和一尊随身小观音等诸多古物从何处来,想必也是那旧仆带着幼主和些许家财做的隐姓埋名打算。

“玉碟”册子外人看不出什么,□□府中后宅女子每日皆以聊天顽闹度日,最是爱打问事情不过,除王熙凤不识得几个字外,余下包含宝钗在内的主子们,恐怕稍一看看就明白所指何人,所记何事,我将“玉碟”自收一处,防止外人再看,更借着晒书的机会,把所有书籍略翻,好在都只剩下寻常册子。

贾母等人终于送灵回来,府中恢复如常,只是凤姐儿虽稍好一些仍旧身子未痊,邢王两位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并不体恤,只有贾母时常赏些东西过去,叫凤姐儿好生修养。

我也几月有余未见狗儿和管家,趁着机会从正门出去借口给凤来斋添置东西光明正大的出去。

“妈妈您可来了,自几月前一别,荣府被管的铜墙铁壁,我本欲想法子递信进去,可兹事体大,怕被人察觉,可让我和管家好等。”

狗儿见到我赶忙叫人去唤管家,套上马车一同前往郊外的保绛庵中,进了密室,王李二位妈妈也坐在一旁。

“西宁郡王府里的庶女如今已经顶替了老太妃的位置,陪伴在太上皇左右,我遵从妈妈的吩咐,前去安慰西宁郡王爷的宠妾,方得知南安郡王府的老王妃见西宁郡王府这般操作,也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庶女进去,太上皇往来不拒,都留了下来。”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女子既可用来安抚外敌,也可用于上表忠心,在世家大族眼中,只要是能够永葆权贵,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利用的,何况前朝后宫牵扯万千,有个自己的孩子在里面探听消息终究是好的,东平王府可有什么信儿?”

管家听闻我问东平王府,赶忙接过话来,“宫中老太妃薨逝,凡入朝随班的官员皆有下处,我打听到北静王府赁了一个大官家庙的东院,好巧不巧荣宁二府就租在北静王院子隔壁的西院,同出同入倒有了照应,之后送灵老太妃,北静王只让家中老太太带着爱妾前往,自己反倒留了下来,我忖度着必有缘故,何况在家庙比在北静王府便宜些,也能探些消息,也找了个洒扫借口混在西院中,竟然被我发现东平王府的老王爷趁夜去拜见了北静王。”

我听到这里挑眉,东平王府的老王爷都快八十了,居然能放下身段去见才弱冠几载的北静王,且不说老王爷的姿态,单这北静王可真不让人小觑,“可探听到说了什么?”

管家蹙眉,“我只从墙上的缝隙中看到东平王府老王爷进去和出来,二人说了什么无从得知,但我瞧着老王爷进去时表情凝重,可出来后满身轻松,似乎办了一件大事。”

“那还有何人去见了北静王?”

“再无人拜访,倒是北静王在东院的护卫似乎数目不对,他进入时和离去后的人数少了几十人,因为我混在西院时时提防被人察觉,对北静王的下属很是留意。”

“何时少的?人去了哪里?”

管家眉头皱的更甚,“实则人多眼杂,我没有探听到。”

我也心中烦闷,鹌鹑肉是出自北静王府,要查也只能从北静王府查,可现在实在找不到机会,见管家满脸愧疚,只能先出声安慰,“这也不怨你,我们如今护着姑娘要紧,万一这等王权富贵察觉,可就得不偿失。”

管家并未因我的安慰心中好受些,仍旧满脸自责,倒是狗儿接下来的话惹我注意。

“那日我去荣宁二府装作苦力在庄上探查,除了庄头擅自昧些东西外,发现地里的粳米产量极少,每日皆有专人看管,万不会出现腐了的情况,荣宁二府庄田所在地的周围,也都是京中权贵的地,但除了荣宁二府外,因这粳米娇贵不好打理,十亩地竟然只出二石的御田胭脂米,其他府里为添些嚼用,都改种普通稻米,咱们苏州的庄子,自小姐去后本也打算改种,可管家预备着等小姐挪回林府仍旧要吃,才保留下来,封儿管家派人盯着,每年收的御田胭脂米都叫人送到京中好生在冷库中放着预备不敢擅动,阖眼望去,京城中怕只有贾家有这粳米了。”

“北静王府的庄子里也未种?”

听我问话狗儿非常笃定的说也未种,可一旁的管家突然发声,“可我在东院见到抬出来的饭桌上有未吃完的御田胭脂米。”

“您老人家可是没看错?这粳米难得,怕是您看花眼也未知。”

“其他也许看花,可这粳米熟了之后自带一种胭脂红,我伺候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多年,这些粳米都是有数的,每日都看着很是熟悉万不会出错。”

本来以为容易查探的事情,如今竟然如同乱麻一般毫无头绪,不管怎么说,先护住黛玉要紧,如今荣宁二府全靠倚仗贾母,黛玉也全凭史老太君做主,现在这个时节老太太可不能出事儿。

“这样吧,看看能不能先在荣宁二府的庄子上安插咱们自己的人,先悄悄把粳米换了要紧,也顺便看看供的其他东西,贾母宠爱姑娘,总时不时的赏些东西吃,回到院子里倒还好说,可在一起用饭总不能拂了老太太的意。”

管家狗儿表示赞同,王李二位妈妈听闻荣府是个狼窝心中焦虑,可到底也没有法子,只能在那里坐着干着急。

我看了看天色,已经晌午,从保绛庵中回去还需走些时辰,我在庵中随便用了些斋饭,就和王李二位妈妈告别,与管家一同上了马车,狗儿驾车往城里驶去。

“您可知这四王昔日关系如何?”

我在车内出声询问管家,只听管家答道,“这四王先祖当初皆跟着本朝开国皇帝打天下,可谓劳苦功高,其中北静郡王更是上马挥斥方遒,下马安定朝廷,可谓文韬武略深得器重,与其他三王相比,北静郡王最是教子有方,孙子辈皆是其亲自教导,很是出了一些栋梁,几代下来,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天命使然,每任家主皆压中历代继承大统君主,故北静王府仍旧受朝廷重用,袭爵至此,其他三王到底只能算是莽夫,到本朝可是不行了。”

“北静王自小就陪在当今圣上身边,圣上幼时的几个陪读中就有水溶,按您这般说辞,这北静王府可真不一般,也算是有从龙之功,怪不得还未弱冠就袭了爵,如今可娶了妻?”

“之前年少,府中只养了几个姬妾,并未娶妻,如今有了老太妃这件事情,恐怕又要耽搁上三年。”

经管家这么提醒,我倒把老太妃薨逝臣民守制的事情忘了,管家足足装了一马车姑苏封儿送来的各类时令瓜果,更把粳米装了半石,我先自己从荣府大门进去,后又打赏侧门小厮们,叫这林府几个婆子悄悄的把东西都搬回到凤来斋。

紫鹃知道底里,见我拿了这些这些东西回来也算是舒了口气,入口的东西最是需要谨慎不过,□□府里的用度皆有庄头买办统一去置办了来,很多时候就算是明知吃不得可还是被掣肘,我告诉厨房宰只鸡和新鲜的藕熬成汤添在晚饭里,一整只鸡吃不完,分出半份装在盒子里温上,我晚间给凤姐儿送去。

到了晚间,我早早伺候黛玉用了饭,紫鹃和雪雁也整理床榻预备着黛玉休息,我去厨房拿起准备好的半份藕片鸡汤,和凤来斋里的丫鬟婆子说一声就往凤姐儿的院子里去。

我刚进到凤姐儿院子门里,平儿就拉住我,“二爷病了在家里呢,妈妈先别进去罢。”

我看着平儿笑道,“怎么?素日二爷和二奶奶也从不防我,怎的今日倒进不得了?”

平儿笑着和我说,“我们二奶奶待妈妈如何,妈妈心中自有成算,只是二爷刚被大老爷打了,现在正躺在屋子里呢。”

贾赦向来只知道在姬妾温柔乡中找乐子,贾琏办事不错,何况也无甚得罪贾赦的事情,这倒让我想不明白,赶忙问平儿所为何事,平儿细细与我说来我方知为何。

原来贾赦不知从哪里看见几把极好的旧扇子,就附庸风雅的也想弄些显摆,可回到家中发现家里的扇子皆是不中用的,忙命贾琏四处找寻,可巧不巧一个叫石呆子的家中有二十把擅自很是不错,可惜到底也是个左性的,穷死饿死也不卖,贾琏想着那就算了,可这事儿被贾雨村知道,想了个法子抄了来送到贾赦手上,贾琏说了几句不讨喜的话被贾赦听见,加上素日里的积怨,几件事情一起发作,这才被打。

“贾雨村之前被太太胞兄王子腾保本上京候补了京缺,也算是显贵,怎得还用这些事情讨好大老爷?”

“妈妈有所不知,京城乃天子脚下,贾雨村一个白衣纵使有诸葛之才吕布之勇,没有门路也只能屈居人下,何况此人见利忘义、自私自利,胸中毫无沟壑,只知算计讨好权贵,听闻大司马有了缺,可他一介布衣出身哪里找得到关系,只能四处送礼求人,可他那点子东西谁能瞧得上?且不说朝廷命官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这京城地界更是非比寻常,银子纵然好使,可非相熟之人介绍,也无人提携,官官相护经营关系的道理我们这些内宅女子尚且略懂一二,他一个,多年小官岂会不知,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空,怎会浪费这个机会,巴巴的逼死了石呆子,夺了那二十把扇子送了来,大老爷高兴,把他引荐给户部尚书,如今只怕已经补授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乐呵呵的补缺去了。”

贾雨村升职之快是我没有想到的,如今补授了大司马,相当于进入内阁,到了权利的中心,此等狭隘之人本该只可利用不可重用,□□府反倒被利用达成贾雨村目的,今后必成大患。

“此事二奶奶叔父王子腾可知道?”

说起王子腾,平儿倒露出笑容,“听二奶奶说,王家二爷已经任九省都检点,掌握九镇边防所有军权,如今已经是护卫朝廷北方掌握禁军的第一人了。”

我听平儿说完只道恭喜,把手中食盒递过去,“这是我今儿叫小厨房新宰的鸡,和藕片熬在一起最是温润不过,既然二爷不方便,你且替我拿进去给二爷二奶奶把。”

平儿笑着接了,我心脏突突跳着,赶忙回到凤来斋,先是核对了黛玉夜晚歇息情况,见已经安然入睡,就自回到屋里躺下,看着桌子上的牛角灯辗转反侧,直到五更才浑浑噩噩睡去,可到底也睡不踏实,梦里乱七八糟,一阵梦到林如海,一阵梦到贾敏,末了恍惚见看见黛玉哭哭啼啼说泪尽而归,我惊醒叫着黛玉的名字。

“妈妈可是做恶梦了?”

我睁眼就看见黛玉站在我床边,雪雁扶我起来,紫鹃洗了帕子替我擦汗。

“手倦妈妈怎的出了这些汗,姑娘听见您在耳房大叫着她的名字,赶忙前来查看,刚进屋就瞧着您双手在空中乱抓,口中更是死命叫着,姑娘见您实在不好,忙推了您起来。”

我见黛玉只披了一个大毛衣服就到我房间,赶忙伸手把人拉过来塞到我被子中,可仍旧惊魂未定,待精神恢复些,只借口自己瞎做梦不得数。

“最近总是心中难安,我回禀老太太去庙里住些时日许是就好了,等天亮我就去找老太太。”

黛玉见我满脸满额头汗渍渍,只以为我是真的被吓到,赶忙出声安慰,“这些日子是不太平,妈妈也是想着我们才这般殚精竭虑,去庙里清静清静也好,佛祖庇佑,祛除些魔障也好,只是妈妈为着自己去几日到底不好,等我一早陪老太太用早饭的时候,只说我梦见母亲对我甚是想念,终要去庙里念经七日方好,我病着不便出行,就让妈妈你替我去,如此一来,祖母必然依我,这样妈妈你也就光明正大可去几日。”

黛玉的话我听了表示赞同,果然贾母听到黛玉梦到贾敏,心中甚至紧张,因黛玉素日体弱,点了叫我亲自去庙里诵经,我低头领命而去,平儿叫二门套了马车,我说去庙里诵经到底要表心诚,走着去才能以表敬意,平儿听我这样说也倒罢了,只是一味担心,我故意从怀中掏出满满一荷包银子给她看,宽慰道,“老太太和姑娘赏了我好多,只要银子够,还愁事儿不成?且放心吧,我去庙里住几日就回来,告诉你们奶奶,等我回来可要去她屋里要东西吃。”

平儿见我还有精力打趣,这才放了些心,倒是凤姐儿追过来,给了我一个腰牌说道,“这是咱们荣府的牌子,京中但凡有点脸面的无人不识,本是府里有脸的爷们外出办事时用的,如今二爷被打躺在床上起不来,正好给妈妈拿去,要是谁敢欺负你,只管亮了牌子出去。”

我心知这腰牌宁荣二府除了东院的贾珍贾蓉外,荣府里也就贾赦和贾琏有,这腰牌代表着贾府族长嫡子嫡孙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今被凤姐儿这般轻易给出,可见对我是真心,我虽不用这东西,可情谊却被试出。

“我一个下人被二奶奶这般惦记,实在愧不敢当,我去庙里也会替二奶奶、平姑娘祈福。”

说完我就拜别黛玉,拿着包好的小包袱自去了。

我虽然借口去庙里诵经,可也并未真的步行而去,只回到林府,把狗儿和管家叫到一起,把从平儿口中听的关于贾雨村和王子腾的消息告诉二人。

狗儿到底不是官场之人,不明白其中关窍,管家听完眉头紧皱,在房中来回踱步,“王子腾升任九省都检点,成为护卫朝廷北方掌握禁军的第一人倒也罢了,先不论贾雨村人品,单只他是当初贾政举荐就证明此人早和王家攀上关系,王家兵部门徒十有五六,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更是可以探达圣意的位置,皇权讲究制衡,可如今在兵部王氏一族已经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但凡有人稍微歪一歪都会明白此举正会惹的皇帝疑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时和王家有关系的很该安排在其他部门方是消除疑虑的举动,兵部躲还来不及,这样明晃晃的补缺,可是自掘坟墓。”

狗儿听完管家话的表情,才明白我为何这般急匆匆的回到林府商议对策,他祖上只是京城一个再小不过的官,再则又败了这么多年,听不懂帝王之术倒也在情理之中。

“贾赦所为,加速贾府落败,该早日把姑娘挪出来要紧,万一皇帝真的哪天动怒,那时候说不定就凶多吉少。”

我点头表示赞同,向管家和狗儿说道,“我就是想着这件事才找了个由头出了荣府见你们,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加上贾元春在宫里的行径,只怕只有火上浇油的份儿,没有息事宁人打消疑虑的功劳。”

我和管家、狗儿在房里商议许久,尤其把最近探听到的情报有整理一番,展眼已经过了晌午,我们在林府胡乱吃了一些,就由狗儿带我先去城外的铁槛寺,在快到铁槛寺不到半里的距离,我从车上下来徒步前进,既然要装作诵经,自然要演到底,到了荣府建的铁槛寺内,一则可以让寺中和尚看见好报给荣府,二则这里贾家子孙过得艰难的俱安置在周围,人口杂乱,和狗儿传递消息也无从察觉。

管家叫林府护卫悄悄去兵部打听,自己则时刻关注王子腾那里,狗儿负责几相传递,在我到铁槛寺第三日,终于听狗儿传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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