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 贾敬宾天宁府败 贾琏出走平安州

我来到铁槛寺后,因是府里有脸的妈妈,寺中早早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供我居住,我从怀中掏出荷包,挨个都打赏了,按照位分高底多则一两银子,少则不拘多少赏些一锱几铢等,铁槛寺上下皆喜气洋洋,对我恭敬有加,每日叫小沙弥抬了素菜到我房中,我也每日应卯,晨起在正殿诵经祈福半个时辰,余下时间或回房间自乐,或去周围散步赏景和偶遇之人闲话,狗儿也混在其中向我传递消息。

“妈妈,管家已经探听到兵部近期人员调动频频,很多兵部官员都补了外省的缺,至于接替者,大都是近几年朝考筛选的学子,这些人虽不是王侯将相之后,但也算是历代翰林诗书的人家,家风还算清流,甚少那等宵小行为,也是做了些实事的家族。”

“凡会了进士的学子,皆会拜朝廷重臣为师,一则为今后行事有个倚仗,二则朝廷手握实权的官员也想门生遍布天下好相互照应,将来万一有个关口,也能逢凶化吉,可查了这些替补者当初所拜何人?”

狗儿从怀中掏出一张京榜纸给我,只见纸上用小楷密密写着替补刑部官员姓甚名谁、籍贯哪里、父母名讳及出身职位、家丁妻子子女是谁、师承哪位朝廷命官等内容,乍一看,却也找不出共同,可遍布三省六部,范围之广,涉及之大令人咋舌。

“官场之事牵一发动全身,关系更是迷宫蛛网,能探听到这些已经很是不容易,可兵部这般大的动作,不会如表面看的这般干干净净,事出反常必有妖,一眼就看出的调动背后肯定还有更高位的人筹谋,告诉管家继续慢慢查着罢。”

我把京榜纸叠好揣在怀内,铁槛寺现在还有香火地亩布施,当年宁荣二公修建此寺本是为族中有人老了后停灵所用,可惜如今周围皆是贾氏后代不成器的在此安居,这些人厌恶读书,非但不进贾家私塾入学考取功名,还仗着血缘身份霸占田地,几代过去,也是从当年二公后代显赫身份成了如今庄子上的耕者,可见家族无经营者纵使有千万贯家财也无法延续福禄。

“还有一件事,东平王府的老王爷送了一个嫡孙女儿入宫,在太上皇身边伺候。”

“之前怎得没有探听到?果真是嫡孙女儿?”

“东平王府老王爷是在拜见北静王后才送人入宫的,李妈妈从西宁郡王府宠妾口中得知此事,那宠妾生下的庶女很是讨太上皇欢心,每每传递宫中消息时也总问候生母,西宁郡王府的王妃为拉拢庶女,如今对宠妾也好很多,不似先前那般为难。”

“想必南安郡王府也和西宁郡王府一般了?”

“妈妈说的不错,西宁郡王府也是靠着送入宫中的庶女探听往来消息,南安郡王府的太妃对王妈妈很是信任,一个月内竟然要做七八次功德,可巧方便了咱们打探消息。”

我和狗儿说完话,未免人生疑,又独自在田间走了一段路,心中盘算整理着管家和王李二位妈妈的消息。

七日之期很快就过,到了我回府的日子,凤姐儿早于头一日晚间就叫人套了车子来铁槛寺,我收拾行李拜别住持等人后,登上了回城的马车回到荣府。

“手倦妈妈仔细脚下,马儿虽听话但到底还是小心些好,琏二奶奶一早吩咐您去家庙是为姑奶奶姑老爷祈福,一点子晦气的事情都不能有。”

马车本想驶入二门内,被我赶紧制止,我既不是荣府主子,也不是寄住在这里的客人,万一被嚼舌根的小人惦记,恐怕给黛玉招祸,到了荣府门口我就赶忙令车夫转至侧门外,我自下车进到府中。

算计着快到用午饭的时辰,我就先去拜了老太太,赶巧邢夫人、王夫人和凤姐儿也在,正好一并回了,我深知铁槛寺早打发人递了消息,我既使了银子,想必也都是赞美之词,只应景说了些诵经祈福主子们爱听的话,又从包袱内拿出寺内安神的福袋,只说是特意给几位主子们求来的,贾母等人听后赶忙叫各自大丫鬟接了挂在室内,史老太君命我回去歇歇好生伺候黛玉。

“妈妈您可回来了,姑娘一早就念叨着您也该回来了。”

刚进凤来斋的院子,紫鹃就出来迎着,笑嘻嘻的替我打起湘帘,黛玉从里面出来,一旁的雪雁赶忙接了包袱过去。

“素日里妈妈总在跟前并不觉得,可一连几日去铁槛寺,可怪想的。”

我见房里也没有外人,就拉着黛玉的手回到暖阁里坐下,紫鹃倒了杯茶给我后和雪雁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姑娘这几日可睡的好?身子如何?可有不爽利的时候?老祖宗可派人去请太医给姑娘请脉?府中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黛玉对我的问话一一答了,我见一切安好方放下心来。

“妈妈劳累了这几日很该好好歇歇才是,我叫小厨房做了好些妈妈爱吃的东西,吃过快去歇息吧。”

“我在铁槛寺这几日倒也不劳累,每日诵经后就在田边散步看看风景甚是不错,好些日子没见姑娘和紫鹃雪雁了,咱们一起吃些东西洒洒话才是要紧。”

黛玉见我精神这么好也来了兴致,说道,“今日索性咱们关起门来,叫人抬了花梨圆炕桌到炕上,把吃的东西随意散放着,歪在炕上边吃边说话岂不好?”

紫鹃和雪雁听黛玉这么说也高兴,在荣府我们整个凤来斋的人终究算是客边,听到黛玉说关起门来自己乐呵的主意很是拍手赞同,就连外面伺候的林府婆子听了也欢喜,我满是笑容说道,“那就依姑娘。”

“告诉小厨房,不拘什么,拣好的做了些来,房里有我和紫鹃雪雁伺候,饭菜摆好你们也去小厨房里闲散闲散,记得再给园子里潇湘馆看房子的人也送些去,只叫他们不许吃酒,其余也倒罢了。”

林府旧仆巴不得这般,听我吩咐忙忙的去办了,雪雁去外面火盆里焚了些百合草,悠悠的飘进来,正好和摆在房内的新鲜花儿木瓜佛手之类的气味混在一起,满屋子的沁人心脾。

不多时,小厨房就做了好些东西,皆用天青釉汝窑小碟子盛了,百十个在炕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紫鹃又温了一壶酒,给我们每人倒了半杯,助兴而已。

一会儿几位送东西的妈妈从潇湘馆回来,我告诉她们道,“关起院门来,逢有人问只说姑娘困倦,正在房中歇息,凡不是要紧的事情,一概都回了,只说等明日罢,你们也自去,但只一点,看着点院门,别放了奴才进来才是,要是正经主子来,大可不必遮掩,敞敞亮亮将人带进来。”

见皆安顿妥当,我们几个歪在炕上,边说着话边拣东西吃,偶尔品点酒,好不快活。

“许多年没有这般放松了,虽说咱们高门显贵,外人总以为深闺后院每日养尊处优,却不知府中虽不愁吃穿,但也得步步小心,说不定哪日就被人算计了去。”

雪雁自小就和黛玉在一块说话也从未设防,本还是小孩子心性,也是难为她这些年在荣府,好不容易有了这个空子,忙忙的先满满吃了杯酒,对着我们说出压在心里的话。

紫鹃撕了点鸭子腿上的肉吃了,又用勺子舀了点鸡蛋羹,说道,“我瞧着老太太是真心疼爱咱们姑娘,可放眼望去,除了老太太只怕只有琏二奶奶还想着点,其他的真是不必说。”

黛玉用薏米花胶汤泡了粳米饭在那里用筷子一点点吃着,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去时,父亲叫我依靠外祖母而来,谁知几年上父亲也撒手人寰丢我一人,在这府中虽有祖母疼爱,可到底是客边,要不是无双亲照拂,我何至如此?”

黛玉说着眼泪又滚将下来,紫鹃雪雁见了,赶忙安慰,“姑娘是姑奶奶的孩子,老祖宗又最是疼爱姑奶奶,如今姑奶奶去了,自然把你看的跟个眼珠子一样,切不可这般伤怀。”

黛玉看了看紫鹃雪雁二人,也怕自己扫了今日之兴,拿起帕子来把落下的几滴眼泪擦了,有些羞赧说道,“好好的我怎么就哭了呢,今日咱们在一起本是为乐呵的。”

雪雁仰着脑袋心直口快道,“今日乐呵就是为了把素日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疏缓心情,我瞧着姑娘就是太仔细了,要不这病总断断续续没有好的光景,虽说在老爷夫人身边时姑娘也常年吃药,可断没有像来到这里情绪低低的。”

我看着三人相互安慰心中也是高兴,人生在世,终究还是要有几个交心之人,独自一人难免多思多虑,再无人开解只怕是要误入歧途,黛玉身边有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到底让我放心,可还是得有一泼辣之人才好,今后我出去办事的次数如今看来估计越来越多,时日愈加的长,多些帮手就多些保障。

“老太太的年纪愈发的大了,凡事也该预备些才好,姑娘瞧着这些年荣府如何?宁府又如何?”

黛玉听我这么问先垂了头,想过一会儿后答道,“要我看很不大好,荣府自我进来之后口齿日渐增多,园子里姑娘们的丫鬟也是只知顽闹,除了探丫头房里伺候的好些,其余的怕是只有惹事的。”

我对黛玉点头表示赞同,我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宝玉房里的丫鬟婆子们更是惹事生非,袭人作为怡红院里的大丫头,又算是被暗地里抬了姨娘,虽然在伺候宝玉上一心一意,可不能禁束院子里的人,婆子们更是明吃暗偷,等老太太被鹤驮了去,荣府大爷和二爷分了家,只怕还有的好呢。”

紫鹃见黛玉止哭回缓,正在那里拣了一块奶油松瓤卷酥要往嘴里放,听我说完忙放了下来插话道,“正是呢,宝二爷虽然对咱们姑娘事事上心,可对于自己院子里头却不大管着,丢了东西也不问,随手赏人糟践的物件儿怕也够外面普通人一辈子的嚼用了,那日我去怡红院替姑娘送东西,见宝玉为了哄晴雯开心,居然叫人搬了扇匣子来撕着顽,那扇子听跟着宝二爷的小厮茗烟说皆是好的,一柄没有十几两怕也要有七八两银子。”

雪雁也接话道,“宝二爷对待府中姑娘们甚是不同,有的时候被身边的丫鬟们顶撞了也只一笑而过,这么些年不知糟蹋了多少东西。”

我听着紫鹃和雪雁的话,心知素日里宝玉和房内丫头们的所作所为皆被人瞧在了眼中,这样说来,没被瞧见得还不知道有多少事,就把自己盘算了多年的事情说了出来,“现在荣府今时不同往日,老祖宗若在,自然如神针一般小鬼们不敢跳脚,可树倒猢狲散,咱们本就不是这里的人,紫鹃虽自小在老祖宗身边伺候,可身契早就入到林府,要是我找机会把姑娘挪出去,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我的心思今日才算是真正和黛玉明说了,她和宝玉自小在一块儿,多少也得有个接受的过程,我早些挑明,一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二则也让她自己心里拿定主意,毕竟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想要圆满,总归是月满则亏。

雪雁听我这么说,先高兴的赞同,“要我说,姑娘带着咱们离了这里才好,本就是客边,又不用着公中的钱,住在自己的府里倒自在些,也省的诸事不便宜不自在,可是往哪里去呢?难道回姑苏老宅?”

紫鹃是个伶俐的,知道黛玉的心思,只说道,“去外面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老祖宗身体硬朗,纵使在荣府多住几年想也是无碍,难得的和几位姑娘宝二爷相处不错,姊妹们多聚聚顽闹日子也就打发了,等府里的姑娘都出了阁,说不定咱们姑娘也有了好姑爷呢,自小在一起脾气秉性都了解最是好姻缘。”

黛玉被说的红了脸,滚到我怀中道,“妈妈您瞧瞧紫鹃说的什么话,我不敢要她了,把她打发出去吧。”

我摩挲着黛玉的背,拿过一个迎枕靠着说道,“姑娘不必脸红,两个丫头可真真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看看阖府里哪个主子的丫鬟有咱们的灵透劲儿,这事儿也该想想了,展眼明年你就到十五岁及笄的年纪,搬出去也撑得起林氏门楣,想也无人说什么,只看姑娘想不想挪罢。”

黛玉听我这么说,从我怀中起来问道,“妈妈考虑的是,我自小被父母悉心教养,如今余我一人,很该撑的起林氏才是,方不辜负养育教养之恩,可该如何行事方好?”

我夹了一筷笋子鲞放到黛玉碟子内,黛玉拣的吃了,我说道,“老爷夫人并不求小姐苦撑,人生苦短还是尽欢为好,要是荣府是个可以庇护的地方倒也罢了,可这二年上愈发过得艰难,前些日子我见凤姐儿还叫鸳鸯从老祖宗房里搬箱东西出来典当银子,老太君只当看不见可知是心里有了底的,足已明白这里不是可永葆之家,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很该早作打算,宝玉虽好,可等成了人捐了官也比不过普通祖上袭爵的人家,就算真有什么心思,熟不知姻缘天定,月老早就拿红线栓好了,若真有缘分,就算是隔山跨海也能在一起,要是没缘分,只怕每日见面也是无用。”

黛玉用筷子夹着用紫苏叶捣成泥和着面做成小荷叶样子的面片顽,努着嘴在那里思考,半晌后,嘴里才喃喃说道,“可是往哪里去好呢?要是回姑苏的话可要早早打发了人去收拾才是,姑且先修书一封给管家罢。”

我见黛玉松动,心中也算是舒了口气,说道,“不瞒姑娘,在你刚入京城没几年,老爷就已经做好打算,在西面置了一座宅子,你自小用惯的起居坐卧之物也趁着老爷捐馆的机会都运了来,那刘姥姥的女婿狗儿现在正看着宅院,咱们林府老宅的管家把姑苏的事物交代给他儿子封儿后也过来看顾,姑娘要真存了挪出去的心思,筹谋一番搬出去自是,无需过多担忧,这些受过老爷和咱们林氏祖上恩惠的人忠心自不必怀疑,更是一心一意追随姑娘,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比那些在朝堂上每日对着皇帝三跪九拜的朝臣们心思更好。”

我瞧黛玉脸色从忧虑转变成惊讶再而喜悦,紫鹃和雪雁从未听我说起过此事,紫鹃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妈妈一早就命咱们凤来斋的人东西都要收拾仔细,荣府和林府的东西分开存放,更是一早就将我身契要了过来,原来妈妈心中早就有打算。”

我对着紫鹃点头,说道,“正是,你和姑娘是早就结下的缘分,且不说姑娘在姑苏已经没了嫡亲,更无亲支倚靠,就你老子娘兄弟皆在京中岂有让你抛了家人跟我们南下的道理?再者京中到底还有贾家照顾,挪出去仍在京中才会正理,至于你家人,我早就派人去瞧过,日子过着还算可以,我又叫人每月以贾府的名义送些东西过去,总归比外面买的强些。”

紫鹃听我分析完很是欢喜,道,“妈妈每月给我的月钱在大丫头的月例上还添了二两银子,比荣府的姨太太还多,袭人也不过二两,我瞧着总没有使钱的地方,就每月给家送去一两,前几个月还听哥哥说荣府时常有人送来些东西,我总以为是府中赏赐,本想问问,但又怕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单我问岂不是戳破了其中故事,只能更加尽心而已,如今方知是妈妈的看顾,真是万分感谢。”

紫鹃说完给我斟了杯酒就要敬,我举起小杯说道,“合该咱们几个一起喝一口才是,我用的也是姑娘的银子,姑娘信任我,让我掌管随意支出林府银钱,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咱们聚在一起可不就是缘分?只要咱们姑娘好好的,还有什么槛儿过不去?姑苏老管家带来的人也是和咱们一样忠心耿耿,又多了些功夫心思在身上,等出去了林府的人在一块,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可有舒坦日子等咱们呢。”

黛玉面上也止不住的笑意,拿起杯子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筹谋着,今日权当立约,要干了这杯方好。”

紫鹃听闻黛玉要干杯,忙伸手制止,“姑娘还是抿一口就好罢,身子还未好利索,这酒虽是热的,可到底是伤身子的东西。”

黛玉听了紫鹃的话,偏侧了身子躲开,歪着脑袋说道,“这么高兴的事情你不让我喝可见不是真心想跟我走,罢了罢了,人人都道我的紫鹃好,今日才知竟是哄我呢!”

紫鹃听了黛玉这番话气的牙痒痒,放下酒杯就要去抓黛玉,黛玉忙躲不迭,手中酒也洒了大半,笑着快岔气,求饶道,“紫鹃姐姐饶了我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雪雁见紫鹃和黛玉顽闹,自己也趁机打太平拳,紫鹃和黛玉见状,又联合在一起按住雪雁挠她痒痒,焚香阵阵扑面,室内春暖花开,一室春闺,好不热闹。

自那日定了要挪出荣府,我就把林如海在京城给黛玉置办的宅子情况细细的给她们三人说了,至于挪出去的时机还没有找到,如今距离黛玉及笄还有一年之久,慢慢筹谋才是。

展眼两个月过后,天气终于暖和起来,因着园子里的景色极好,对黛玉的身子也有益处,每日给贾母请安也不怕天寒地冻,我就把黛玉挪到了潇湘馆中居住,宝玉每日来此探望关心,袭人仍旧日日来寻,三春和宝钗也时常来潇湘馆顽乐,黛玉身子也好了许多。

正值平儿和宝玉生日,黛玉绣了一个荷包给宝玉,平儿那里我叫人送了一个赤金大珠璎珞过去,很是热闹了几日,且说当下众人正在击鼓传花顽乐,东府中的几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老爷宾天了。”

大家听下人这么说,唬了一大跳,细问下方知,是用了玄教秘制的丹砂才坏了事,如今已是肚中坚硬似铁,烧胀而殁。

东府这样大的事情,自然园子里的姊妹们都散了回院,我扶着黛玉回到潇湘馆中嘱咐丫鬟婆子们不得随意走动,免得惹出是非,有人来请就说姑娘身子不爽,故意回了贾母说黛玉在园子里顽几日,身子劳累复发旧疾要请太医进来,贾母听了赶忙叫人拿着拜帖去请太医,又下命叫黛玉好生修养,不得劳神伤神,把每日的请安都黜了,反倒正好躲了每日往来,东府那边个更是连点卯都没有。

“妹妹今日可好些了?昨日睡的如何?鲍太医的药可使得?要是不好我去回了老祖宗换了人来瞧。”

因着贾敬宾天,宝玉需得每日去东府,每每来瞧黛玉,怕自己沾染了对面的浊气熏了这边,所以总是从头到尾换洗一番才来潇湘馆,饮食睡眠事无巨细的关心,黛玉也每每起身感谢,有闲的时候,二人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话了黛玉就拿起书来看,宝玉也侧身一起瞧了,两小无猜、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终于贾敬的事情了了,宝玉终于每日可以在潇湘馆中陪着黛玉,可没两日就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和黛玉告罪,我以为宝玉又做了唐突的事情惹了黛玉,可转念一想宝玉在黛玉身边最是上心仔细不过,细听下来方知是东府那边因居丧,不得观优闻乐作遣,因着无聊,以骑射为借口,找了好些世袭子弟过府相聚,对着外面说为长进武艺,可实际就是斗鸡走狗问柳询花。

贾政不知内里,直叫宝玉也去一同长进,宝玉这才长吁短叹。

黛玉看宝玉百般不愿意的样子也不知说什么,贾政毕竟是宝玉的亲生老子,亲爹都发话了,哪里还有我们林府人说话的份儿,一时间二人坐在那里各自忖思,我坐在一旁喝茶看着账本。

“我们二爷可在?”

一个声音打破沉默,抬眼看去却是晴雯,紫鹃迎了上去,笑嘻嘻的说道,“往日都是宝二爷打发了你来送东西方肯挪动一下,今日怎得是你亲自来寻你们爷不是袭人?”

晴雯先给黛玉请了安,见黛玉让座,就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了自倒了杯水说道,“谁说不是呢,往日我总是能乐呵一日就乐呵一日,能指望别人去做的就指望别人去做,平儿打发人叫各主子屋里的去领东西,袭人叫我去我装懒,袭人无奈巴巴的自己去了,谁知我刚躺下,老爷就打发人来传话让二爷赶快去东府练臂力,我想着二爷晚去一时怕惹老爷生气,叫别人找又不放心,只能穿起鞋寻过来了,深怕耽误了正事。”

宝玉听完百般不情愿,如坐针毡,晴雯喝了一大口水,靠在椅背上说道,“二爷还是赶快去罢,既然老爷都发话了,想你也是逃不掉的,再说又不是逼你读书,你就算是去那里待半日应景也是好的,怎么今日这般忸怩起来?”

宝玉听了也无话对,只能勉强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方才醒悟,又回过身来嘱咐黛玉良多,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你主子都走了,你怎得还在这里不回去?”

紫鹃端了一碟子点心放在晴雯面前,晴雯用手拈起一个吃着,她们二人自小就在贾母身边伺候,算是旧识,只是后来一个给了宝玉,一个给了黛玉,但在一起时也总说些体己话,今日难得在黛玉这里聚聚,紫鹃虽然口中撵人,可手里却未闲着,端了糕点不说,还给晴雯换了杯茶。

“院里自有袭人操心,我使力不使心肯定乐的清闲,你以为哪里都像林姑娘这里这样太平?”

紫鹃无奈笑道,“你这个脾气还是不改,口中说着要躲清闲,可我怎么听说你之前挣命一样给宝二爷补了半宿雀金裘?明明是个伶俐人,可偏偏嘴里不饶人,眼里更揉不下沙子,那坠儿合该袭人撵才是,你怎么就病中气的给撵出去了?”

晴雯听到这里,刚才还笑盈盈的脸登时就变了,对着黛玉、紫鹃和我就说道,“园子里就这么大,何况咱们这样人家的丫头什么没见过,每到过年过节金的银的都摆腻了,就是玉的宝石珠子的咱们还嫌不好,那坠儿眼皮子浅,看到个虾须镯就稀罕的跟个什么似的给藏了起来,亏得平儿把这件事情瞒了,要真发作起来宝玉的脸往哪里搁?今天偷的是平儿的镯子,明天保不成还敢偷玉,这些丫头,早打发出去早省心。”

黛玉看着晴雯安慰道,“难为你这般考虑,这种事情还是悄悄掩下方好,嚷开了宝玉倒还好,本就对这些事情不甚上心,倒是袭人姐姐的脸往哪里搁?前几年刚出一个良儿偷玉,这闹出镯子的事情第一个唬的还是老太太、太太。”

听黛玉说完晴雯脸色缓和许多,回道,“果真林姑娘明白我,其他事情倒还罢了,这偷盗乃是贾府第一容不得的事情,奴才给了主子,分管各自院子,就是犯了事情,也轮不到亲娘干娘教训,生死都是主子的,坠儿这样做可不是打的是怡红院的脸?宝玉知道了倒不叫我生气,可这口气我如何咽的下,素日里短缺些什么就算是把老太太的东西都敢拿过来使,可偏偏看见个镯子就不得了,真是小家子气。”

紫鹃挑眉逗着晴雯道,“你说你是个躲清闲的,可我瞧着你最是操心不过,只不过现在二爷房中有袭人和麝月,要是她俩都去了,我看你去哪里躲?”

晴雯喝了口茶道,“有一日清闲先躲一日罢,说不定我倒比她们先去了呢。”

紫鹃和晴雯又说了一会儿子话,雪雁和黛玉在一旁坐着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我想起凤姐儿身子爽利后还没有正式去瞧瞧,就问晴雯道,“你可知琏二奶奶最近在忙什么?怎得也不见她到园子里来?”

“琏二奶奶身子自上次病了后我瞧着还未大痊,虽然对外总说自己好了,可我瞧着不像,昨儿我隐约听见大夫人那边的人说大老爷要打发琏二爷出门办趟差事,正在收拾行李也说不准。”

我见房里主仆四人聊的开心,就告诉黛玉我去瞧瞧凤姐儿去。

“二奶奶可在?”

平儿听到我的声音迎了出来,笑着说道,“二奶奶在屋子里呢,正看着小丫头把找出来的东西打包,二爷要出去一趟替大老爷办差事。”

“可是有什么重要的差事要二爷亲自去办?看二奶奶这么仔细,难道是要出远门?”

“远到不算太远,只是差事急了些,听闻还要去拜访叔老爷。”

“叔老爷刚被升了九省都检点,不知现在何处?琏二爷可见得到?此去怕是长了吧?”

平儿拉着我先在外面坐了下来,亲自给我倒了杯茶,“可不是?我和二奶奶也以为此趟出去怕是日子要长了,后来细问下方知,大老爷让琏二爷去平安州找节度使,倒是叔老爷的事情不大紧,送封信过去就好。”

我正要细问,凤姐儿从里面出来,我赶忙起身请安,王熙凤拉住,笑盈盈的说道,“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妈妈了,听闻林姑娘趁着天气好在园子里住了好些日子,我还想着园子里不比凤来斋和老太太处,怕厨房里做的东西不好,特特嘱咐厨房婆子林姑娘想吃什么赶紧干干净净的做了送去,短什么只管告诉我,可总也不见人来要东西,想必也是妈妈贴了。”

“二奶奶的哪里的话,自打我把姑娘挪到园子里,厨房的婆子总是叫她女儿来问我们姑娘想吃什么,又怕东西多混了,每次姑娘的东西都是厨房婆子叫她女儿亲自盯着,再无一点不错,我算到就是你的交代。”

“姑娘们还未出阁,又是姑奶奶姑老爷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如今到了老太太身边养的更是仔细,我虽知道你们不用公中的银子,可到底也是咱们府中正经主子,切不可让姑娘受委屈。”

“有你和老太太在,府中上下没人敢懈怠。”

凤姐儿和我没说几句话,屋内几个小丫头就抱着东西出来,平儿看见了,赶忙指挥人放在书房。

“二爷可是要出去办差?”

凤姐儿见平儿去看行李,正要起身复又坐回,和我说道,“正是呢,老爷那边叫他出门办趟要紧的差事,要是见到节度使了,自然回来的快些,要是没见到,只怕还要在外面等上十天半个月的。”

“所谓能者多劳,二爷在外面营生,二奶奶在内院筹谋管家,这也算是夫妻同心。”

凤姐儿被我哄的喜笑颜开,一会儿平儿回来了,我们三个又坐在一起洒话些家常,不多时有几个媳妇来问话,我起身告辞,平儿遂将我送到院门口。

回到潇湘馆晴雯已经离开,紫鹃正从食盒中端出饭菜摆饭,天气暖和,黛玉精神也不错,站在那里逗鹦鹉顽,见我回来了问了些凤姐儿的情况,听闻贾琏要去平安州找节度使,顺便要是送信给王子腾,眉头蹙了蹙。

“此事可有何不妥?”

我总以为贾琏此趟出门不过是个寻常的差事,可见黛玉的表情不像是简单的事情。

“父亲在时,我记得每有官员拜访,父亲总是要仔细核对拜帖里的内容,并和母亲说过当今圣上最是忌讳中央和地方官员结交,尤其怕结党营私私相授受,所以不管是地方还是京城的官员亲自拜访或者来信,父亲都要慎之又慎,叔父身份特殊,贾王两家因有姻亲关系时常联系倒也罢了,只是怎么又和节度使有了联系?这样怕是不好。”

紫鹃听黛玉这么说,心中着急,“这可怎么是好?咱们要不告诉二奶奶去,别人二爷去了。”

我无奈笑道,“二爷是大老爷的亲儿子,哪有老子爹亲自交代的事情儿子不去办的道理?何况你难道忘了之前石呆子扇子的事情?因为几把扇子就把二爷打了个半死,这么要紧的事情不去办,大老爷岂不是会要了二爷的命?”

紫鹃听我这么说方才噤了声,小孩子家家的到底没经历过事情,我出声安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这样大的人家岂是一时就败了的,就算是有了迹象,且要挣扎着几年呢,那时候咱们也找机会挪出去回到林府了,此事先暂且放放罢。”

雪雁从小就在林府里面见这些事情,只关心伺候黛玉,本来对这些官场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倒是紫鹃很是紧张了一会儿,听我说完才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姑娘,琏二爷去平安州见节度使的事情我还是告诉管家一声方好,明日我出门回趟林府罢。”

黛玉点头表示赞同,叫我只管去,她自有紫鹃和雪雁伺候。

次日一早,我挎了个篮子和平儿打声招呼就出门去了,展眼到了林府就把贾琏去平安州见节度使,还要顺便给王子腾送信的事情说了,管家听后也同黛玉一般很是不解,“琏二爷就这样大咧咧的骑马去了?”

“听门上的小厮说是骑马去的。”

管家听了直摇头,“贾府的人真是愈发没个成算了,就算是要见节度使,找人扮成商人琏二爷隐在商队中也是好的,再不济找个脸生的小厮去送信多多告罪也是好的,这样光天化日的骑马出去,可太惹人注意,要是要紧的事情,如此这般很是不该,要是不要紧的事情,更是没得招祸患。”

管家在房中拈着胡子踱步,半晌后,才很是不放心的对狗儿说道,“你是庄户出身,要不你赶着驴车去平安州走一趟,倒不是叫你去做什么,只去看看平安州现在如何,有何要紧的事情咱们没有探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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