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书寻不是个怀旧的人，毕竟人总是要向前看。

可当往事被提起，也总难免神伤。更何况，那是她的第一部女主剧，《消融》。

那条微博的评论和转发里还在乐此不疲地讨论着，广场上关于那部剧的微博也渐渐多了起来。男主角是现在的某个不温不火的演员，粉丝基数不算大，吸引来了一批粉丝加入了讨论。

更有甚者翻出来《消融》当年的路透，照片上的凌书寻一袭素白的古装衣衫微微颔首，撑伞走在桃花树下。

评论一水的【姐姐好美啊！我可以！！！】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部剧吗？来个人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播啊！】

【@扶光影视我要看到《消融》，马上！】

营销号实在过于眼生，发给自己的工作室的人员确认后，果真与自己这边无关，白明芳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书寻，你之前拍了这部剧怎么没跟公司说？”

“出品人和导演那边一直没消息，而且……”凌书寻沉默一瞬才又接着说道，“那部戏的合同毕竟是和前公司签的。”

白明芳没再说什么，问了问这边的工作什么时候收工，就挂掉了电话。

晚上回到酒店，凌书寻还总是想起这件事。

床头昏黄的夜灯照映着满载心事的人，她干脆坐起来翻遍了手机联系人的列表，才找到了印象里的那个号码。

反复确认后，她编辑礼貌的措辞，又反复检查几遍后，才摁下了发送。

细微的“嗖”一声过后，空气再度陷入一片漫长的寂静中，唯有窗外转动的星轨，如一张巨大而沉默的胶片。

翌日，凌书寻在薛涵的敲门声中醒来。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透过窗帘缝隙看到窗外已经大亮。薛涵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显得很闷：“书寻，快点收拾一下，要迟到了！”

凌书寻立即穿衣起床，急急慌慌地洗漱完，手机来不及看就丢进包里，去赶今天的通告。

在摄影棚里拍了一系列的写真后，又马不停蹄的接受了时尚杂志的内页专访，几乎牺牲了吃午饭的时间，才赶在值机前到达机场。

直到坐在商务舱的休息室里，凌书寻才得空掏出手机。

数条消息涌了上来，最上面的一条来自迟昼：下午有会议，我让钟俊接你回别墅。

他的头像是一片幽谧夜空的照片，落日彻底消失在天际线，有一小片晚霞还染着极具层次感的蓝紫色。

凌书寻有时会觉得好笑，他的名字明明是白天的意思，可是这张头像却是在夜的交界，但又莫名适合他。

没来由的，她想到了某个异国的夜晚，以及那片夜色下轻轻落在她唇角的吻，如蜻蜓点水、又如亘古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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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机场，凌书寻看到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照旧停在那个位置。

钟俊站在一侧，为她开门。

凌书寻下意识压低帽檐，挡住露在口罩之上的眼睛，左右环顾了一圈，确保没人注意到自己才迅速坐进车厢。

钟俊发动车子，转过头来问她：“凌小姐，直接回别墅？”

“嗯。”

凌书寻正想闭起眼睛小憩片刻，手机发出轻微且持续的震动。

打开屏幕，竟然是来自昨夜的回音。

她认真读完对方的信息，并没有再回复，反而沉默地放进包里。

凌书寻看看宽敞的后排，旁边因为那个挺拔优雅的身影缺席，而空出偌大位置，让她觉得胸腔里好像也缺失了一块什么。

她眯眼看向窗外，路旁的树木几乎只剩下嶙峋的枝丫，冬日的暖阳肆无忌惮的越过宽大的空隙，照在行驶的车身，却在透过暗色的玻璃时变得柔和，投下不断变换的光影。

明明灭灭的阳光跳动在她的眼睫，却在下个瞬间让凌书寻福至心灵。

她向钟俊确认：“迟昼的会议几点结束，后面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预计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迟总把今天所有的安排都提前或者取消了，会议是最后一项。”

“载我去迟翡吧。”凌书寻说。

钟俊透过后视镜向她确认：“凌小姐，您不回别墅了？”

凌书寻点头，“去迟昼的办公室。”

车子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迟翡集团的地下车库。

钟俊刷卡，让凌书寻乘坐总裁专属电梯直达大厦的顶层。

此时迟昼的办公室空无一人，陈设与上次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极简的冷淡风，落地窗和桌角都如他们的主人，泛着凛冽的光。

钟俊站在门口，目送凌书寻进去：“凌小姐，迟总的会议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您先坐，我让秘书帮您准备一些喝的。果汁可以吗？”

“可以，谢谢。”

凌书寻在迟昼的办公室里踱着步子，房间里暖风开的很足，她脱下大衣和帽子，随手搭在那价值百万的沙发上。

她看向迟昼的办公桌，整洁的不像有人使用的样子，不过桌子那张皮质的黑色行政椅看上去倒是很高级。

凌书寻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反正迟昼又不在，自己坐坐他的椅子也没关系吧？

这样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谁不想无痛体验一下当总裁的感觉呢！

她捋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将椅子转向自己，带有仪式感地轻拍几下椅背，昂首挺胸地坐了上去。

身体接触到真皮的瞬间，凌书寻就被这张椅子舒适的承托力所征服。

皮面下不知是什么填充材料，绵软回弹的同时，腰部又有恰到好处的支撑，各处都有符合人体工学的设计。

还是有钱人会享受！

凌书寻啧啧摇头，整个身体却如不受控一般贴在椅子上。

她轻轻转动椅子，看向落地窗外，整个世界好像骤然缩小在自己的脚下，有一种睥睨一切的感觉，简直想称王称霸。

凌书寻终于悟了迟昼那么爱上班的原因，因为她自己忽然就有了股想上班的冲动！

她立刻来了精神，直起身体，双手放在办公桌，指尖悬空在键盘上，做出工作的样子。

“打扰了，凌小姐。”秘书敲门，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凌书寻立即垂下双手，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尖，轻咳一声，像个被抓包的孩子。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低下头，眼神四处乱飘。

秘书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去加重凌书寻的尴尬。只是踩着高跟鞋缓缓走过来，把托盘里的果汁放在了凌书寻面前的桌子上，柔声道：“这是鲜榨的果蔬汁，您慢用。有其他需要可以使用迟总桌上的电话呼叫总裁办。”

直到看见秘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凌书寻懊恼地将身体重新陷进椅子里。

称王称霸？秘书一来都被打回原形了。

凌书寻有点泄气，端起玻璃杯，轻轻抿了一口浅绿色的液体。

下一秒，脸拧成了一块麻花：“……好难喝。”

她立刻将杯子推远了些，再也不想碰这杯饮料。

凌书寻单手托腮，视线再度落在迟昼的办公桌上。

太干净了，除了几样必要的用品，几乎没有一件私人的物品。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凌书寻的心中有点失望，她本以为会看见迟昼臻藏的照片，比如他母亲的、他小时候的，或者他在其他什么地方旅行的。

她想要了解更多，关于他的过去。

凌书寻叹了口气，正想起身回到沙发处，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里，看到桌下的抽屉。

抽屉没有关好，还开着约一寸宽的缝隙，窗外的日光漫进来，成为了点亮它的一道灯带。

有什么东西就正躺在那里，光滑的表面反射出一个小小的亮点，牢牢吸引着凌书寻的视线。

似乎是一张照片。

凌书寻的指尖不知何时搭在了磨砂的金属把手上，又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也许是迟昼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也许是其它的……凌书寻说不准，但心里似乎有股隐隐的期待。

纵然理智和教养告诉她，不经允许就拉开抽屉是不对的。

可是好奇与紧张在不断地驱使着她，把手指一点一点勾进去。

她想停下，然而手上似有千斤一般的重量拖拽着，又或许是抽屉里的那张照片向她赋予了魔力。

这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打开它不仅要承受代价，还有自我的谴责。

在急促的心跳声里，凌书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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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小的相片完全暴露在光线下，凌书寻忽然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变得不真实。

她的指尖捏起那张幽蓝色的拍立得相片，缓缓递向眼前，想要看的更仔细些。

“在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如同一阵清凉的风，扑在凌书寻的脸上。

凌书寻呼吸一滞，直愣愣地抬起头，看清迟昼的身影后，指尖颤抖了一下，照片掉落在桌面。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迟昼却很清楚地看到了她微小的动作，以及那张蓝色的相片。他敛了敛神色，快步走过来。

还在凌书寻愣神的功夫，迟昼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抿着唇，骨节分明的手指捡起桌上的拍立得照片，默不作声的将它握进了自己手心里。

“怎么几天不见，倒学会偷偷摸摸了？”他垂眸看她一眼。

凌书寻抬头看着他，一时竟然不知该先解释什么，眨了眨眼，半晌才说道：“……你提前开完会了？”

迟昼脸上虽没什么异样，眼神却移向窗外，声音又变得冷冷的：“我要是再不回来，东西都要被你偷光了。”

“我哪有偷东西！”凌书寻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抽屉，表情有点心虚，“就是随便看看……对不起，应该先征得你的同意的，我下次一定注意。”

“还想有下次？”迟昼冷哼一声，“先起来。”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凌书寻听出迟昼没有生气的意思。她轻快地起身让出行政椅，站到他的身后。

迟昼俯下身，把照片重新放回抽屉，又严严实实地关好。

“可以没有下一次，但是你要跟我解释，那张照片怎么在你的抽屉里。”凌书寻看着迟昼轮廓分明的侧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迟昼的眉眼间挂上无奈：“这是什么霸王条款？你偷看我的东西，还要我跟你解释？”

“可是照片上的人是我呀！”凌书寻歪着头看他，“是我们在伦敦的时候。”

她以为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对他来说像一阵朦胧的雾，散去后就不再记得。

可是现在，这个梦被他封藏在抽屉里，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凌书寻注意到日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夕阳，橘色的光线斜斜地照在迟昼身上，连他的耳尖都被染成了红色。

凌书寻看见迟昼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下一秒，他抬起手，覆在凌书寻的脑后。雪原与松木的气息，向她向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