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笑安红衣飘飘,踏上了县衙门前的青石石阶。
她纤手一抬,随手抄起身旁侍卫的刀柄。
随着铮的一声,一声清越的金属颤鸣,利刃破鞘而出。
她手持利剑,红纱遮面,竟像是一尊修罗。
步笑安在等。
千秋宴已散,宾客皆归,今日之事必会迅速传遍整个章州,乃至中晟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步笑安心中清楚,她需快刀斩乱麻,首先就要把曹然押下,不然那个黑袍女子要是通风报信的话,难免会让他有所准备,准备了就前功尽弃。
今日那个女人也现身了千秋宴,她虽已派人跟了上去,料想不久之后便能探到一丝蛛丝马迹。只不过在宴会上已经惊动了她,探却也不是那么好探就是了。最好的策略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叮咚声从门内传来,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刀枪剑戟的打斗声。
步笑安闭上眼睛。
神弓卫要是这么多年连个小小章州的护院都打不过的话,他们也可以不存在了,至少得回炉重造个十余年。
三,二,一。
步笑安在心里默念。
门吱呀一声开了。铜墙铁壁从里面打开,黑漆漆的县衙中终于有火光的影子探入。
她随即睁开眼,顶着那一片暗夜,伸手一招,淡然道:“拿下。”
于是,她踏入其中,与黑夜融入一体。
秋天的冷风顺着衣领就这么与肌肤相贴,冷嗖嗖的。
步笑安打了个寒颤。
蔺甘棠紧随其后,坐在县衙内地假山的圆桌旁边,小口喝着神弓卫给他沏的热茶。
他看着步笑安的方向,笑着说:“美人儿要不要喝一些?”
步笑安神情自若地觑他一眼,“不必。”
进县衙第一件事就是搜刮县令私藏的茶叶,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是对她有信心,还是自己早有对策?
“王倒很是悠闲,不过草民可没这闲心。这差事办不完,就是个掉脑袋的事情。”
三天时间,调查清楚,要不然她可真是下不来台。
茶盖轻轻划过水波,惊起几篇茶叶,蔺甘棠闻言道:“孤可舍不得美人儿,谁敢。”
言语中尽是淡然,“不过这茶倒是少了几分的味道,远没有王都的茶好喝。”
步笑安不再理他。
县衙之内的装潢可谓是十分讲究,雕梁画栋,金漆镂花,连檐下垂落的流苏都点缀着碎玉银丝,当日夜访这里时,她并没有仔细欣赏,如今细细打量,这里的富贵可堪比京城大户。县衙也能如此金碧辉煌也是步笑安从未想过的。
若说是这曹然不聪明吧,也瞒了朝廷十余年。若说他聪明吧,还如此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
曹然被金令主从卧房中拖出,衣衫不整,脸上满是惊慌。
他脚步踉跄,抬头望向庭院中的步笑安与蔺甘棠,神色呆滞,显然未能认出眼前之人。
“你们是何人?!我曹然未曾得罪你们,好汉为何要闯我县衙?!”他颤颤巍巍,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大阵仗。
周围官兵的服饰令他眼皮一跳,细看之下竟有几分熟悉,顿时心虚地眯起眼:“你们……好啊,竟敢冒充官兵!”
是什么人敢冒充官兵,他曹然并不知道,不过当下骨肉却是软的。
可随即想到若真是悍匪,自己挑衅反倒是自寻死路。他腿肚发软,连忙堆起笑脸,声音发虚道:“各位好汉,我章州小地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您若是看中了县衙里的什么宝贝,尽管拿去就是!”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讨好地继续道:“只要留我一条命,今后若有好东西,我全都给您留着!”
步笑安给气笑了,不禁冷笑出声,“曹大人,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这县衙里的东西,可不是你私人的家财。”
蔺甘棠在旁边喝了一口茶,“你这茶,受人蒙骗了,这是些陈年旧茶,看你这模样,还不知自己受骗了吧。”
还茶?跟茶有关系吗?
步笑安翻了个白眼。
曹然闻言大惊,“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步笑安笑着对他说,“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衣玦飘飘,路过他的身旁,扬言道:“曹大人说了,这县衙内有宝贝,给我搜!”
曹然面色惊疑不定,他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官兵都不听他的差遣,连护卫都已经销声匿迹。他人生当中第一次陷入如此被动的情况。
他瘫坐在地上,却又一把被那二人身旁的侍卫抓了起来。
曹然惊道:“你,你们又要干什么!”
蔺甘棠冲金令主一招手,“带走吧。”
步笑安跟着也出了县衙,回头冲着蔺甘棠一声招呼。
“告辞。”
一夜之间,章州城内风云骤变。
那位郎御史与曹县令二人,一同被打入大牢,锒铛入狱。
据民间传,这章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一位不可说的人物。第二天早上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有人说是神仙下凡,有人言是朝廷钦差。
茶楼里,说书先生正拍着惊堂木,讲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这位神人来得神出鬼没。有人亲眼瞧见,那夜红衣翻飞,刀光凛冽,宛若修罗降世,一刀便斩断了章州的乌烟瘴气!有人传,那是位红衣獠牙的女子!”
“坊间还有传言,这红衣女子还是中晟王养在王宫外的外室,这王竟然把昭然令给了她!”
茶楼二楼,被传红衣獠牙的章州再生父母的步笑安,此时一袭麻布衣衫,俨然一副深闺小姐出来吃茶听曲儿的样子。当下正拿着糯米团子,正往嘴里送。
她边吃边摇头,“这风言风语传的如此之快,不是什么好事情。”
本身她的身份就不允许如此高调,如此一来,她便从此活在了人们的口中。怎可如此?
你说这风言风语传的如此之快,没有人煽风点火她是不信的。
莫不是他?他究竟为何而来。
嚼着糯米团子的速度愈发慢了,等到整个吞下时,就听见耳畔传来个声音,“殿下,时间到了。”
步笑安抬眼望去,就看到金令主在房檐处整个身子倒挂着头发冲下,也不知道他到底累还是不累。
“这不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她淡淡道。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迅速起身,从二楼窗口翻了出去。
“把账结了,今日没带银子。”
银子是自然带了的,但既然这三天是公差,自然让她能省一点是一点。
在什么样的时候做什么样的事儿,比如偶尔去茶楼听曲儿是闺阁女子做的事情——勉强是,夜探县衙是暗探做的事,参加千秋宴是学堂士子该做的事情,这些她都知道本该如此。
红衣女侠客,既然谣传如此,那便还是这一身儿吧。
步笑安三两步换好衣服从旧宅返回县衙,她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轻纱拂面,宛若阎罗。
章州县衙。
清脆威严的一声喝令,惊堂木一拍,“升堂!”
步笑安端坐于堂上,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正对她背后,她右手握着惊堂木,指节微微用力,左手平按桌案。
四周的衙役分立两侧,手中握着红黑分明的水火棍。
堂下众人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沉默。
从来都是县令审别人,从来未见过一个不知名的女人来审当地的县令和御史的。
而她手中的昭然令,确是堪比虎符。
众人低头,不敢再看,“威武——”
四周的百姓将县衙围的是水泄不通,可谓是人头攒动。
蔺甘棠姗姗来迟,一把折骨扇扇着,叫人拿了个屏风,自己坐在了后面。一点儿缝隙都不留,像是怕太阳怕的紧,一见太阳就要融化掉的样子。
步笑安一看这样子叹了口气,不过,这人就算齐了,她回过头。
“带人犯——”
伴着清脆的锁链声,两个人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百姓们一边抱着肩一边磕着瓜子儿,一个赛一个的悠闲,手里头拿着一筐鸡蛋和白菜叶子。也不知道是准备买回家吃的,还是准备一会儿扔的。
步笑安回过神,盯着下面的人开了口,“草民受王命所托,调查章州贪腐一事。经查明,永宁大道修缮十年,应当用黄土烧铸砖石,却屡屡以劣质土替代,掺杂沙粒,以次充好。”
她顿了顿,手中惊堂木再次啪地一拍,声音犹如惊雷炸响。
“而这些剥削得来的金银,皆尽数落入曹大人腰包!账册为证,人证在此,罪证确凿!”
说罢,她手一挥,衙役将那账册呈上,随后便宣读着可疑事项。
曹然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道:“冤枉!这……这是污蔑!定是有人陷害本官!”
步笑安冷笑一声,:“陷害?账册在此,工匠人证也可宣上来。曹大人,您若是能把这账册上的条条道道解释清楚,草民倒愿洗耳恭听。”
曹然瘫坐在地上,突然间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所以是你!夜闯我府邸的人是你!”
步笑安微微一笑,“聪明啊,曹大人。”
她又对着御史大人道:“经调查,没有发现御史大人与曹大人之间有联系,不过,您烧毁账册是事实,却犯包庇罪无疑。”
“人证物证俱在,我这儿还有以次充好的石头本体。你们二位,有何辩驳之词?”
步笑安微笑着看着二人,见迟迟没有言语,便开了口。
“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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