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玫玫提前请了产假。孕期一直在上班，经常吃外卖营养都没跟上，她决定回老家休养待产。

清晨六点的高铁站空旷寂静，玫玫拖着行李箱走进车厢时，乘务员特意帮她将行李放上了行李架。她道谢时，乘务员的目光在她隆起的腹部停留了一秒，又体贴地移开。

"9号车厢3A座，靠窗的位置。"玫玫核对车票时，肚子里的孩子轻轻踢了一下。她缓缓坐下，把孕妇枕垫在后腰，窗外的晨雾正在散去，站台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列车启动的瞬间，玫玫突然有些恍惚。四小时的车程，就能把她从深圳的写字楼带回周扬长大的城市。手机震动起来，是周扬发来的消息："上车了吗？"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玫玫回复了一个微笑的emoji，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一个人在家早点睡，少熬夜"

车厢里的冷气有些足，玫玫裹紧了开衫。还好高铁也就四个小时，不算难熬。

"前方到站：武汉站..."广播里的女声温柔地报着站名。玫玫望向窗外，城市的天际线渐渐清晰起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排的婆婆——周扬的母亲穿着淡紫色的针织开衫，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手里拎着个印着超市logo的环保袋。

"妈！"玫玫刚下车，婆婆就快步迎上来，一把接过她手里的包。

"脸色怎么这么差？"婆婆问道，"周扬是不是又让你加班了？"

玫玫笑着摇头，任由婆婆像检查货物一样上下打量。

高铁站离家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家。周扬的家在青山区友谊大道路边的一个老旧小区里，楼栋的外墙一看就有三十年以上的年龄，斑驳失色，苍老没落。墙上的线路都老化了。小区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杨树，直耸高空。跟着婆婆上了二楼，一进门就看见玄关对面供着一个观音佛像，客厅的布艺沙发上铺着干净的毛巾被，显然是临时准备的"孕妇专座"。茶几上摆着一盘洗好的青提，旁边是摞得整整齐齐的育儿杂志。

"先吃点水果，"婆婆已经利落地打开她的行李箱，"这些衣服都得重新洗过，洗衣液我换了婴儿专用的。"

玫玫想帮忙，刚起身就被按回沙发上。"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休息，"婆婆的语气不容置疑，

接下来的日子，玫玫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婆婆每天变着花样炖汤；她出门时，婆婆总在一臂距离内跟着；就连上厕所，老人家都要守在门外以防万一。

"妈，我真的没事。"第二周的一个清晨，玫玫终于忍不住了，"医生说适当运动对生产好，我就在附近溜达溜达。"

婆婆正在阳台上晾晒刚洗好的婴儿衣服—那就在小区里走走，我正好要去超市买点核桃。"

玫玫悄悄溜出了家门。清晨的小区安静祥和，几个晨练的老人慢悠悠地打着太极。她沿着林荫道慢慢走，路过小区的儿童游乐区时，不禁想象明年这时候就能推着婴儿车来这里晒太阳。

她刚走到小区中央的喷泉旁，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婆婆推着买菜的小推车追上来，车里装着保温杯、折叠凳和一盒切好的水果。"走累了就坐下歇歇，"老人在后面紧跟上来，"这橙子我刚切的。"

玫玫哭笑不得地接过水果盒，余光瞥见婆婆脚上的皮鞋都没来得及系好鞋带。

一天凌晨，玫玫被腰酸惊醒。她尝试翻身，却发现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她现在只能侧身睡，背部还得垫个枕头，沉重的肚子给她的腰部增加了不小的压力。

背后垫的孕妇枕滑到了地上，睡在隔壁沙发上的婆婆立刻坐起身——自从玫玫回来，老人就坚持要睡在玫玫卧室里照应她。

"要帮忙吗？"婆婆已经打开了小夜灯。

玫玫摇摇头，自己慢慢坐起来。失眠的她在心里清算起她的待产包清单，自从她回来后每天就在家网购待产包，快递三两天头的往家里寄，储物柜都被尿不湿，奶瓶，产妇卫生巾这些塞满了。

眼看差不多都齐全了，玫玫盘算着有没有遗漏一个必要品。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婆婆说着就要去厨房。

"妈，"玫玫叫住她，"您回房间睡吧，睡沙发不舒服。"

老人摆摆手："挺舒服的，我睡这儿踏实。"她弯腰捡起孕妇枕，轻轻拍打两下，轻轻放回玫玫背后"

她看了看手机，没有周扬的消息。她回来二十天了，周扬很少主动问候，都是玫玫主动给他发消息，他才回应。他有这么忙吗？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紧张。医生说胎位不正，宝宝现在头朝上。如果产前没有回正只能剖腹产。

玫玫听到剖腹产这三个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她怀孕前就听到同事们聊起过剖腹产，玫玫很难接受在肚子上划出一道口子来，生孩子还要开膛破肚真可怕啊，她当时就想她以后可不要剖腹产，大不了不生娃。

可是现在，她却要面临这个让她胆颤心惊的剖腹产。

她心里害怕不安，又不想让婆婆看出来，只得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然而周扬每天都跟忙得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样，令她的情绪无处排解。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候，她在婆婆的陪同下去医院做了最后一次产检。一切正常，除了胎位还没转过来。

玫玫接受了即将破腹产的事实，她像一个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无奈又忐忑地等待被凌迟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