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沢田纲吉在越来越大的风中偏了偏头，受到维度混乱的影响，即使是狱寺隼人带了专用的移动信号器，耳麦里的声音还是有些电流声：“山本也到了，十代目，我们随时可以接应您。”
“放心吧。”虽然还不能确定形势，不过沢田纲吉照例先给属下吃定心丸，“这次我们尽量少加班。”
山本武插进来道：“能量开始增强了！阿纲，我去南边的点位，你记得把它向我这边引。”
天色完全黑下来，浓密的阴云随着狂风翻涌，裂缝已经基本稳固成型，中间探出的半透明巨大头颅，像是有意识一般转向沢田纲吉的方位。
山本武和狱寺隼人毕竟离得远了点，没有看清楚。沢田纲吉注视着半空中的怪物，语气平静：“好的，山本，辛苦你了。”
接着他关闭耳麦，一手扶着眼镜边框将精度调高，另一只手摸出一把平平无奇的银色手枪。
狱寺带来的信号器质量还是不错，几秒钟后就显示出最弱的能量场。沢田纲吉举起枪，活动了一下手腕，瞄准那处浅色的空缺。
他们一般处理怪物都是直接使用统一配发的特殊弹，不过在遇到棘手的问题时，就会直接将力量压缩进手枪，当然会有不受控的副作用，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银色的枪身霎时间裹满橙色的火焰，温暖地舔舐着沢田纲吉的指腹和掌心。他握紧枪柄，刚刚开出第一枪，吃痛的怪物就已经确定他的方位，迅猛地砸了下来。
沢田纲吉翻过堆积的杂物，刚刚跳上旁边楼的房顶就拧身开了第二枪，眼镜的放大功能让他看清这一枪精准射入了怪物的体内，溅出的粘液飞射在建筑物的外墙，慢慢咕噜咕噜冒出泡泡。
“喔，天呐，这可真是太恶心了。”沢田纲吉对自己说完，弹出钩爪飞到高处，俯身的同时熄灭了火焰，悄声藏在昏暗中。
浮空的怪物失去了他的行踪，不耐烦地开始转圈，而打入它躯体的火焰一直没有熄灭，扔在持续地燃烧着，很快就让它开始痛苦地发出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声音。
沢田纲吉盯着眼镜里开始剧烈变换的能量场，缓慢地后退，在有限的视野中观察着怪物的举动，同时换了一把枪，在里面装满特殊弹。
这玩意已经基本全部从裂缝中出来了，体积比沢田纲吉预想的还要庞大一些，就像一团水晶泥，不停扭曲着蠕动，吐出一个个泡泡。
他将耳麦打开，狱寺隼人听起来快要急疯了：“十代目？十代目！刚刚是断线了吗？再不回我就打算亲自去找您了！”
“没事没事，我很好。”沢田纲吉心虚道，“用了火焰，山本，你也准备出手吧。”
“好。”山本武简短回应后，沢田纲吉看见另一个方位亮起湛蓝的光芒。
应该是没问题了。他想着，忽然狱寺惊讶道：“等等，我刚刚看到一个人……还有市民没有疏散吗？”
沢田纲吉顿时头疼起来：“这个时候还没疏散？在哪里，我去找他。”
“不太确定，我只看到人影，他又不见了，不过应该是在您附近，麻烦十代目多注意。”
怪物被山本武吸引了注意力，沢田纲吉起身向下看，眼镜调成夜视模式，在绿莹莹一片中寻找人的痕迹。他出来得急，还穿着便装，现在身上全是尘土和污渍，后颈出了汗，希望不会被认为是什么不正常的人。
“对了，狱寺，屏蔽仪记得开。”
“是。”
当怪物脱离裂缝后，就现实地存在于人类世界，一般人也能看见。如果不尽快处理，就会造成极大的恐慌。沢田纲吉可不想搞出什么大新闻。
以前也有遗漏的市民看到他们处理的现场，都被喂了一杯失忆药。但不管怎么说都很麻烦，光是安慰目击者就让人头大。
“咕咕，唔——”
沢田纲吉跃下房顶，一直蹲在下面一层窗台上的猫头鹰被他惊动，扑着白色的翅膀飞起来，一双红蓝色的异瞳定定望着他。
是那天他瞥见的猫头鹰！
沢田纲吉一瞬间凭本能伸出手，猫头鹰猛地一躲，利箭似的窜向下方，砰地闯进高楼的走廊。他想也没想，身体一矮，跟着闪身从窗户进去，落在无人的走廊上。
声控灯亮起来，沢田纲吉关了夜视模式，环顾四周，看见前方的地上落了两根白色的羽毛。他走过去，谨慎打量着四周，发现这个走廊十分狭长，前方的窗户也都锁着，猫头鹰应当是一直沿着直线飞过去。
走廊里回荡着脚步声，沢田纲吉蓦地一停。
“咕咕，唔——”
在他面前凭空出现一道维度裂缝，狭窄的缝隙中，猫头鹰定定地直视他，胸脯一鼓一鼓，机械地发出叫声。
沢田纲吉没有犹豫，他的手上瞬间燃起橙色的火焰，随后暴力撕开裂缝的边缘，忍着靠近裂缝时的不适，一把扯住躲闪不及的猫头鹰的翅膀，将它硬生生拽了出来。
“唔，唔——”
异瞳的猫头鹰张开嘴徒劳地叫着，被沢田纲吉揪住翅膀拎在手中，前后晃了晃，而裂缝诡异地自主合拢，没有留下痕迹。
17
六道骸穿梭在几幢楼之间，他顺手扔了几个猫头鹰来探路，远远看到闪烁的火光，那两人已经和怪物交上手了。
“唔……”
在愈发猛烈的风声中，猫头鹰的叫声显得越发凄厉。六道骸霍然抬头，声音从遥远的上方传来，之后又断断续续叫了几声，接着再无声息。
他这次放出去的几个猫头鹰，以防万一，专门设置为见到沢田纲吉就发出提醒。
沢田纲吉真的在这里？
六道骸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想不明白沢田纲吉为什么会牵扯进这种事情，更无法想象这种情况下沢田纲吉要怎么毫发无伤地离开，公安总不至于寒碜到让一个普通警察来对付维度裂缝中的怪物吧？
雾气弥漫中，六道骸失去了和刚刚发出警报的猫头鹰的联系。他没有犹豫，直接原地扯开一个裂缝，闪身进去，下一刻出现在昏暗的走廊上。
幽长的走廊空无一人，角落里年久失修的水管正滴答滴答地滴着水。六道骸神色冷淡，目标明确地向前走，同时握住口袋里的枪，枪柄冰冷坚硬，硌着他的掌心。
窗外阴云笼罩，终于在云层中发出一声闷响，刺目的闪电刹那间一闪，照彻半边长廊，以及走廊尽头的人影。
亮光转瞬即逝，六道骸没看清那是什么人，但不妨碍他举起枪口，差不多在黑暗重新降临的瞬间就扣下扳机。
枪响之后，黯淡的光线中那个人无声且迅速地靠近，六道骸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臂，雾气自墙角涌起，仿若实质地扑上去。
那人动作轻捷地翻身躲开六道骸近距离的第二枪，身体柔韧地贴上来，直接去缴他的手枪。
这时雾气黏附上来，扯住他的小腿将他猛地一拽，六道骸趁他平衡不稳的那一秒挣开他的手，谁知此刻这人却放过他故意露出的破绽，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六道骸疑惑地稍停下动作，窗外第二道闪电出现，一瞬间的白光中，他看见沢田纲吉表情震惊地站在他对面。
下一秒闪电消失在云层中，六道骸却维持着之前的动作陷入沉寂。
风声大作，但没有下雨的迹象，能听到偶尔有垃圾杂物被吹到窗户上时搞出来的噪音。
六道骸闭了闭眼睛，他怀疑他可能被闪电刺激出来了幻觉，但是不管怎么说，一般来讲人是不会认错共同生活好几年的伴侣的，即使他不是人。
当然，或许这可能并不是沢田纲吉，这是……
“骸？”这时沢田纲吉以一种抓到丈夫偷偷抽烟的妻子的口吻说道，“你果然和这只猫头鹰有关系吧？我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的！”
老天。六道骸觉得他的头要炸开，他立刻意识到那只猫头鹰的下场：“你还好意思反过来指责我吗？沢田纲吉，你不是说你是警察吗，现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平时抓捕的犯人就是外面这东西吗？”
“警察又不是只有抓犯人这个工作，况且我有时候也会去帮忙找找小偷。”沢田纲吉听上去完全没有忏悔的意思，“那看来狱寺和我说的有人出现在这里就是你吧？我都要紧张死了，还以为又要进行麻烦的善后工作……你是不是一直隐藏的能看见怪物的人啊？我不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但是真的很危险，不过给你打报告要方便点，只要你没有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打算。”说完他还耸了耸肩。
六道骸盯着沢田纲吉模糊的轮廓，此刻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顺着沢田纲吉的思路走，一个是和盘托出，也给沢田纲吉造成一点刺激。毕竟沢田纲吉看起来完全没什么惊讶的意思，让现在还有点头疼的六道骸十分不平衡。
“我是说，沢田警官。”六道骸放缓语速，同时他那凝结的雾气逐渐化出实体，一直向上缠到沢田纲吉的大腿，“假如我不是人呢？”
第三道闪电亮起的时候，六道骸看见沢田纲吉镜片后微微瞪大的眼睛，右脸颊处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一块灰尘，让他差点就走过去伸手擦掉。
迟滞的雷声隆隆作响，沢田纲吉动了一下腿，大概是发现被缠得更紧，他索性放弃挣扎，疑惑问：“什么不是人？”
“我是说外面的那个东西。”六道骸向窗外一指，“假如我和他一样呢，你觉得如果我只是一个能看见这种东西的人，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吗？”
他的话语几乎要被雷声淹没。在雷声消失后，沢田纲吉才慢慢说：“好吧，不管你是什么，骸，我的意思是你先放开我，我还没把你的猫头鹰还给你呢。”
六道骸干巴巴地说：“你把它煮了吃也不用还我。”
“我是说……”
沢田纲吉的话被打断，那只暴动的怪物的尾巴甩上了他们所在走廊的外墙，瞬间这一层都开始震颤，不堪一击的窗户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六道骸当即就要将沢田纲吉拉过来，就在他碰到沢田纲吉的袖口的同时，他被向后用力一推，一道蓝色的刀光划过，沢田纲吉回身看也不看就开出一枪。
“它过来了！”沢田纲吉脸上露出六道骸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直接扯断了腿上的束缚挡在他身前，“骸，你先退后。”
六道骸对这个要求感到不可思议：“在要求我吗？沢田纲吉你搞清楚，我不是什么需要你保护的……”
“阿纲！”
使着长刀的男人从玻璃破碎的窗台翻进来：“这家伙生命力太强了，狱寺要过去将裂缝守住免得他再逃，我们要速战速决把它杀了才行。”
说完，他好奇地向六道骸瞥了一眼：“喔，我看过照片，这是你的……”
叫同事的小名，这么随意么？
六道骸点点头，自我介绍：“六道骸。”
“我是山本武，阿纲的同事。”男人笑了笑，又向沢田纲吉使眼色，六道骸在一旁尽收眼底。
“没关系，骸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沢田纲吉看起来也不知怎么解释，干脆结束这个问题，“我知道了，山本。骸，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保证，我会尽快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再处理别的问题。”
六道骸定定看了他片刻，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