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崖在纸上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随后捧着纸递给我:“姐姐快看,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相隔雨夜又过了三日,我坐在案前折着纸鹤,听着对案几人商谈着刺客一事,听了半晌,没听出个所以。
那晚除了哥哥之外,几人不同程度地受了些伤,好在有御医和风惊兰,大家都恢复得不错。
此刻洛云崖学着我也拿起纸张开始折纸鹤,还悄咪咪地问我:“叠一千个,南宫哥哥就会好起来吗?”
我抬头看向对案其中一人,回道:“我瞎说的,你看我没还叠满,他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洛云崖挠挠小脑袋,有些迷惑了。
他看着满屋子纸鹤,忽然问我:“哪一个是写了小芽儿名字的呢?”
我挺起胸脯拍拍:“小芽儿的,姐姐自然是放在了这里!”
他乐呵呵地摇头摆尾,随后就要拿笔去写我的名字:“那小芽儿也要把姐姐放在心上!”
洛云崖走后,身旁忽然贴来一人:“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真的为我叠了满屋子的纸鹤?”
我斜眼看他:“我为我自己折的。”
他扁扁嘴:“送给别人的才灵验。”
“我……”我抬手指指屋中其余人,“他、他、她,都受伤了,我每个人都送,就是不送给你。”
南宫阙听完也不生气,只盯着我折纸鹤,我索性不折了,跑去教下不点写字。
我坐到小不点案前,忽听门外人禀报,洛家庄派人来了。
洛云崖停笔抬头,眼中有些茫然,我起身赶走那人,一脸不快,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小不点有了落处时来接他回去,安的什么心?
哥哥知晓我心中恼意,安抚我道:“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岂能一世都护着他?”
我倔强反问他:“哥哥也不能护我一世对吗?”
他意料之外地怔了一下,随后抚上我发顶:“哥哥会的。”
“南宫哥哥,你教我的写法和刚刚不一样,还有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笑哥哥和姐姐呀?”
我闻声转头,只见南宫阙一把按住洛云崖脑袋:“写你的字,不许问问题。”
又过了三日,临近洛云崖被接走,南宫阙大发爱心,求得夕岚国君许皇城百姓放花灯一日。
跑过整个街市后,哥哥站在桥上,看着繁华的街景忽然问我:“栖栖,倘若有一日,哥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我站在他身旁有些不明地问他:“哥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低眸一笑:“你且当哥哥无聊。”
我双手一背,学着他的语气:“那我也问哥哥,倘若有一日我做了对不起哥哥的事,哥哥会原谅我吗?”
他转眸看我:“自然会。”
“那不就行了,”我笑着脸看他,“哥哥不要患得患失,没人能占据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是不是花菜三刺激到他了?
我正这么想着,他伸手按住我的脑袋:“哥哥愿你有一颗心,能够承载这世间所有恶意,敢于追求心中所想,君须心怀天下,亦当不悔初心。”
“天下?”我仰起脑袋,望着他绝色出尘的容颜,不免好奇,“那我和天下,哥哥会选谁?”
他垂眸抵上我的视线,眼底浅笑,随后屈指轻叩我额头,语气微染一丝嗔怨:“你就是哥哥的天下。”
闻言,我弯起眉眼:“那这句话,同样送给哥哥。”
安抚好似乎有些受伤的哥哥,我跑去花船上,和洛云崖放了半湖的花灯。
听南宫阙说,这花灯用灵力许愿再放出去,就会成真。
不过鉴于他说了那么多骗我的话,我表示怀疑。
他捧过一枚花灯递给我:“你没有灵力,我帮你许。”
我半信半疑:“你这么好心?”
他点头承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前提你得是个人啊,”我也捧过那枚花灯,到底没拂了他的好意,“那就许,好友亲眷身体安康,来日有缘再相见。”
他手中聚起暖暖的灵力裹着我的手,好像认真得很。
片刻后,他托着那枚花灯轻轻放入水中,拨弄着湖水,让它远去。
我看着远去的花灯,心中难免怅然。
他看出我的心思,也安慰起了我:“不必担心,我派人调查了,来接他的人,是他父亲一系,并无害他之心。”
我转头看向他,再忆及当日神竞台上他替洛云崖说的话,不由得暖心,诚心同他道了一句:“谢谢。”
他转头看我,像是有意转换我的心思,问道:“方才和你哥哥说了什么?”
我没有辜负他的心思,又恢复一贯的态度:“你要知道做什么?”
他有些别扭地不看我:“提到我了?”
“没有啊,”我抵着他的话问,“你惹我哥哥不开心了?这么心虚。”
“没有,”他一本正经,“惹谁也不会惹他。”
惹得我哈哈大笑。
我很讨厌一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临别那日,洛云崖埋在我的裙子上哭了很久,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要装作无事人一样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小芽儿,回去之后呢,你要好好修习,下一次再见到姐姐的时候,姐姐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哦。”
他抬起一张泪湿的脸看我:“姐姐会、忘了小芽儿吗?”
我摸着他的脑袋哽咽:“不会,永远都不会。”
我抬头吸吸鼻涕,又低头对他说:“以后小芽儿想见姐姐呢,就来云崖顶看我好不好?”
洛云崖抽噎着说:“可是小芽儿怕、怕姐姐、不在云崖顶。”
我伸手抚过他额间青色羽印:“那姐姐想见小芽儿的时候,就去洛家庄找小芽儿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他伸出小拇指要同我拉钩。
我伸手勾住他的手:“一言为定。”
拉完钩,洛云崖转头看向哥哥:“笑哥哥,你要照顾好姐姐哦。”
哥哥走上前来揉了揉他的头:“我答应你。”
他又看向哥哥身旁的风惊兰:“兰姐姐也要好好的哦。”
风惊兰点点头也有些不舍:“芽芽也一样。”
交代完哥哥和风惊兰,他歪头看向南宫阙:“那南宫哥哥呢?”
南宫阙走近,拉着我起身:“不用你说。”
洛云崖擦着鼻涕,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南宫哥哥可要记好了,倘若有一天你对姐姐不好,我一定会把姐姐抢回来的!”
我弯腰捏着他的鼻子笑道:“你这是要当姐姐的爹啊?姐姐又不是他的人,不需要你抢。”
“姐姐,”洛云崖又一把扑过来抱住我,“有句话小芽儿一直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又拍了拍他:“那你说。”
他哽咽着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眼中泪,一颗一颗落在手背。
那日,洛云崖三步一回头,眼中满是不舍,仿佛要将我的模样深深记在脑子里,却不曾想,那日一别,再见之时,竟是六年之后,而六年后的我,却已经不是从前那张脸了。
小芽儿走后那晚,我坐在皇宫屋顶上喝了半坛子的酒。
某一刻低头时看到屋下正在看我的人,是南宫阙。
我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身旁忽然贴近一个人:“怎么,舍不得我了?”
我吓得一抖,不满地吼了一声:“要死啊!”
他难得好脾气地没有驳我。
“花菜三,我明日也要走了,”我转头看向别处,“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他轻咳一声:“你问。”
“你是不是……”我转头看向他,却见他脸色微红,喝酒的人明明是我啊?
我蹙着眉:“你和我哥哥有婚约?”
南宫阙:“……”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一句,听完我的问话脸色极其不好,更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我撇撇嘴,没再追问:“算了,当我没问。”
那日他陪我在屋顶看我喝了一整坛子酒,此间我们偶尔会说一两句话,却都是心平气和。
翌日临别,我途径他的书房,在等哥哥的空暇之时,随手翻了翻他案上的书册,翻到一枚熟悉的锦帛书。
我以为是婚书,打开一看,却发现是退婚书。
有婚约之人,不是哥哥,是我。
所有的一切串联成一条线,我明白当日下山之前师兄同哥哥提到“退婚书”一事时,哥哥为何要瞒着我。
明白那日在朝堂上夕岚国君几次三番看我的眼神所谓何意。
明白无意在南宫阙寝殿中听闻哥哥与他的对话又为何起。
从始至终,只有我,是个局中人,所有人,都将一切看在眼里,看我是何反应,看我会对这样的决策做出怎样的表现,包括我的亲哥哥。
我说不清那时候的心情,是生气还是委屈,无论哪一种,好像都没有理由。
我与南宫阙并非两情相悦,何来委屈一说?
哥哥既为我退婚,必有他的考量,我又何故不分青红皂白就生他的气?
都是没有理由的事,一拳打在软棉花上,我带不出任何情绪。
回途的马车内,哥哥看出我的不对劲,更是得知我看了那份退婚书,他柔声问我:“你可是怨我了?”
我抬头看向他:“我又不喜欢他,为何要怨哥哥,我应当谢过哥哥。”
他面上有愧色:“哥哥擅作主张替你退了这婚,是愿你可自由婚配,不被世俗束缚。”
这话不假,知我者,哥哥莫属,我确实得谢他。
他又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这天下人,可任由你欢喜,唯独他不可。”
或许是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以至于我少了些许一探到底的心思,听着他这样的话,也没有问为什么,只点了一个头:“嗯,都听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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